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驚馬(2 / 2)

為庶 冉玨兒 18443 字 3個月前

安沂點頭。

裴宴扶著肖章穩住身體側身打開了馬車的側窗,老天!他們現在正快速穿過清河大街,因為他們大道兩邊的不少商販都直接把攤子扔了趕緊躲起來,馬車行過的清河大街看上去一片狼藉。

玄一和紅昭騎馬在後頭追趕,不過清河大街雖不窄卻滿是人,他們時不時要避開行人,速度一旦放慢,根本追不上他們。

“主子,不要擔心,奴婢這就來救你。”紅昭語氣焦急。

裴宴點頭,想說沒事,你們先顧好自己吧。你倆看上去可比馬車裡的他們幾個狼狽多了,不過也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啊!”紅昭驚呼。

裴宴轉頭向前麵看去,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衝出了清河大街,正向著護城河駛去,前麵是護城河大橋。要是往常還好,偏偏最近護城河大橋正在修砌,烈馬能夠通過,但是馬車就……最壞的結果是他們連著馬車一塊兒落水。

前幾天下了雪,護城河水流湍急,他們如果連著馬車一塊兒落水,如果不能及時被救出,隻有被淹死一條路,而且這條路很短很快就能實現。退一步說就算不被淹死也得被凍死。現在可是寒月底,這水不說刺骨冰寒也差不離了,不用說泡太久久,不出一刻鐘,他們後半生就得在苦痛中度過了。

裴宴當機立斷,不能再坐以待斃,真到了護城橋他們想活命都難。他左右看看,尋找能用的上的東西。

“阿裴,”安沂喚道。裴宴回頭。

“用這個,”安沂指著短劍說道。

裴宴挑眉笑了笑,沒想到他什麼都沒說,對方就知曉了他的意圖。

他撿起短劍,挪到馬車門前,“阿章,你扶著門彆鬆手。”

肖章向來聽話也不問為什麼,就雙手扶著門。

裴宴湊過去把短劍穿過門縫試探門鎖的位置,用刀刃劃拉了幾下,然後暢通無阻了。

裴宴往旁邊避讓,示意肖章打開車門。凜冽的寒風一股腦的湧入馬車內,刺的人臉生疼。裴宴下意識用袖子護住臉。

“主子!”“少主!”外麵傳來玄一和紅昭的驚呼,裴宴掙紮著去看,馬車已經行上護城橋,他當機立斷,迎風上前直接斬斷了韁繩。馬匹掙紮開繼續跑,因為沒有了累贅,速度還更快三分。裴宴注意到它臀部插著一把短刀,鮮血直流,也怪不得它瘋跑這麼長時間。

馬車突然沒有了牽引,前麵車把落地,橋是拱形,車把彆住,馬車上翻。

“護住頭。”裴宴大喊,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身護著賀廿,雖然說自己也很重要,不過他決定高風亮節一回,誰讓對方是他從宮裡帶出來的,是他的債呀。

最好不要傷了臉,裴宴默默祈禱著。

要說他還真是多災多難的體質,這才多久?他已經經曆好幾次這樣的事了。

裴宴一直相信人的氣運是守恒的,在這一生中,你擁有多少幸運就會伴隨著多少不幸。老天有可能會偏愛一些人,但總歸不會太過,這是這個世界的法則。成為裴宴是他最大的幸運,他願意把這些不幸都看成與他的幸運相抵之事。所以在不幸來臨的時候他能坦然接受,心裡並不會產生鬱悶和怨念。

裴宴閉著眼睛等著疼痛的來臨,他把賀廿保護的很好,整個被他抱在了懷裡,而賀廿的後麵就是安沂。此時,裴宴和安沂離得很近,互相能聽見對方的喘氣聲,裴宴的下巴就在安沂的肩頭。

馬車整個半飛到了半空。

馬車裡幾人心跳到了嗓子眼兒,閉眼認命的等著翻車。

隻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遠處跳了過來,以雷霆之力穩住了上翻的馬車。

馬車重重落在地上,裴宴幾個被摔的七葷八素,但總歸是得救了。

“少主。”玄一探進馬車查看情況。

裴宴驚魂未定,下意識看向懷裡的賀廿,對方不知何時被摔了出去,索性他身上裹著厚褥子,又是在衝擊小的時候出去的,倒沒有受到什麼撞擊。隻是恐怕被嚇蒙了,現在看上去有些呆呆的,見裴宴看過來,眨巴兩下眼也不說話。

肖章還在哀嚎,開始他就受到了撞擊,剛剛重創,對於他這樣沒吃過什麼苦、嬌生慣養的人來說實屬正常。

裴宴把頭又放在安沂肩膀上,喃喃自語:“終於得救了。”

