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事情經過(1 / 2)

為庶 冉玨兒 15936 字 3個月前

今夜注定無眠——

不管是明宮, 是都府軍駐地,還是拱辰巷秦王府。

東院,何側妃端坐在羅漢榻上, 手裡捏著一枚黑子,蹙眉看著棋盤。棋盤上兩軍對壘, 一方已攻進對方營地,另一方負死頑抗, 正在拚儘最後一分力氣讓自己輸得不那麼難看。

“你的棋又進步了,我已經不是對手。”何側妃扔下手中棋子,下無可下, 隻能認輸。

“阿姐心中有事, 自然比不上我心無旁騖,要是這時候我還不及你, 才是說不過去。”謝毓笑著把棋盤上的白子一個一個撿起來。

何側妃溫笑, 她心中確實有事,且還是疑慮重重,但文清卻也不像他自己所說的心無旁騖。王爺出事,魚兒又離府出了長安, 府中現在維序多靠嘉學, 文清在最短的時間內交代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就一直呆在她這邊, 她怎麼能不知道,阿弟這是在關心她呢。

“文清, 你身體剛有起色, 萬不可陪我再熬下去。我心中憂慮,想自個呆會。”何側妃下逐客令。一個是她的夫君一個是她的兒子,王爺和魚兒事情未了, 讓她如何能平心靜氣的休息,就像現在她眼睛發澀,卻沒有一點睡意。

府上發生的事情,何側妃雖然不摻和卻也門清兒,她知道魚兒大年初一出去帶回一個神醫,神醫醫術高超,對文清的身體多有脾益。年後這段時間怡樂居抓藥,問藥,試藥和用藥費了不少功夫,花費更是如流水一般。

何側妃沒有多說一句,她兒關心舅舅且有效果,她怎麼可能攔著,尤其這才幾日文清身體已經開始好轉,她心裡是高興,不管發生何事,日子總還要過,總不能把阿弟的身體熬壞。

“阿姐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來了長安之後我都還沒有好好陪你說說話,今兒你就彆攆我了。”男大女防,就算他是把姐姐當成母親一樣尊敬和愛護的,卻還是要尊禮而行。就當今天是個例外,他想陪自己的姐姐說說話。

何側妃看了看謝毓,,沒有再趕人轉身吩咐常嬤嬤上了參茶。

“姐夫在家時不顯得,姐夫不在府上,嘉學和魚兒倒是都有自己的主意,一個個膽子大得很。”謝毓笑著感慨,平常看著還都是小孩兒,腦筋軸的都轉不過彎兒來,這一到該用他們的時候了,一個個卻比誰都頂得住。

先說裴嘉學,他早早被封為世子,作為秦王府的世子爺,地位頗重,再加上他為人謙遜,做事有條理,與弟弟更是形成鮮明對比,在長安城名聲一直不錯。不過秦王尚在,平素有他坐鎮秦王府,大世麵上根本沒有裴嘉學這個少主人出麵的道理。

也就是說裴嘉學沒有單獨支撐秦王府的經曆。尤其這兩年他迫於科舉考試的壓力,四書五經、經史子集占據了他大多的時間,本來秦王已經和他打了招呼,不管科舉考試的結果如何,他都要嘗試接管秦王府,沒成想,這一天竟然提前來了,還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剛開始確實有些慌亂,謝毓也感受到了卻隻覺得真實。裴嘉學是成熟知事,但他也不過是一個未經世事煩擾的世家公子,讓他在接受父王失蹤的事實之後,打起精神支撐起秦王府這麼大攤子,還要應付外界猜測以及各方拉攏,著實不容易。事情發生才將將一日他就能穩住心神已經很好了,當然這裡麵也少不了何側妃和拱辰巷一眾無言支持。

“嗯,嘉學是王爺手把手教出來的,要是因為這點事就手忙腳亂,王爺知道後肯定要發脾氣的。”何側妃抿了一口參茶,笑著說道。雖然說……但是王爺在嘉學身上用了很多心思是毋庸置疑的,包括嘉學現在的走得路,也是由他自己決定的,王爺沒有多加乾涉。後麵請先生,做功課,指導學問,凡是能讓裴嘉學變得更好的那些事情,王爺一個不落都做了。

