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金陵王家麼?”當初在行宮裡,給甄家傳遞消息的就是王家王子騰,因為這事兒,王子騰這三年可不大得上麵的青眼,原本禮部尚書告老,身為左侍郎的王子騰是最有可能上位的人選,可誰知這位子卻被丁憂期滿重新起複的原吏部侍郎給頂了,此人還偏偏是忠順王一係的,正是四王八公一係的死對頭,如今王子騰被新上司壓得死死的,前程越發渺茫了。Du00.coM
“正是他家,說起來我那未來的婆婆也是出自王家,王家有個女孩兒,是薛蟠的表妹,與我頗有幾分交情,如今嫁入了榮國府,做了大房的少奶奶。”五娘所說,正是王家小姐王熙鳳。
這鳳姐打小就和一般女孩子不同,總有種巾幗不讓須眉的味道,自打暗中觀了一回璟軒的言語,不由得大為觸動,隻覺得對方年紀雖然不大,所言卻正對她的心思;待後來因為薛蟠的關係又結識了五娘,不由得引為知己,在閨閣之中就和五娘關係很好。
原本憑著王家的門第,王熙鳳許婚倒不難尋到高門,不過世事難料,因為王子騰一事,王熙鳳的婚事也被帶累了,不少原本有意的人家也都不了了之,沒了下文,最終是賈家二房王夫人在中間牽線,給王熙鳳栓婚賈璉。
王家原本並不中意賈家,雖然賈家是榮國公之後,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也是以賈家為首,但那都是祖宗的爵位排的高低,如今史家依舊襲著侯爵、王子騰雖然如今仕途受挫好歹也還是禮部的左侍郎,那賈家榮寧二府滿打滿算除了世襲的爵位,就無一人在仕途上身居要職都是些虛銜吃俸祿罷了,隻一個賈政,如今也不過是個工部的主事,六品小官,也不見升遷的苗頭。
王熙鳳如今許婚給隻不過有個同知虛銜的賈璉,可算是低嫁了,王家心裡麵自然不痛快,但奈何形勢如此,王夫人信中的意思也是想叫侄女進門幫襯,竟隱隱有王熙鳳一進門就做賈家內宅當家人的暗示,王家想著四家聯絡有親,除去賈家,竟也沒有更合適的選擇,最終也同意了。
王熙鳳本人倒並不以為意,反倒很欣然。她原本就不甘心於後宅相夫教子,若真嫁入高門大戶,攬權也是件難事,嫁進賈家算是低嫁了,還有親姑姑為依仗,何樂而不為呢?
新婚燕爾,賈璉模樣也俊俏,和王熙鳳在一處也和金童玉女似得,鳳姐兒心裡麵也滿意,王夫人又放權,讓她掌了榮國府內宅的大權,榮國府老封君賈母又恨喜歡王熙鳳颯爽的性子,一時間這位鳳丫頭可算是誌得意滿,越發的開壞了。
不過好景不長,很快王熙鳳就發現,她接下來的這個管家大權,可是外麵抹著蜜、內裡卻是苦的,原因無他,這賈府如今儼然是個空殼子,外麵看著還是高門大宅,內裡卻是被掏空了。
賈家原本的產業都因為經營不善,還要府裡貼錢,每年莊上的出息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填虧空都嫌不夠;不過這也並不能難倒王熙鳳,她在閨閣之中就和五娘交好,對於生意經一道可不是雛兒,便一心想著重振賈家的產業來貼補家用。
哪想到那些鋪麵的管事都是賈家極有根基的下人,有榮國公那時就伺候著的老人的後輩,連賈母都對他們都另眼相看,王熙鳳動不得;還有王夫人的陪房,為了這兒她這好姑姑也給她好一通沒臉,她更是難動。
她那正經婆婆邢夫人更是個指望不上的,膽小又貪財,眼界淺還小心眼。這些事正讓王熙鳳無從下手呢,偏偏賈璉又犯了偷腥的毛病,把她的陪嫁丫頭給偷了,更是觸動了王熙鳳的命門。
要按照王熙鳳未出閣的脾氣,那丫頭就算是磕破了頭也免不了被發賣的下場,不過自打見識過了五娘是如何收攏薛蟠的,王熙鳳如今也不是吳下阿蒙了,她這表哥是什麼德行她還不清楚麼?就這樣的蠢物都能被五娘收服得服服帖帖的,王熙鳳可是打心裡麵佩服,她就不信,憑她的本事還收服不了一個賈璉了!