安沂眼中閃過慌亂,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是啊,我們得救了。”

裴宴直起身子,直直的看著安沂。

“怎麼了?”安沂突然緊張起來。

裴宴收回了腦中的怪異感覺,輕輕搖了搖頭,“什麼時候我們去紅袖招吃席壓壓驚吧。”

安沂眼中閃過惱怒,“我不去,要去你倆去。”

裴宴眉頭越發深,不明白對方為啥生氣。剛剛還嚎叫的肖章聽見這話離開就閉嘴了,揉著屁股問裴宴什麼時候。

裴宴:“……”

正在這時候,外麵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裴同席無事吧?”

裴宴一愣,吳庸?

裴宴探出頭去果然看到了他,“吳同席費心了,雖然受到了點兒衝擊,好在沒事兒。”

“那就好,那就好,”吳庸訥訥表示。“我正好在那邊的書店,聽人說是秦王府的馬車瘋跑,還想著是不是你,沒想到真的是裴同席。”他解釋道。

裴宴漫不經心勾起的笑容慢慢放下,看向吳庸的眼神帶上了點審視。雖然隻是一瞬間的一閃而過,他有可能看錯人了。不過同樣的靛藍薄棉袍,同樣的木質蓮花冠,這樣的打扮在長安城多見但是在清河大街可少見。裴宴不覺得自己是走眼了。

“怎麼了?”吳庸疑惑。

“沒事兒,我剛剛在清河大街被攔住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吳兄,現在想來定是我看錯了。”裴宴笑。

吳庸笑:“那裴同席確實是看錯了,我一直都在這邊。”

裴宴點頭,“興許吧。”

————

秦王已經“臥病”在床有幾天了,到現在仍然沒有痊愈的打算。

“魚兒今天又去乾嘛了?”到了用午膳的時間進家裡孩子都沒湊過來,遂有此問。

“安少爺和肖少爺一大早就來了,用過早膳就出發去街上逛了,還帶著十三爺呢。”常嬤嬤回道。

“恐怕又去哄小孩了,自己還是個孩子呢,還拎了個更小的在身邊。”秦王冷哼,眼睛卻帶著溫柔。

何側妃也跟著笑,不過眉眼間還帶著淡淡的愁緒。

秦王歎了一口氣,“在擔心文清?”

何側妃輕輕搖了搖頭。

秦王搖頭,麗娘說不擔心肯定是假話。

何家姐弟年紀差了幾歲,何文清算是麗娘這個做姐姐的撫養長大的。倒不是嶽父大人苛待他們或是怎麼樣,相反嶽父嶽母伉儷情深,嶽母走後嶽父至今未娶,對一雙兒女視若珍寶,不過男人天生心大不如女子心思細膩,就算已經儘力照顧卻還是會有疏忽。

麗娘懂事兒早,知道照顧弟弟,漸漸發現文清身邊的嬤嬤侍女勾結一通,背人處竟然給弟弟臉色看。麗娘當時就發火了,那時她也沒多大,後來整治何府並接管了文清的全部事務,此後何文清走的每一步都帶有姐姐的痕跡。從這方麵來說他們不僅僅是姐弟,還類似於有一種母親的關懷在其中。

秦王與他們姐弟自幼相識,他至今都還記得,他以大婚之禮抬麗娘回秦王府的那天,何文清把他拉到書房抵著門教訓他,跟個受傷的小獸似的。之後幾年,秦王府幾乎成了文清的家,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姐姐去哪他去哪。就算之後離開長安去雁城,與秦王府的交流也沒有斬斷,他一雙兒女幾乎都不記得舅舅的麵容,每年吃穿嚼用卻從來都沒有少了舅舅的痕跡。

“文清既然決定回長安,就證明他已經放下了許多。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好兆頭,不過要我說這件事情你不要管。”秦王溫聲開解。

嶽父年紀大了,父子倆總這樣僵持著總歸不好,先踏出一步的當然得是兒子,所以文清回來了。這種回來無關妥協,如果這麼輕易的就被打敗,那些年做過的一切都變成了笑話。隻能說一切隻為不可割舍的血脈親情。

“您是這麼覺得的?”何側妃抬頭。

“父子之間總能找到他們彼此覺得舒適的來往方式,當然這需要一個過程。如果矛盾真的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方,分割兩地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嶽父和文清已經過了這種階段。這幾年嶽父也看開了許多,如果見麵也絕對不會再像經年前那樣了,你夾在其中,反倒讓嶽父不自在。”