謝毓卻搖搖頭,“那孩子可不像是姐夫培養出來的,不過作為閒散世子爺是儘夠了。”

謝毓是跟在姐夫姐姐後頭長大的,說到了解裴賀之,除了姐姐,他自認不輸給任何一個人。現如今,除了新入仕的官員和初到長安年輕的外地士族,凡是有些經曆的都不相信他姐夫表現出來的溫文爾雅,即使他姐夫現在看起來就是這樣的。

姐夫確實不是這樣的,他張揚,驕傲,給他個機會他能傲視群雄。而裴嘉學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書生氣,讓他多了三分儒雅,也正是這三分的中庸讓他在長安的評價一直不錯。

父子兩人一個外秀不同於內修,得時刻注意著不讓自己的內心表現出來,一個外秀同於內修,反正相處到現在,謝毓都沒有感受到裴嘉學性格中的不平順。比起裴嘉學,謝毓倒認為魚兒更像姐夫,雖然魚兒不知上進,在外人看起來他連姐夫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文清,”何側妃瞥了一眼謝毓,“隔牆有耳,說話三思,這個道理難道還要我教你。”

謝毓笑笑,沒反駁。

關於裴嘉學和裴宴,裡麵還有些淵源。裴嘉學出生之時,因為種種原因養在何側妃身邊幾個月,當時謝毓也是把他當成親外甥待過一段時間的,當然這個當成親外甥的意思是如一般的舅舅一樣帶著他耍玩,給他念書,雖然那時候裴嘉學還是個奶娃娃,吃了睡睡了吃的什麼都不懂。

就算是後來裴嘉學被秦王妃抱回西院,謝毓還會找機會過去看他。秦王妃對裴賀之是偏執癡狂,在麵對裴賀之的時候,她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傷害自己傷害身邊人,除此外,就算是麵對何麗娘,她都能笑臉相迎,對謝毓也是如此,起碼表麵上是這樣的。

裴宴出生,謝毓花了好長時間給裴宴取名嘉魚,秦王卻沒有采用,就連乳名都去掉了“嘉”這個中間字。當時的謝毓不甚了解,按理說他該是最高興的那個人,畢竟他知道姐姐和姐夫的感情,容不得任何人插足。但是看到姐夫有明顯的不想裴嘉學和裴宴混為一談,顯然裴宴是那個被偏愛的人,但是心裡總有些疑惑。

當知道姐夫的想法和真相之後,謝毓才理解了一切。

“阿姐,我就說了這一句話,就不要這樣看我了吧。”謝毓無奈的看向何側妃,他本是想轉移阿姐的注意力,很成功,不過一直被阿姐這樣看著,他很心虛。

何麗娘冷哼,“回長安這麼久,你什麼時候回家裡看看?老爺子身體尚硬朗,不過……文清我這次回去,竟然發現父親頭發花白竟已經完全看不見黑絲了,子欲養而親不待,母親那時我們尚且年幼,父親那裡不要留下遺憾。”

謝毓一愣,表情有些勉強,“阿姐,我回去非得被何大人打斷腿不行,你知道我……”

“誰讓你沒抓住機會,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怨不得父親會生氣。”何側妃勾唇。父親有些固執,但人的年紀大了心總會緩和幾分,就像以前父親對她和文清雖然親近卻不苟言笑,表情一直嚴肅,讓他們這對親生的兒女不知道該如何靠近。但是現在再看看,父親對魚兒和怡華可有說有笑,可謂溺愛之極。

人老了心就會變軟,如果文清在回長安的第一時間就回何家拜見,父親雖然生氣看在兒子風塵仆仆的樣子或許會忍住。父子之間,血緣是斬不斷的聯係,一彆經年再相見也總能感受到血與血之間的鏈接,世上哪有那麼多仇怨,而且即使不被原諒,也能最真實的測出父親的態度。

但是現在,文清已經回長安月餘,現在滿長安城哪個不知道文清先生已經回長安,並在聚福樓之後直接住進了秦王府,且一直沒有回家。父親本就是頂嚴肅之人,文清此舉就當於打他臉,要是被他身邊的同僚知道還出言調侃,父親是最受不了這些的,必然心生惱怒。

