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長公主(萬字)(1 / 2)

為庶 冉玨兒 18888 字 4個月前

興和宮, 正門為承乾門,前殿為興和殿,後殿是元政殿。每逢元旦、冬至等重大節慶日及臨國使臣來會, 定康帝便登承乾門主持盛典。興和殿是定康帝朝見群臣、處理政務的地方。元政殿則是定康帝日常召見臣子議政和生活的宮殿。因為承擔著論政議政的功能,興和宮自來守備森嚴, 今日尤甚。

元政殿殿門緊閉,守在門口的是定康帝身邊最得用的魏德賢魏大總管。

元政殿內, 隻定康帝和太子賀熙父子兩人。定康帝披著薑黃夾襖坐在龍案後麵正在低頭批奏折,前麵站著惶惶不安的太子。

“今日為何去東臨書院?”定康帝淡淡問道。

“……兒臣讀《大學》一知半解,就去國子學尋少傅解惑。回宮時經過東臨書院, 想著三魚兒今日複學, 就想著去看看他。”太子回話。

定康帝收回放在奏折上的眼神,抬頭看去, “隻是這樣?”

太子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是。”

下一瞬間,定康帝手邊的茶杯擦著太子的臉頰飛了過去,在太子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顧不上臉頰的刺痛,太子直接跪地:“父皇恕罪, 兒臣知錯!”

“你既為學業而去, 何錯之有, 要朕恕什麼罪?”定康帝冷笑, 尋先生解惑?虧他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要是賀熙直接承認是因為溫衡而去,定康帝還不至於如此生氣, 看不清時局倒還罷了, 還糊弄到他這來了,自以為是,膽大妄為。

“怎麼不吭聲, 非得要朕說出來?”定康帝氣惱,為了外家表哥跑前跑後歡騰的很,在他跟前倒是沉默如金了,想想就覺得心塞,再對比侄子小魚兒頓覺寒心。

“父皇,”太子賀熙握握拳頭下了決心,“阿衡他苦讀多年,走到如今全憑真才實學,如此繼續會試不中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要是因為被人影響而不中,就是我都覺得不公。大表哥病逝之後,阿衡就是溫家嫡長孫,要是出事,外祖父和舅舅該如何自處,母後肯定又要以淚洗麵。兒臣也知心靜萬事不侵,但裴宴作亂從來不知分寸,兒臣不想溫家再多生波折。”

“閉嘴,”定康帝一拍桌子,厲聲嗬斥,“你是不想溫家多生波折,還是不想自己的擁泵者多生波折?”

“父皇,兒臣惶恐。”賀熙嚇了一跳,額頭俯地,趕忙請罪。

定康帝定定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三魚兒不知分寸?朕倒覺得他比你們幾個活得都通透。”

賀熙沒有吭聲。

“不服?”定康帝冷笑,“小魚兒在長安胡鬨這麼久,到現在長安百姓提到他都下意識皺眉,但真要列舉他的罪狀,你們誰能說得出來。”

“那是秦王叔……”像王叔這般護著,誰敢說他不是。

“要是你王叔想外界傳的一樣能隻手遮天,禦史台參他的奏折還能堆滿朕的書案?”定康帝重重點著桌子,“你秦王叔向來知分寸,所以他一雙兒女再任性囂張,朕都不擔心,隻因為有他在背後兜底。今日這事兒,你秦王叔既然沒有出手阻止,就證明他認為三魚兒行事無傷大雅。”

賀熙心中不服,難不成阿衡就該沒有前途?偏心偏向也不是這樣的。

定康帝一眼就看出賀熙所想,胸腔的怒氣最終都化作了一聲歎息。他已經把話說的如此明了,對方竟然還沒領會。定康帝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一片清明——

“賀熙,年後會試,頭名狀元不管是誰都不會姓溫,朕原本決定如果溫衡確不負才名,定下二三名是可以的,現在看來是朕多想了。”

