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答應(2 / 2)

為庶 冉玨兒 18113 字 5個月前

裴宴似笑非笑的看向玄一,“當我是傻的?孰輕孰重都分不清?”

“屬下不敢。”玄一趕緊認錯。

裴宴沒理他,轉身就往皇子衛所走去。

之前說過,定康帝子嗣中出宮建府的不多,絕大多數尚住在皇子衛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把世上最尊貴之人的後嗣集中在一塊的這個皇子衛所,遠不如看上去那樣風平浪靜。

明麵上大家都是皇子,都是庶出,但還是存在嚴格的等級製式,把眾位皇子分成了三六九等,小十三當然是最末等。其中的領頭羊自然就是俞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子憑母貴,俞貴妃在後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年來頗受帝王寵愛,連帶著三皇子這個兒子都跟著長臉。

表現在待遇上,三皇子賀晉占據了最東邊的東廂院,那是一套完整的院中院,與其他皇子隔開,天然自成一派。

至於賀廿?父母散養,有委屈都不知對誰言說,一直到現在,賀廿在說話的時候還是習慣性的不自信,而這一切的的源頭就是因為定康帝這個父親對之漠視的態度,想想就覺得不爽。這樣一想,他家小十三還怪令人同情的。

裴宴加快了腳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來的消息已經完全泄露了,從進入明宮到現在,宮衛侍女上前來給他請安,卻沒有人阻攔他去哪。

賀廿住在皇子衛所最西頭的三間草房裡,聽著像是怪可憐的,不過因為草房是今年才建造起來的,處處透著新氣,看上去竟不覺得不好。

裴宴進去的時候,賀廿正在練字。小孩一身紅夾襖,伏在桌案上一筆一劃的練裴宴曾經交給手把手教給他的技巧。

裴宴曾經想讓賀廿多看,博學眾家之長,從而能夠創造出屬於自己獨特風格的書法,他認為賀廿在這事兒上非常有天分。但是現在好像起到反效果了,本來小孩寫字和他不太像的,現在竟也有幾分神似了。

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賀廿的表情鄭重而平淡,短短時間內練到現在呈現出來的結果已經不是尋常人能比的了,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一絲高興和開懷。

“十三。”裴宴喚道。

“哥哥。”賀廿抬頭笑,沒有摻雜過任何雜質的眼睛透露出水潤的光澤,看到裴宴的到來,他單純覺得高興,眼睛以肉眼可視的速度慢慢的放大放大。

“我們小十三的筆法又精進了,再過幾年都得越過我去了。”

“不會,哥哥寫的好看。”賀廿不領情。

裴宴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和賀廿聊著家常。“今日是臘八節,長輩們有給你送粥食過來嗎?”

傳統意義上是應該來的。

賀廿搖頭,他不知道。

裴宴不再繼續,轉移問題:“知道我今日為何匆匆趕來嗎?”

賀廿看了看裴宴,轉身賭氣:“要是哥哥也來當說客的話,隻要說一聲我就照辦。”

呦嗬!家裡小崽子的翅膀還真是硬了,都敢跟他說反話了。

“賀廿,在你心中兄長就是這麼對你的?”裴宴反問。他自覺是一個善良的人,就算是要替賀廿拿主意,也會在了解過賀廿的真實意願之後,才做決定。

裴宴從來沒把賀廿當成單純的孩子,這個孩子經曆的太多,經曆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稚嫩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為伸手把他從深淵裡拽上來的裴宴,他希望賀廿能活出自己個兒。

“哥哥,”賀廿回頭,看裴宴還是麵無表情,他有些慌了,拉住裴宴的衣袖,“我不能回拱辰巷嗎?”