一日隨著一日,到現在如果文清出現就是往槍口上撞,大年初一她回門父親可一句都沒提起文清,這明顯就是在賭一口氣。不過,何麗娘是真心希望父親和弟弟和解,尤其這件事發生之後,這個世上有太多的感情,親情、友情、夫妻之情,這幾種感情都能為對方生為對方死,一個人生活在世太過孤單,所以身邊就出現了各種各樣的人。兒女長大了飛走了,隻留長輩站在原地,長輩能掙紮的起還好,掙紮不起就在餘生孤獨。

何麗娘現在有些心疼老父親,隻有做了父母之後才能理解父母的苦心,這幾日何麗娘不止一次的思考如果魚兒做出文清一樣的事情,她會怎麼樣?惱羞成怒抑或是極力隱忍埋藏秘密,想到最後也無果。

父母這條路終究是一條沒有預演的路,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性格不同,學識不同,說話辦事的風格不同,在某一個岔路口他們的選擇也不同。想想如果魚兒和文清做了同樣的事情,她和王爺大概會安然接受吧,經曆過文清之事,就算是不想讓父親和阿弟的悲情再演,他們也會接受。他們從未對文清白眼相向,自然也會護著自己的孩子。

更不用說,他們夫婦對魚兒本就縱容,舍不得這孩子在完全沒有自保的現在離他們而去。有時候真的不得不佩服父親當年的狠心和灑脫,要是他老人家一直沒有放棄阿弟,沒有說放手就放手,並且在放手之後沒有迅速過繼了偏房繼子,讓這件事情得以和平完美的解決,文清肯定沒有今日,走到哪都得受人非議。

夏朝重文,文中重儒,孝道文化乃道德之本。

“是,我錯了。”謝毓承認道。不過對於回家,他卻沒有給自己和阿姐一個確切的回答,不回去他和父親之間還能維持最基本的體麵,回去之後可就不知道了。

何側妃聽出阿弟語中的敷衍,沒接著再勸。

“你說眨眼魚兒就長這麼大了,想著昨日他還在繈褓中嗷嗷待哺,轉眼間已經成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現在都知道護著他父王了。”何側妃感歎道,眼睛有些發澀。

想到白日她魚兒過來請命,明明記憶中還是小小的一團卻脊背挺直的跪在她麵前,說:“阿娘,我想去都府軍駐地走一趟。”

“魚兒?”何側妃抬頭,看到的是兒子堅定的眉眼:“為什麼一定要去?”

“我想親自去看看那一群雜碎到底拿了怎樣的底牌,竟然敢對父王動手?”裴宴輕聲說道,“阿娘,你會支持我的吧?”

何麗娘不想答應,她腦海中閃現的竟是王爺回長安後第一次出征之時,夜半夢回,睜眼就看到一個男子坐在她的閨房中,微閉著眼休息,如果不是她正巧醒來,對方根本不想打擾她直接就出發了。回過神來又覺得她想的毫無道理,王爺作為主帥出征是要上戰場,而魚兒隻不過是去都府軍走一趟,危險不可同日語。但是,對待心上人和對待兒子,人的情感本就是不同的。

她兒子,從小就沒離開過秦王府的庇護,現在要出城,還是去都府軍駐地,要是王爺的失蹤真的與都府軍駐地有關,此行無異於羊入虎口,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能放心?

“阿娘,父親以一人之力把危機中的秦王府拉出了沼澤,這些年來秦王府茁壯成長,相較於先秦王在時秦王府在長安城的無人問津,現在的秦王府誰人敢忽視?這些年誰要是找了秦王府的麻煩,父王從不手軟,當回擊就會反擊。

現在竟然有人動我父王,如果秦王府不出麵,等著彆人給出交代,那拱辰巷就完了。如果父王能夠安然無恙回到秦王府還好說,如果不能,也許我們就真的變成任人宰割的府邸了。”裴宴勾唇,秦王府從未敗了,但是先秦王以及之前秦王府的根在西北,長安城雖然都知道秦王府不容小覷,卻也不會多在意,畢竟離得遠,一直到裴賀之這代才大不同。