“父皇?”賀熙不解。隨即突然反應過來定康帝先前之言的深意,秦王叔知分寸,不是指辦事有章法,而是指辦事謹遵聖意,秦王叔沒出手阻止裴宴胡鬨,是因為早就知道父皇的想法。

一時間,太子出了一身冷汗,“父皇,兒臣,兒臣……”

“退下吧,回去好好想想。”定康帝擺了擺手,低頭繼續批閱奏折。

賀熙臉上一白,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元政殿。魏德賢親自把太子送出興和宮,才接過小太監遞過來的托盤進殿去給自家主子上茶。

“奴才看太子爺是真聽進心裡了,相信回去想想定會有所得,聖上不用太過憂心。”魏德賢給定康帝倒了杯茶,溫聲勸道。

“怎麼放心,他剛剛的表現還不如三魚兒知趣兒。”起碼三魚兒知道誰對他好,平日戲彩娛親毫不含糊。

“這如何能比,小爺不占嫡不占長,隻要太後皇上和王爺寵著就能活得肆意,什麼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太子爺身上擔子重,壓力也大,有時候想法左了也是可能。”魏德賢開解。

“想左了正常,想左了竟然還妄想蒙混過關就是愚蠢。”定康帝是真氣著了,胸口“呼呼”喘著氣,“要是不能勝任,就把位子讓出來,多的是人想頂替。”

這個話,魏德賢可不敢接,就靜靜的站在一旁給定康帝順氣。

過了好一會兒,定康帝終於平複了喘息。“今日元政殿五丈內除了死士,都送走吧……依一等功,撫恤家人。”

魏德賢身上不自覺抖了抖,“是。”

“皇上,皇後娘娘求見。”外麵傳來稟告聲。

定康帝看了一眼魏德賢,“請皇後進來。”

“是。”

————

得知裴怡華要回府,裴宴直接去了東院。彼時何側妃正和常嬤嬤說事兒,看到裴宴過來也沒停下。裴宴挨著何側妃坐下,聽了幾句,才知道是在說怡華院有人監守自盜。

“到底和郡主一起長大,罰重了讓人心寒,也怕郡主知道後傷心。輕罰又怕其他人有樣學樣,以後怡華院沒個規矩。不然明天,老奴就尋了牙婆把人秘密發賣了。”常嬤嬤恨恨說道,犯事侍女當初是她買進拱辰巷安置在郡主身邊的,想想就覺得慚愧。

“除了金銀細軟,還有其他東西丟竊嗎?”何側妃皺眉問道。

常嬤嬤想了想方才回答:“搜出來的大都是能賣上價錢的首飾,其他倒沒聽說。”

“派人再去搜,如果隻是手長,隨意打發出去就是,要是……就交給王爺處置吧。”何側妃淡淡的吩咐。

“是,老奴親自帶人過去。”說著,常嬤嬤就要出發。

“問問和她交好之人,再查查她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突然貪財肯定有緣由。”裴宴突然插話,“要是迫不得已,嬤嬤發賣的時候尋個好去處,要是其他,就隨緣去吧。”

“小爺心善,老奴知道了。”常嬤嬤笑著應了,挑簾匆匆的走遠了。

裴宴感覺自己額頭上多了一個柔軟的觸感,收回眼神就看到何側妃正在試他的體溫。

“現在好點了?”何側妃溫聲問道。

“本來就沒大事,當時在迎風口站的時間久了些,才不舒爽,後麵歇了會就一點事兒沒有了。”裴宴笑著說道,“娘你不要擔心。”

何側妃皺眉,攏了攏裴宴身上的鬥篷,“你呀,但凡乖一點,娘就能不擔心了。因著年紀小肆無忌憚,也不愛惜身體,幾年後就知道苦楚了。”

家國大義、民族氣節,何側妃都懂,也曾期望自己的孩子上得廟堂出得戰場,能在危難來臨時救百姓於水火。但是事到臨頭,作為父母,她和王爺都隻希望孩子能夠平安一生,事事順遂。