裴宴默。

他看了看賀廿身後的侍衛,對方輕輕搖頭,裴宴微微鬆了一口氣,沒有被欺負就好。

不過回拱辰巷不用想,在定康帝親自把小十三從拱辰巷接回皇宮之際,誰沒事兒上趕著頂風作案?隻是小孩兒這段時間在明宮恐怕過的並不十分爽利,當然更多的肯定還是拱辰巷的那種氛圍把他折服了。長安城都視拱辰巷為強權之地,但其實秦王府的氛圍非常好,尤其在俞王妃被關起來之後,秦王府從上到下一片和諧。

被思念,久久不能忘懷自然都是有理由的。不過,該怎麼告訴小孩從定康帝把他接回明宮的那時起,他就去不了拱辰巷了。

裴宴上次能把賀廿接走,其中有吳太後鬆口的原因,最主要的還是賀廿的身份。彼時賀廿隻是一個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十三皇子,在整個明宮中查無此人,滿朝文武也都不了解這位皇子。連人都沒注意到他們怎麼針對裴宴和秦王府,但現在不一樣了。

……定康帝的一次審案讓十三皇子重新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之中,這次俞婕妤要抱養十三皇子的消息,既然他已經接到了消息,恐怕等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賀廿他現在的身份是十三皇子,去拱辰巷小住幾日在情理之中,大朝上也沒人能說什麼。但要是想長久的留在拱辰巷,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裴宴自認為還沒有那個能力。

他不僅僅是裴宴,他還是秦王府的人,身在府中就得為家族考量,一個手握重權的王爺養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做什麼?這不是上趕著給人留話柄。而且……皇伯父一定不會答應的。

“十三,”裴宴歎了一口氣。

賀廿擺擺手,示意裴宴不要再說了,他並不想聽。賀廿整個窩進太師椅,他的年齡還小,這會兒是冬季,太師椅上包了厚厚的棉。

裴宴看著椅子上小小的一團,沒好氣兒的笑了。明明他教給他的都是聖賢道理,這從哪學的?雖然看上去帶著點可憐,但隱隱還讓人覺得可愛。

“這個事兒到此為止。以後你不要再問我也不會再答,皇子衛所就是你的家,雖然這個家不太和諧,但是小十三你記得在這個世上如果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得豁出所有。你不是看不慣皇子衛所其他人嗎,等你強過他們所有人,你就會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是大人也會被逼的。”裴宴湊近,小聲的對賀廿說道。

人的這一生中總要做出成百上千的妥協,有些妥協會讓你變得更好,生活的更富足,有些妥協隻單純的是要保全自己,不論是誰,都有自己的難處。這道理本不該對一個孩子講,但誰讓賀廿是賀廿。

“哥哥,你覺得我該認她當母妃嗎?”賀廿抬頭看向裴宴,眼神裡是沉甸甸的信任,仿佛隻要裴宴說行,他就能毫不猶豫地鬆口答應。

“十三,這就是哥哥為難的地方。”裴宴笑著說道,這個對他而言也是不容易抉擇的,他不知道小十三應該走哪條路才能平順。

俞心惠,這個確實有幾分手腕的女子能領著賀廿走遠嗎?她在自身利益與家族利益發生衝突時不惜和自己嫡親的姑母宣戰,一家兩代嫡女同嫁一人,就算這個男人是當朝天子,也是為世家恥笑的。

因為這個聽說俞家老太爺過段時間會親自來長安,不來根本說不過去。如果說俞貴妃沒有子嗣或者年老色衰不得定康帝喜歡,俞家再送一女來鞏固地位未嘗不可,這也是各大家族為了在後宮皇帝後嗣增加自己的砝碼慣常的做法。但是俞貴妃可不是,一直到現在後宮能頂過她風頭的都很少,三皇子已經及冠,俞貴妃又有了身孕,正是大好時候。

所以俞貴妃俞婕妤這事還有的鬨。

當然隻要俞心惠能拉攏住定康帝,這些變故對她來講都無傷大雅。她當初既然能走出那一步,主動爬上定康帝的床,肯定已經預想到了之後自己麵臨的所有這一切。不僅僅是和貴妃反目成仇,俞家祖訓嚴格,家族裡除了她母親,祖父和爹爹肯定是站在姑母那邊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要說俞心惠輸在哪,大概輸在了機遇和年齡。