何側妃點點頭,王爺說的她焉能不知,所以她並不擔心父親和弟弟的相處,最壞也不過回歸常態。就算是相距千裡,隻要彼此過得都好就好了,何側妃從來不認為這是不幸,她現在最為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感覺文清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何文清出生時早產又難產,還沒生出來,何夫人就昏過去了,他是被產婆拽出來的,因此自小身體就不好。之後何老爺又忙著照顧妻子,兒子就扔給了嬤嬤,雖然丫鬟婆子都不敢怠慢,但到底不如自己的親生父母儘心,等父親母親反應過來的時候,文清已經錯過了最好將養時期,這些年他遠在雁城,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身體。

秦王眼神一閃,“是嗎?我倒沒注意,沒準是多年不回長安適應不了這兒的氣候了、,等下次有空再請他來府上,再好好詢問詢問。”

何側妃點點頭。“王爺,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文清給魚兒批命一事。”何側妃突然說道,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如若不是秦王常年習武耳力好都聽不見。

“記得。”秦王回道。

夫婦很久都沒有說話。

裴宇從疾步走來,秦王皺眉,除非大事,否則裴宇不會闖進屋中。

“出什麼事兒了?”

“剛接到消息。少主在清河大街遇到刺客,玄一和紅昭沒讓他們占著便宜,不過刺客驚了馬,現在馬車在清河大道上疾馳,往護城橋方向去了。”

“什麼?”秦王立刻就坐起了身。何側妃也皺著眉頭。

他們家孩子向來麻煩不斷,他們差不多已經習慣了隔幾日就有人來報,說孩子闖禍了,孩子又闖禍了,但是遇到刺客,形成現在的局麵還是第一次。

“派人過去了嗎?”秦王問。

“已經派了侍衛過去。”

秦王點點頭,臉上的表情風雨欲來,刺客,秦王府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了。為了這樣的結果,他一個武將生生熬成了一個閒散王爺,這般竟然有人要動他兒子,是不是太欺負人了點。

秦王一把拍在桌上,茶盅在他手下化成了粉麵。隻見他舒了一口氣,“徹查此事,如果牽扯到那邊,就砍掉他的兩隻手。”

裴宇表情一凜,“是,屬下遵命。”

何側妃還是擔心不已,“王爺?”

“放心,沒事的,有玄一在。”秦王轉了轉手腕上的佛珠。

他們還端坐在這裡,可不是不關心兒子,慌亂之中最容易出差錯。總之人已經派出去了,算算時間現在事情已經了了,他們隻要等消息就可以了。

“以前魚兒那般胡鬨都沒有事,反而天天開開心心的。怎麼近一個月他懂事了之後,反而連連出事。”何側妃苦笑。

秦王攥住何側妃的柔荑,“會沒事兒的。”

夫婦兩個就這麼乾坐著,直到外麵傳來稟報聲:“王爺娘娘,小爺到前院了,幾位少爺都沒事兒。”

秦王和側妃對視一眼,然後起身往外走,剛到門口就看到了正揉著頭進大門的裴宴。何側妃下意識向前迎了兩步,“宴兒。”秦王卻停在了門口,看著裴宴快步走近安慰何側妃。

“娘,你放心,我一點事就沒有,就是下車的時候磕到頭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何側妃給裴宴揉揉頭。

“這不是著急見您和父王嗎?玄一和我說傳消息回府上來了。”裴宴沒想到在那般緊要的關頭,玄一還能下個命令把消息傳家來,也不怪玄一,畢竟當時情況確實凶險。不過就結果來看,確實讓爹娘擔心了許久。

裴宴看向秦王,今天的秦王和以往有些不一樣,雖然還是帶著笑。

“爹爹,我沒事兒。”裴宴笑著湊過去。

秦王拍了拍裴宴的頭,正巧拍著大包,疼的裴宴齜牙咧嘴,“父王!”

“嗯,看著還活蹦亂跳的。”秦王說道。

什麼叫看著還活蹦亂跳的,他明明就是活蹦亂跳的好不好,要是往常裴宴定要反駁幾句的,這是他和秦王的日常。不過今日就算了,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父王眼神都和平常不一樣了。

“爹爹,我已經找到主使之人了?”裴宴稟報。

“什麼意思?”秦王眯眼問道,他不相信自家兒子,轉而詢問的看向身後的玄一。

“少主是這樣說的。”玄一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之把事情推給少主就是了。

“爹爹!”裴宴不滿,他就這麼不可信?他當初可是任職大理寺呢。

秦王認真看了看兒子,“走,跟我去書房。”

裴宴又和何側妃說了幾句話,顛顛的跟上了秦王。

何側妃看著他們父子離開的背影,臉上終於掛上了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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