“我知道了,”裴宴答的爽快。

“能做到才好,”何側妃嗔道。

“紅昭說阿姐就快回來了?”裴宴轉移話題。

“早該回來了,偏她野性,非得在蘭陵多留幾日,隻希望蕭家老祖宗不要厭了她才好。”何側妃語氣淡淡的。

裴宴一愣,這句話要是讓裴怡華聽到肯定要氣得跳腳,這門親事是她自己求來的,因為沒有得到因為想要所以不得不收斂鋒芒。為了刷好感,甚至還自告奮勇千裡迢迢去蘭陵給蕭老太君祝壽,要是結果適得其反,怡華郡主得懊悔死。

不過,何側妃這話中也帶著母親對女兒的擔憂。世人對女子要求多有苛刻,娘家再得勢,去了夫家也得以謙遜溫和為主,太過強勢相看兩厭,兩人姻緣如何繼續下去?為人父母,自然希望子女前途、婚姻、仕途都順遂,湊成一對怨偶實屬他們不願意看到的。

“阿姐留在他們蕭家是看得起他們,要是看不上就是求阿姐連眼睛都不會眨。要是住這幾日他們都能尋著錯處表示不喜,那這門親事還是提前告吹的好。總之真實的裴怡華要比這任性十倍不止。”裴宴不客氣的點評道。

說到女兒的婚事,何側妃心中五味皆有。但對於裴宴來說,他家阿姐可不是好欺負的對象,如果說仗勢欺人是門學問,他不過是初入門,他阿姐已經殿上登科,在悠閒的打馬遊街了。與其擔心阿姐受氣,倒不如同情即將成為她姐夫的那個人,未來的幾十年肯定都不好過了,什麼納側抬妾、紅袖添香,和他完全沒了關係。

何側妃“噗嗤”笑出聲,伸手狠狠打了兩下培裴宴的胳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當著我的麵,編排你阿姐!”

不過不得不承認,裴宴這番話讓何側妃心情豁然開朗,她的孩子定會幸福的。就算真有那一天,有王爺和她在,孩子也能生活的很好。何側妃收拾了自己的心情,開始全身心致力於幼子的教育。

“走吧,跟娘去書房,到晚飯前不練完兩張大字,晚膳你不得上桌。”看裴宴無精打采,何側妃使出殺手鐧。

“好,我會努力的。”裴宴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態度十分積極。

何側妃好氣又好笑。

裴宴字兒不好。這樣說吧,詩書文策,裴宴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去。曾經他費儘千辛萬苦練出的一手好字算是作廢了,雖然心裡想著應該這樣運筆,筆順應是這樣,無奈胳膊機械記憶為零,根本沒法把他的想法付諸實踐。

所以說還得從頭再練,不過他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就算是字寫的慘不忍睹,他也不會感到煩躁,想要放棄,反而沉浸其中頗覺樂趣。

何側妃一邊模畫一邊用餘光觀察著裴宴,看他乖乖趴在書案上練字,搖頭晃腦的,弄得滿桌狼籍,臉上還有墨水印兒,也不知道怎麼沾上去的。她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讀了四書,能製藝寫一手好文章,王作為母親,隻覺得好笑,生不出一點懲罰之心。

秦王回來,剛進東院守門的丫頭就稟報說側妃娘娘和小爺一直在書房。秦王轉身去東廂,推開門就看到忙活的母子兩個,各為領域,互不乾涉,但是氛圍極好。

何側妃正好抬頭,兩人相視一笑。秦王又看向裴宴,笑道:“字兒沒寫幾個,墨都用來畫臉了。”

“啊?”裴宴抬頭不明所以。

“趕快去洗洗,該用晚膳了。”秦王揮揮手,讓糟心的兒子趕緊去收拾收拾,自己則走到左邊看何側妃的畫布。

“咦——”

聽見何側妃的驚訝聲,秦王抬頭:“怎麼?”