不過俞心惠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打倒的,沒看到最難攻克的俞貴妃已經隱隱被攻克了嗎?而且雖然現在說還為時過早,上一世俞心惠接下來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其實說句實話,把賀廿交給後妃撫養是一件好事。能叫要皇嗣的後妃一般為分都不低,在後宮中能憑借自己走出一條晉升到的就沒有幾個簡單的。盛寵是她們在後宮的底氣,而手腕則是她們立足的根本。有這樣一個人護著對賀廿的各個方麵都有好處。

但是當這個人選是俞心惠,……

“十三,婕妤娘娘把你領去她那,有沒有說什麼?”

“……她說如果我陪在她身邊,我就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裴宴皺眉,這是什麼意思?唯一的孩子?裴宴琢磨著這幾個字,橫豎它也隻有一個意思。

“……她似乎吃了什麼藥。”賀廿臨出門的時候聽婆子說了一嘴,“說是要讓俞貴妃娘娘放心什麼的。”

裴宴撚了撚手指,還真狠!為了不讓俞貴妃看不慣她,也為了能在家族中博取同情,她竟然自斷血脈,這等於向俞貴妃投誠了。這要是被定康帝知道,恐怕會大發雷霆,畢竟沒有哪個男的會喜歡女人拿他的後嗣做文章。

“十三,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俞心惠應該能護住賀廿的,不管十三聽到的準不準確,但是在俞心惠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十三應該是有保障了。

賀廿抬頭,在裴宴的笑容下點了點頭。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他們點頭事情都能成的時候了。之前賀廿反抗激烈,定康帝本來就看他不順眼,這次更是直接說到了臉上。

現在裴宴一出馬賀廿竟然點頭答應了,這讓定康帝這個做了父親的如何下台?隻怕會更加厭惡小十三,所以還得曲線救國。

這事兒就不是裴宴能摻和的了,他派玄一給俞心惠遞了口信兒,讓她看著辦。

俞心惠反應非常迅速,幾乎立刻就過來請賀廿過去用膳。

裴宴站在草屋旁看著裴宴離開,賀廿三步一回頭的終於沒了蹤影。

“主子這是在皇宮,你這麼大動靜聖上不會不知道。”玄一沒忍住。彆看他們這位皇帝平常表現的宅心仁厚,慈眉善目,其實最是多疑,他敢說這皇宮上上下下都有定康帝安排的眼線,當然宮裡都這樣做。

要是躲著藏著倒還好,偏自家主子從進入明宮,就大張旗鼓的生怕彆人不知道他來了似的,定康帝不知道就怪了。

裴宴看著他笑笑,知道就對了,不怕讓人知道,才顯得他們光明磊落,如果事事都藏著掖著,上麵那位就寢食難安了。

裴宴又去了慈安宮,陪著皇太後說了回話,聖旨就下來了。

賀廿成了俞婕妤膝下兒子。

俞婕妤這段時間正得勢,上門祝賀的自然不少,宮裡又是好一番熱鬨。

離開之前,裴宴偷偷去看了賀廿,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接著和裴怡華一塊出宮。

回到拱辰巷,謝毓已經到了。

裴怡華很高興,拉著謝毓舅舅長舅舅短的,沒有一點隔閡。晚膳後,幾個小的包括裴嘉學都聚在書房,聽謝毓講書。裴嘉學眼裡的狂熱都要迸發出來了,沒有明說,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他非常敬重謝毓。

不止裴嘉學,裴宴這也是第一次聽謝毓講學,名滿天下的文清先生給他們講學,想想都讓人覺得精神振奮。

夜深了,管家在外麵催了三次,他們才散場。裴怡華早就回去了,現在書房裡隻他們三人。

裴宴回過神來,看到自家舅舅眼瞼下的青黑,有些過意不去,“舅舅,你怎麼不說,是講學重要還是身體重要?又不是明日就回,你要一直住在府上的。”

