第57章 吻(2 / 2)

沒有之一。

即使放在過去,放在聯盟最鼎盛的時期,蛇王都有連破十幾城的力量。

若風陽城沒頂住,主城想必也會覆滅。

邢毅峰在內心歎了口氣,心想,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殺掉蛇王,山嶽一樣的怪物,自由在地下通行的能力,簡直是為了毀滅而生。

不過有陸聽寒在,應當是沒問題的……吧?

他正想著,突然陸聽寒開口:“這次岩蛇的躁動結束後,深淵應當有幾個月的平靜期,讓我們重振旗鼓。”

“這是好事啊!”邢毅峰一喜,知道陸聽寒這麼講了,那肯定是胸有成竹,“隻要我們把蛇王殺掉,剩下的岩蛇根本不足為懼。我聽說——我聽說,數據中心收到了鐵城傳來的數據,我們趁這當口,說不定能完成‘遠眺’計劃。”

“是的,說不定能完成。”陸聽寒也看向荒原,“我們可以把最後的宇航器送上天。”

邢毅峰感到鼓舞,又說:“那拾穗城呢?我們有一天也能回去吧。”

陸聽寒:“嗯。”

邢毅峰越發激動,大半個月以來的疲憊一掃而過。然而,他聽見陸聽寒說:“我看不到這些了。我會死在這裡。”

邢毅峰:“……”

邢毅峰:“……啊??”

他的大腦宕機了。

陸聽寒依舊看著荒原,像是在講再尋常不過的小事:“我會死在這裡。”

邢毅峰呆了幾秒鐘:“您要回城的話,飛行器隨時能起飛。”

“我不會回去。”陸聽寒說,“今天蛇王現身是為了找到我。”

——當時,巨蛇的深綠豎瞳,在霧中詭異地亮著微光。

它的眼眸比哨站都要龐大,緩緩轉動,最終落在了哨站狹窄的玻璃上。

它看到了陸聽寒。

隻看到了他。

邢毅峰驚道:“……怪物怎麼會找人呢?!它們又怎麼會知道您的存在?”

陸聽寒:“它們一直在變異、進化,高峰期以來更是如此。之前就有出現過,感染生物獲得人類軀體後,繼承了他們的記憶,甚至能模仿出他們生前的樣子。我推測岩蛇也有類似的能力。”

——時淵所在的車隊就遇到過那樣的怪物。

那時,擁有豔麗羽毛的觸手怪,操控著兩具人類屍體,向車隊求救,誘人步入陷阱。

現在想來,那是可怕的征兆。

犧牲的戰士不占少數。岩蛇吞吃他們的屍體,獲得了記憶帶給蛇王,於是它們知道,人類中有這樣一位他們的天敵。

天敵是必須被鏟除的。

邢毅峰依舊不可置信:“這……這是不是意味著,它們有邏輯思考的能力?”

“不一定。有時候生物的本能很驚人,對於動植物來講,千萬年演化留下的本能是它們的最優解,哪怕頭腦簡單的昆蟲,都能做出最利於族群的行為。感染生物把演化加快了無數倍,一出生,就誕生出了同樣的本能。”陸聽寒說,“我不認為它們有真正的思考能力。不過,我們會知道答案的——在蛇王死後。”他頓了一下,“你們會知道的。”

他又道:“蛇王願意先攻哨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這樣就能更放心使用‘重錘’。”

邢毅峰愣怔幾秒,急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換成彆人在前哨站當誘餌呢?我、我願意留下來!”

陸聽寒:“時間不夠了,其他方案都不能確保殺死它。它是來找我的。我要留在這裡,如果一切順利,它會死於‘重錘’,如果運氣再好一點,我沒被‘重錘’的衝擊波殺死,這場戰鬥就能結束了。”

邢毅峰又燃起幾分希望:“也就是說,要在它太靠近哨站前,用‘重錘’打擊它。”

“對,但我不覺得做得到。”陸聽寒把臟了的手套脫下來,隨手甩在旁邊,“我能定位它,並且保證‘重錘’擊中它,就已經是極限了,不該期待更多的奇跡。所以我才說,我會死在這裡。”

他接著講:“我想過很多次自己的死亡。不得不說,這樣死去很突然,但是值得的。不在這裡終結岩蛇,沒有城市能存活,這是必要的犧牲,我很高興我死得相當有價值。”他看向邢毅峰,“現在,準備讓前哨站的人員撤離吧,留下幾位敢死隊的戰士就夠了。”