“王爺,您來看看。”何側妃衝秦王招招手。

秦王疑惑的走過去,瞥了一眼紙上的字,愣了一下笑罵:“這臭小子。”

“臣妾看著結果是沒錯的。”何側妃也笑。

“都說讀書識字最忌三心二意,像他練個字兒還鑽錢眼裡的,滿夏朝恐怕都少見,”練著字捎帶算賬,也虧得臭小子想的著。

飯桌上,秦王自然又嘲笑了兒子一番。裴宴也不生氣,他算算自己的私庫能折算成多少銀子有什麼錯,還能兼顧練字,有什麼不可以?聽得旁邊的何側妃又板著臉訓人,做學問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裴宴連連答應。

氣氛正好時,裴宇在外麵稟報:“王爺,宮中來人,道是太後娘娘請您和小爺進宮。”

秦王皺眉,“知道是什麼事兒嗎?”

裴宴也疑惑,這個時間來請想來不是因為溫衡,這個自信裴宴還是很有的,祖母怎麼也不會為個外人折騰他。隻是除了這個,還能因為什麼,裴宴仔細想了想,未果。

“聽說申時一輛馬車持樂安長公主的令牌進了宮。”裴宇回話。

秦王微微皺眉。

裴宴心裡也掀起波浪,樂安長公主提前回了長安?

“讓他們等著。”秦王說罷繼續慢悠悠的喝湯。倒是裴宴慌慌的,喝著魚湯還差點嗆著自己,被秦王輕飄飄瞥了一眼,才放緩動作。

父子倆出門的時候,外麵已經大黑,還起了風。一上馬車,裴宴就懶洋洋的窩在秦王身邊,沒使出拱辰巷就開始昏昏欲睡。

秦王拉了厚褥子蓋在他身上,笑著調侃,“今日少爺也在羅漢床上窩了半日,還困?”

“爹爹怎麼知道的?”裴宴迷瞪瞪揉了揉眼睛,他今日可是去了書院。

“什麼事能瞞住你爹?你可是我兒子。”秦王冷哼一聲。

“我又沒做虧心事,不怕您知道。”裴宴嘟噥著。褥子底下的手緊緊握了握,心道我們走著瞧,以後您就知道我能瞞住您什麼事兒了。

秦王覷了一眼裴宴,“魚兒,彆怪爹娘管的多。等你再大些,有的是時間飛走,不用急在這一時。”

不管是經過了多少次,裴宴心裡還是忍不住感激,秦王和何側妃絕對算是稱職的父母。每次他們做了什麼事,因為預見兒子可能不理解,他們都會出言解釋,試著讓孩子理解,而不是拿著父母的架子做一言堂。

“嗯。”裴宴應了一聲,頭搭著秦王的胳膊,不說話了。

秦王覺得好笑,拍了拍褥子。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口,父子倆換了軟轎。一般的文臣武將,王公世家為了表示對宮中貴人的尊敬都是走著過去,不過秦王父子從來沒有這個習慣。秦王隻有在混的時候才自稱兵痞,平常他就是養尊處優的王爺,不管是在拱辰巷還是在皇宮,他從來不虧待自己。

所以,就算旁邊的總管已經急的滿頭大汗,恨不得一步踏進慈安宮。他們爺兒倆還是上了軟轎,悠哉悠哉的往慈安宮晃悠。

裴宴窩在軟轎上,渾身上下被秦王的大氅裹成了個球,手裡還被塞了湯婆子,密不透風。到慈安宮下轎的時候,彆說凍到了,還硬生生憋出了薄汗。

剛下轎,他就抱著大氅“蹬蹬蹬”跑到秦王身邊,“爹爹。”

秦王接過去,隨手披在身上,拍了拍裴宴的頭,“一會兒乖些,不該摻和的彆摻和。”

裴宴點點頭,“我知道。”

父子倆並排往前走,沒走幾步就看見了迎上來的阿頌。

“王爺,小爺。”阿頌行禮,接著又壓低聲音解釋道:“太後、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在呢,長公主路上出了點意外,現下隻她和幾名忠仆到了長安。表少爺表姑娘的情況有些棘手,太後娘娘才叫了王爺過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