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爾頓(2 / 2)

這也是為什麼,鼴鼠人如此崇拜狄溫。

她是他們的英雄,是母親長輩般的存在,也是他們的精神領袖。

陸聽寒又問:“怎麼殺死的?”

“我聽傑拉德老師說過!當時、當時首都很亂。”一個年紀稍小的鼴鼠人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我們在首都城外,狄溫說想找到國王,和他談一談。狄溫她很聰明,一下子就帶著我們從暗道進了城裡。沒想到城裡都是怪物,軍隊都忙著打仗,我們趁亂來到日出廣場。”

另一個人接話:“也是巧了!和狄溫猜的一樣,國王就在廣場上。他的親衛隊死了很多,身邊沒多少人了,正在向地下城區撤離。”他停頓一下,回憶起什麼,咬牙切齒,“我們的親人變成鼴鼠人之後被國王處死了,我——我的妹妹就是這麼死的,當時她才7歲,明明她還能和我說話……”

又有一個鼴鼠人尖利笑道:“這是個報仇的好機會,我們衝上去把國王和他的親衛隊撕了個粉碎!叫他們天天獵殺鼴鼠人,都是報應!”他又扭頭看向狄溫,“要是沒有狄溫,我們不可能活下來,也不可能進城找到國王!狄溫是我們的英雄!”

鼴鼠人小小地歡呼著,喊著“弑君者狄溫!”

而狄溫站在廢墟上。

她未曾說一句話,久久凝望日出廣場的廢墟。雨水浸透她單薄的軀體,有一滴落在她的眼球上,她都沒有察覺。

等鼴鼠人的歡呼結束了,她低聲說:“……繼續找入口吧。”

她蹣跚著前行,還沒走幾步,風向就忽地一變——

陸聽寒驟然回頭,看向爾頓的西北方:“怪物來了。”

他的判斷從沒有錯。

鼴鼠人的喜悅戛然而止,一群黑影出現在城市儘頭。

獸群乘著雷暴而來,山嶽一般在雲中湧動。它們太多了,遮天蔽地,徑直向他們而來,根本不是能抗衡的。

時淵小小地“啊”了一聲,低聲問陸聽寒:“陸聽寒,要怎麼辦啊?我能不能殺死……”

“等等。”陸聽寒倏地打斷他,“先等等。”

怪物正在高速逼近,任誰都臉色蒼白。陸聽寒卻側耳聽著,幾秒鐘後說:“有彆的聲音,有機器的聲音。”他停頓稍許,“在腳下!快走!”

眾人不明所以,聽他的指令下意識逃下了廢墟。一路磕磕碰碰,他們剛離開廣場廢墟,大地震顫,叫他們一個個東歪西倒站不穩!

時淵勉強摟住陸聽寒的腰,被震得腳下發麻。

他想,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還有怪物從地下出來?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轟——!”

一聲巨響,地麵寸寸龜裂,廢墟自正中被掀開,數噸泥沙鋼筋湧向周圍!

日出廣場是皇宮的牌麵,地表堅實到疊放數輛重型坦克也不會有裂痕,號稱不懼任何空襲轟炸,寬廣又闊氣,飄揚著旗幟。而今它引以為傲的堅固,跟紙張一樣被撕碎。整個廣場開裂了,龐然大物從地下緩緩掙出。

陰影鋪天蓋地,遮蔽了城市,將眾人籠罩。

時淵睜大眼睛。

武器炮台,激光武器,足足120米高。齒輪旋轉,核心湧動,機械堅不可摧。

帝國最自豪、最可怖的戰爭機器人——“烈日”。

時淵在古戰場上見到了報廢的“烈日”,但,誰能想到這裡還有一架能動的?

烈日站在廣場,殘垣斷壁從它的身上滾落,摔了個粉碎。它比城牆還要高兩三倍,緩緩轉動頭部,看向那奔湧而來的雷雲獸群。

“?!!”

時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聽寒摁趴在了地麵!

下一瞬,烈日的胸口中央燃起熔鐵般的赤紅,仿佛真有一顆心臟。空氣因高溫扭曲了,這刹那激光如利劍射穿了雨幕,直射入怪物群。它摧枯拉朽,燒透雷雲,大量的水蒸氣鋪天蓋地而起,夾雜著怪物的嘶吼、尖叫和皮肉燒灼的味道。

雷鳴閃電,一道道激光,如同天罰。

升騰的水蒸氣構成了高牆,漫山遍野,壯觀無比,若是有人步入其中想必會被活活燙死。怪物被燒得看不出原樣,黑乎乎地墜落在地,像無數塊爛肉。

“……我/草。”池詠歌喃喃,“這是什麼怪物啊。”

帝國活在雷雲與沙暴中。

百年前,他們的熱武器征服了自然,現在亦是如此。這是人造出來的怪物,那戰爭機器人當真如一輪烈日,將雷暴雨點燃。

它守衛這座城市。

不知多久後,雲中徹底安靜下來,怪物們都死了。

戰爭機器人的胸口還有未熄的通紅。

它緩緩轉動頭部——

這次,看向的是地麵眾人。

機械眼中紅光閃爍了一陣,它以機械音道:“監測到人類入侵者,進行驅逐。”

它的聲音振聾發聵,冰冷無比。

沒有戰場的高級指令時,戰爭機器人是嚴禁攻擊人類的,但,這不代表事情有多好。烈日緩緩伏低上半身,伸出一隻手,推向眾人,似是要逼著他們離開。

所有人都想到了:有烈日在,他們怕是沒法在城中行動了。對這樣一架殺戮機器來講,若把他們判定為威脅,那他們死得比誰都快。

沒辦法和機器人講道理,它不知國已亡,城已滅,隻知道要守在這裡,殺死怪物,趕走所謂的“入侵者”。

而這入侵者,可能是最後的人類。

有什麼辦法呢?該怎麼做呢?

明明一路跋涉,爾頓就在他們的腳下了。

那隻機械巨手伸了過來,烈日的眼中閃著紅光,一切都不容置疑——

“等等!”狄溫突然說,“我們不是入侵者,我們有權限!”

烈日的手倏地停住了。

它說:“請證明權限。”

暴雨歇斯底裡地下。狄溫淋了雨,雙手因為寒涼而顫抖……又或者是彆的原因。

“不必證明。”她看向烈日,昂著頭顱,一字一頓地說。

“我名為艾麗西亞·馮·卡文迪許,是這座城的主人。我回來了。”

烈日的眼中,紅藍光相繼跳躍。

它掃描過狄溫……不,應該說是艾麗西亞的虹膜、骨骼、指紋和聲紋。

感染改變了太多,她佝僂蒼老,麵目可憎,四肢被黑皮毛所覆蓋。可總有一些特征是不會變的,總有一些特征能證明,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擺脫舊日,仍是過去的那個她。

驕傲的君王戲劇般死於他的子民,雄心壯誌變作塵埃。多年後,暴雨,王都,亡國公主高昂著頭顱,站在廢墟間,看向齒輪和金屬構成的殺戮機器。

烈日眼中的光化為藍色。

狂風停了一瞬。

它以機械音模擬出輕快的語調,說:“歡迎回家,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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