邢毅峰站在原地。

陸聽寒:“快去。”

邢毅峰欲言又止,額前的青筋跳躍,最後繃著下顎敬禮:“……是。”他走了幾步,又回頭,“陸上將,我會一起留下來的。為了聯盟的榮光。”

陸聽寒頷首:“為了聯盟的榮光。”

接下來的5個小時,蛇群來犯了三四輪,接連被擊退了。

臨近黃昏,大部分前哨站的戰士已經撤離。14名敢死隊的戰士留下,駐守崗位,偌大的指揮室內就剩陸聽寒和邢毅峰二人。

蛇群再次躁動。

陸聽寒說:“它馬上要來了。”

透過顫抖的大地,狂舞的蛇群,一隻隻異類的豎瞳和冷冰冰的毒牙,他再一次窺見了怪物的內心。

整個大地都是湧動的岩蛇,它們構成了旋渦與浪潮,湧向前哨站。

機槍噴吐火舌。

人手不夠,防禦很艱難。但他們的目的不是守住哨站,而是堅持到蛇王出現。

“砰!砰砰!”

幾隻岩蛇撞上他們麵前的玻璃,聲音可怖。

陸聽寒麵不改色,問邢毅峰:“遺書寫好了嗎?該說的話都說了吧?”

“都說了,2小時前就搞定了。”邢毅峰說,猶豫著問,“您呢?”

他之前看見陸聽寒拿出了手機,似乎想要給什麼人發消息,最終收回去了。他莫名覺得,其實陸聽寒是很想說點什麼的。

“沒有。”陸聽寒說。

邢毅峰心說,陸上將不愧是陸上將,自知將死,都能克製住多餘的情感。

他說:“我要是和您一樣永遠堅定就好了。說來不怕您笑話,下午我給家裡人打電話,聽著他們的聲音,真的差點打退堂鼓了哈哈哈哈哈。”

陸聽寒:“道彆會讓人心軟。”

“是啊。”邢毅峰感慨,“所以我才說您永遠堅定。”

“我不堅定。”陸聽寒淡淡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不道彆?”

邢毅峰猝然愣住。下一秒陸聽寒快步走到屏幕前,盯著蛇潮,對著聯絡頻道中喊:“風陽城東南前哨站以東10公裡,瞄準‘重錘’!”

與此同時大地顫動,山嶽一般的蛇王抬高了身軀,深綠豎瞳貪婪地看向哨站,與陸聽寒對視了。

千百公斤的泥土從它身軀滑落,它遮天蔽日,不知頭顱已被瞄準,死神天降。它不知死期將至。

“重錘”墜落,數噸的鎢棒擊穿了大氣層與流雲,燃燒著下落。

“……還是動搖過的。”這種時候,陸聽寒竟然笑了,“有個奇怪的小朋友演了一出舞台劇,問我,有沒有救世神。你看過那個舞台劇嗎?叫《殉道者》。”

邢毅峰撓頭:“看過的,演得真的好,我喜歡救世神拯救世界的那一段。可能是我膚淺吧!我真心相信有救世神存在。”

“劇本隻是劇本。”陸聽寒說,“所以,我告訴他世界上沒有這種東西——沒有救世神,沒有拯救世界的神力,但我是那個殉道者。”

而後“重錘”落下,摧枯拉朽。

時淵一寸寸找過前哨站附近,翻找過了很多具軀體。

他們都死了。

時淵分不清他們死於岩蛇還是“重錘”,但是他們都死了。

太陽已經落山,在最後一抹天光中,他找到了陸聽寒。

時淵移開壓在他身上的瓦礫,顫抖著去探他的呼吸——

還有呼吸。

還有心跳。

一顆懸著的心重重放下,時淵跪坐在陸聽寒的身邊。

他第一次明白“愛”是什麼,體驗到的不是青澀美好的曖昧,不是濃烈的深情,而是擔憂,後怕和恐懼,它們滿滿當當地填滿了他的心。這一瞬,他知道了程遊文的遺憾,也看懂了愛德華的瘋癲。

原來,失去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愛是你會害怕再也握不住那人的手。

時淵再次輕顫著俯身——

帶著他的恐懼和驚惶,帶著他懵懂又熾烈的愛,以及那從未啟齒過的秘密,給了陸聽寒一個血與泥塵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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