人就是這麼的現實,秦王府在長安城一枝獨秀,靠的就是秦王這棵頂天立地的大樹,他一旦倒下,秦王府的脊梁就沒了。脊梁折斷相當於大廈將傾,這是最基本的道理。況且,拱辰巷就連秦王都保不住,其他人還能被誰看在眼裡,弱肉強食弱者挨打,亙古不變的道理。

何側妃是激動的,為她魚兒說出的這話。這無疑是從大局觀出發考慮問題,如果不是親耳所聽,就是阿弟來複述,何側妃都不會相信這些話竟然是出自她兒之口。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這大概是每一個父母對兒女最好的祈願,她和王爺沒有那麼大的野心,隻盼望著孩子茁壯成長,不做危害他人之事就已經足夠。

現在看來,她兒遠比她想象中要成熟。

何側妃按捺住心底的激動和惶惶,接著又問了幾個問題,裴宴都能對答如流,可以聽得出,他兒想要去都府軍駐地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認真考慮了,他甚至已經思考著到了駐地之後該如何行動。何側妃不是一個純粹的閨閣女子,很多事情她比一般人看的都通透,這件事情上也一樣,所以她答應了。

就算是王爺現在也在府上,也會和她一樣的選擇。

外麵侍衛敲門,“側妃娘娘,宮裡傳來了郡主的口信兒,事成了。”

何側妃陡然鬆了一口氣,旁邊的謝毓站起身來活動活動已經坐麻的雙腿,“阿姐,您早些休息,弟先回了。”說著不等何側妃說話,就出了門。

何側妃笑而不語。

“舅姥爺還是和以前一樣性子跳脫,想一出是一出。”常嬤嬤笑著說道,剛剛還說要陪側妃好好說說話,這不大會兒就直接離開了,連客套話都不和側妃娘娘多說幾句。

“你以為他是真想陪我多說幾句話,他這是擔心魚兒呢。雖說我把那玉佩給了魚兒,不過現在也拿不準都府軍是個什麼意思,還有麒麟衛,要是他們裝聾作啞,聯手對付魚兒,我們就麻煩了。”何側妃攏攏湯婆子,她這可不是危言聳聽並且覺得這個幾率還不小,魚兒背後站著秦王府,自小肆無忌憚慣了,麵對定康帝和吳太後撒潑耍混都是日常,他們這些做親人的買他帳,到了外邊可少有人能縱容。

雖然說何側妃也知道魚兒已經成長了不少,肯定不再像以前一樣做事想問題,但固有的印象還是讓她這個母親的擔心不已,所以她直接讓怡華進宮麵見吳太後直接商量這事該怎麼辦。直到這時和側妃才有點子慶幸,從內心散發出來的,因為她發現無論如何,康帝都不會拒絕讓人保下魚兒,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王爺庶子,留著就留著,與孝道與名聲都有好處,何樂而不為?

“舅老爺知道二少此行,在二少房中枯坐了半晌才緩過勁兒來,那是頂關心了。”常嬤嬤感歎,都說外甥肖舅,現在看來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瞧他們舅老爺和少爺的感情多好。

何側妃溫和笑笑。

天剛朦朦亮的時候,裴宴就睜開了眼,渾身疲憊就跟車軲轆碾壓過似的,稍動一動十分酸爽。“什麼時辰了?”裴宴開口問道,總感覺才剛剛睡下就醒了,不管是腦子還是身體都沒有得到放鬆。

“剛剛才寅正,時辰還早,少主可以再休息會兒。”玄一就躺在旁邊的榻椅上,聽見動靜趕緊起身,過來查看。

寅正?裴宴偏頭看了看外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少主睡下不久,外麵就飄了雪,現在已有半指厚了。”玄一回道,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本來都府軍就怠工消極,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丁點王爺的消息。現在又是如此惡劣天氣,上山進水都是問題。再加上現在的都府軍被定康帝委以重任,還不能輕易招惹,要是長安沒有具體命令送來,他們麵臨的情況絕對說不上樂觀。

裴宴湊著雪光看到玄一麵上的疲憊,慢慢半坐起身子,依著身後靠枕,“出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