謝毓隻是笑,不接受不反駁,但是從表情上能看得出他非常享受這一刻。大概是因為孤獨的太久了,身邊有小孩兒鬨騰,他隻覺得鮮活一點都不會厭煩。

裴宴還在絮絮叨叨的。裴嘉學也跟著勸,但其實說實話,裴嘉學感覺自己的腦子非常清明,他是第一次領悟到那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精妙。明明就隻是幾句平常的話,卻讓他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文清先生果然不愧是文清先生。

不過拉著文清先生陪他們熬夜,就是他們小輩的不是了。

“還有大哥,你的胳膊好了嗎?你現在的情況參加來年會試都懸,還逞能熬夜讀書,瞧你那興奮勁兒,恐怕回去還要去書房待著,這可不行,你得立刻去休息。”

裴嘉學沒想到戰火還燒到了自己這邊,他現在稍微能理解文清先生剛剛是什麼心情了。

“二少爺還說彆人呢,就老奴看,現在是您精神頭最好。”旁邊的老管家笑嗬嗬的說道,這麼晚了精神頭還這麼好,剛才在書房中可沒少動腦筋。

“那是,我小呢又沒受傷,當然精神好。”裴宴笑著說道,他是興奮啊,讓文清先生給他們免費講學可不得興奮。

第二天,三個人無一例外都沒有起來用早膳。何側妃知道了做的事情之後,拿出紙筆準備給他們立規矩。

裴宴醒來的時候,那張紙已經貼在了他的床頭。他身著裡衣,看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還真是事無巨細啊。不過他娘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會做好完整的規劃。

“主子今兒入宮參宴得著正服。”紅昭捧著一套玄紫的正服製式進門。

“進宮參宴?怎麼了?”裴宴打了個哈欠,看來就算是靠著身體年輕也不能熬夜,他現在還有些乏力。

“七皇子回城,帶來了江陰大勝捷報,聖上大悅,備晚宴於明宮,宴請滿朝文武及其家眷。”

七皇子回城?裴宴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兒。不過江陰大捷不應該犒賞江陰軍隊和主帥嗎?七皇子被送到江陰才幾年,在這次戰爭中他能有多大的功勞能夠代替三軍受賞?

裴宴皺眉,如果他沒記錯,這場宴席後夏朝將會誕生皇子中第二位王爺——誠王。定康帝命他出宮建府,新府邸是整個長安城數一數二的豪華,可謂重賞。而對於在江陰浴血奮戰的主帥和萬千士兵,定康帝沒有一言。

其中緣由,不過還是爭權奪利的時候留下的私仇。因為私仇枉顧民心民意,寒了江陰軍的心,以至於幾年後夏朝爆發了第一場的動亂,擾亂朝綱,置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裴宴突然想到之前關於賀廿身上有傷牽扯到的賢妃,背後之人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所以那時想把賢妃拉下水。無奈定康帝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在乎賀廿這個兒子,事情最後還是輕輕放下。

“主子?”紅昭捧著衣裳喚了一句。

“穿吧,”反正也躲不過,就去看看唄。

七皇子啊,他的老熟人了。

七皇子母族不顯,比上太子和三皇子根本不夠看,但不要以為他就是孤軍奮戰。在朝堂上凡是能出頭的皇子無一例外都有支持者,七皇子的支持者就是顧家。是的,顧家,這是七皇子一派隱藏的最深的一股勢力。

顧家一貫保持中立,這是他們在朝堂上生存的關鍵,也因此被定康帝信任。如若不是裴宴和顧家有些淵源,他也不知道這個秘辛。

顧大人野心勃勃,最後卻把引以為傲的嫡長子折了進去。

還真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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