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長桌盛宴(2 / 2)

一塊塊生肉掠過空中,鼴鼠人輪番爭搶。她在長桌上慢慢走,踢翻了燭台,踩皺了桌布,邊走邊丟出怪物肉。陸聽寒打著極暗的手電筒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妖魔般落在華麗的天花板上。狄溫每次揮手,鼴鼠人翻湧著上前,它們的影子飛掠過頭頂,也像是一群糾纏的亂蛇。

狄溫看向鼴鼠人,發出咯咯笑聲,低聲說“吃吧吃吧,都吃得飽飽的——快吃吧!”

時淵看了她一會,困惑地彎起尾巴。

他從不懂察言觀色。

可就在這一刻他詭異地覺得,狄溫對鼴鼠人的感情……很微妙。

他看了眼陸聽寒,陸聽寒也是在看狄溫。

“吃吧,吃吧。”狄溫喃喃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她伸手一揚,兩塊肉“啪嗒”打在了牆上的畫上。那是艾麗西亞的畫像,小公主穿著黑裙子,天鵝一般坐在湖邊,神情有幾分傲慢和倨傲。

鼴鼠人一窩蜂湧上去,爭奪肉塊,也把畫像和她的驕傲撕了個粉碎。

狄溫又扔了好幾塊肉到畫上。

艾麗西亞愛美,畫像大部分都是她,鼴鼠人撕碎了她的王冠、貓眼寶石項鏈、潔白如羽翼的裙子和她漂亮的笑。

狄溫走到了長桌儘頭。

廳堂最正中掛著國王的畫像。

莫爾頓·馮·卡文迪許健壯如雄獅,寬肩窄腰,披暗紅色披風,右手摁在寶劍劍柄上。他的發根都發白了,氣勢不減,野心永遠使人不知疲倦,不覺蒼老。

狄溫看了他幾秒鐘,把剩下的生肉全都倒在腳邊。

鼴鼠人蜂擁上長桌,在她腳邊啃食,時隔多年,這裡又有一場盛宴。狄溫像是倦了,歎了口氣任由他們搶食,走回桌邊,緩慢地坐了下來。

她的脊背更彎曲了,說“陸聽寒上將,你——你講一講那三個計劃吧。”

陸聽寒給她講了一切。

他簡述聯盟的情況,然後說,他們要乘坐護衛艦,去往深淵之底進行觀察,模仿深淵的信號以覆蓋整個城市。而隻有地下城市是最安全的。

這對於帝國人民來講,是全新的事物。

狄溫花了一些時間消化,說“所以,你們想找到一個比較完好的地下城市,用模擬出的深淵信號藏匿它?”

“是的。”陸聽寒回答,“也不是一定要爾頓,如果你們住的地方可以,那當然也行。”

“不,我們住的地方稱不上城市,隻是‘巢穴’罷了,不適合人類。”狄溫嘶啞說,“你們得找彆的地方。”她深深歎了口氣,“我算是知道你們為什麼執著爾頓了。”

“我們隻有七八個月的時間。”陸聽寒說,“之後,怪物就會從黑晶體裡出來,主城不可能幸存。”

出於保護的目的,他隱去時淵的存在,隻是講,0號深淵在機緣巧合下凍結了怪物。

狄溫又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的這個想法……對我也很有吸引力。我們太久沒住在能被叫‘城市’的地方了,我都快忘了那是怎樣的感覺。”

陸聽寒問“你們的‘巢穴’是怎樣的?”

“很糟糕的地方,在地下,潮濕又陰暗,全靠我們一點點挖出來。”狄溫講,擺弄了一下她尖銳如刀的長指甲,“最近幾年伽馬深淵不再躁動,鼴鼠群少了很多。早些年,我們每過一段時間都被迫搬家,去新的地方挖出‘巢穴’。”

陸聽寒看著她“那麼,你願意幫助我們嗎?”

“我很想說願意。”狄溫那張扭曲的臉笑了,“但我們連活著都很困難。巢穴的食物快沒了,不然,我們也不會冒險來這裡找吃的。再說我們沒法見光,瘦弱無力,要怎麼幫到你們呢?”

陸聽寒“你們了解這裡,就是最大的幫助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們也會幫助你們。不論聯盟和帝國的過去如何,我們現在有共同的戰線。如果你們願意,我們可以用飛行器搭乘你們回到‘巢穴’,再商量之後的事。”

狄溫笑意更深“陸上將,你這話說得可太叫人心動了。要是所有聯盟人和你一樣,想必我們的關係會好不少,可惜,你我都不在那個時代。”

“不,不會的。”陸聽寒卻說,“如果我出生在戰時,整個帝國都會聽說我的名字。”

——以什麼方式?

敵方的最高將領,那當然是恨之入骨。以陸聽寒的天賦,想必會成為帝國的噩夢。

狄溫一愣,爆發出尖銳的笑“上將,你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我該慶幸你出生得太晚嗎?!”

她笑到五官皺在一起,笑到直不起腰。長桌上的鼴鼠人吃完了肉,心滿意足地舔著嘴巴,又爬到她的身邊。

狄溫伸出蒼老的手,撫過他們扭曲的五官、尖銳的爪子和黑皮毛。

長桌一片狼藉,畫像撕碎成殘渣。

她咯咯發笑“我們會儘力幫你的,去看一看爾頓到底發生了什麼,會不會有奇跡。讓我重新自我介紹吧!‘狄溫’在帝國俚語中代表‘醜惡的野獸’。”

“我出生在首都爾頓,是世界上第一個鼴鼠人,他們都叫我——‘弑君者狄溫’!”

兩個小時後。

沙塵暴停了,鼴鼠人背著食物,帶著從廳堂後方找到的一點槍支彈藥,來到城市邊緣。

飛行器接近時,他們躁動起來。

狄溫吹了聲長長的口哨,他們才勉強停在原地。

眾人上了飛行器。

寧副官等人見到狄溫,驚訝到講不出話。陸聽寒給他們講了情況,眾人都是震驚和唏噓。

“但是,”寧副官說,“爾頓還是很有希望的。我還是相信那裡有幸存者。”

飛行器離開地麵,徑直朝向“巢穴”的方向。

鼴鼠人怕光,紛紛待在飛行器的倉庫中,關了燈休息。狄溫稍微能忍受燈光,站在走廊,看窗外的大地飛掠而過。

太晚了,大地漆黑一片。或許感染讓她擁有了夜視能力,能看清窗外的風景,但這一刻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麼。

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時淵在沙發上玩了一會兒尾巴,順便偷偷觀察狄溫。

五官已經扭曲,眼睛已經渾濁,可從她的麵部輪廓來看,年輕時應當是位美人。除卻感染造成的畸形,她年紀真的很大了,頭發花白至極。

時淵的人類觀察計劃沒進行多久,被陸聽寒打斷了。

陸聽寒說“去睡吧,再不睡就天亮了。”

狄溫也去倉庫陪著鼴鼠人了,時淵跟著陸聽寒回到房間。

他們交換一個纏綿的吻。

一吻終了,時淵低聲說“陸聽寒……”

“怎麼?”陸聽寒撫過他的鬢角。

“我在想狄溫說的話。”時淵抬頭,看著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我在想,如果我們在其他時代遇見……不知道你會是個怎樣的人。”

陸聽寒笑了“我就是我,不會變的。”

“好吧。”時淵彎起了尾巴尖,“反正不論什麼時候遇見我,我都喜歡摸頭。”

“這個我相信。”陸聽寒笑意更深。

時淵還在想象著。也許在另一個不再有喪鐘的時代,上將和他的小怪物能一起下班,一起慢悠悠地走在街頭,然後蹲在路邊,看一朵含苞待放的野花。

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陸聽寒猛揉時淵的頭,時淵滿意地發出呼嚕呼嚕聲。

他們相擁而眠。

時淵又小聲問“我們真的很黏糊麼?”……

陸聽寒“嗯哼。”

飛行器掠過大地。

遠方丘陵起伏,連綿不絕。

這是絕佳的挖掘處,鼴鼠人棲息於此。它的線條優美、曼妙又死氣沉沉,在晨曦朦朧的光中,好似一具臥於荒原的素麵朝天的女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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