怒極之時,王熙鳳反倒冷靜了下來,思前想後,覺得在賈府孤立無援大為不妙,便尋了機會托人給五娘傳了消息,希望她能幫忙一二。出於朋友之義,五娘自然是願意的,但奈何王熙鳳如今是賈家的媳婦,因為賈敏這層關係,五娘對於乾涉賈家的事還是有些避諱的,因而便打算先問了璟軒的意思再做論斷。
璟軒聽罷點了點頭,單看北靜王府的水溶都親自來揚州處理鹽務一事,就知道每年這些私鹽的暴利可沒少進他們這些人的府邸,而身處同一派係,這賈家在銀錢上卻如此窘迫,究竟是沒有撈到油水,還是王熙鳳資曆尚淺沒能接觸到這一部分倒也是值得推敲,不過卻也不難看出,賈家背著國公府的名頭,在派係裡麵的地位可並不妙。
“在京城開鋪麵,就商言商倒是不難,隻是我也特為的打聽過,公爹說京中的水太深,興許哪家不起眼的鋪麵背後就有王府支撐,隻怕不小心便要得罪了人,反倒不美,因而才叫我問大公子的意思。”五娘把擔憂之處說了出來。
水太深呐……說白了就是拚靠山,璟軒想了想,他還真想不出還有誰比他的靠山更牢靠的了,不由笑道:“此事倒是大有可為,先弄出個章程出來,咱們再細說。”
璟軒應了下來,五娘大喜,給王熙鳳回了消息,不幾日鳳姐得了準信兒,心裡麵算踏實了,心裡麵盤算一二,粉麵上透出了一份淩厲來,眼下不動用嫁妝是不行了,就算是和五娘一道經營鋪麵,也少不得她要先拿出私房來。
不過這也值得,眼下首要的,是把這個家撐起來,她這個當家人的地位,是斷斷動搖不得的,穩固了地位,再圖其他,那喜新厭舊的賈璉、仆大欺主、倚老賣老的家奴、還有那口蜜腹劍的牆頭草,到時候統統走著瞧,早晚一起清算!對於好姑姑王夫人,因為這件事,王熙鳳心裡麵也存了疑,之前自己這姑姑當家的時候,是靠什麼撐著這份產業的呢?
就在京中王熙鳳暗中查探王夫人的辛秘之時,桓譯也迫不及待的邁出了第一步,將關於璟軒的流言蜚語傳遍了維揚,一時間還真鬨了個滿城風雨。
林如海任職揚州鹽政的時日雖然不長,但來林如海愛惜羽毛一向是兩袖清風的姿態,又每逢初一、十五便施粥救濟貧苦百姓,因而在維揚的百姓心中,這位林大人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不過在同僚之中,詬病林如海沽名釣譽的也是大有人在。
因而林璟軒的流言一出現,那些看不順眼林如海、等著看林家笑話的人自然是不遺餘力的推波助瀾,老百姓們雖然喜歡林如海,但奈何璟軒的傳言太過於傳奇性:出身大家卻又和下九流的戲子廝混、林家獨苗卻偏偏嗜好龍陽、林大人溫文儒雅這林公子卻偏偏嫵媚風流,這些往日裡隻出現在戲文裡或是說書先生的話本裡的故事就這麼活生生的上演了,老百姓們哪裡能免俗呢?
“走,咱們也去瞧熱鬨去。”璟軒聞言不但不生氣,反而笑眯眯的拉著魏臻,直奔附近的茶肆去看熱鬨去了。為了這個,璟軒還刻意喬裝改扮了一下,換了身麵料看上去不那麼顯眼的茶色衣裳,外麵裹了厚厚的棕紅色的小襖,瞧著比平時圓潤了不少,那小襖的領子立起來剛好能擋住大半個下巴,再扣上一個夾了層棉的小帽,稍稍拉低些帽簷,便遮住了不少璟軒那雙引人注意的鳳眸。
雖然“林璟軒”這個名字如今在揚州是沸沸揚揚,但是那都是老百姓之間口耳相傳,真正知道璟軒相貌的卻是寥寥無幾,加上璟軒這一番的喬裝打扮,更是極大程度上的避人耳目,因而當璟軒和魏臻大搖大擺、堂堂正正的進了茶肆,竟真的沒人認出來他們就是傳言中人,那夥計還熱情滿滿的過來招呼。
璟軒特為的沒有選雅間,在大堂中掃了一圈,挑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了,周圍的客人正興致勃勃的談論那些傳言,璟軒便也興致勃勃的聽著,隻見一個短打打扮的漢子正搖著頭反駁道:
“我曾經遠遠的見過林大人一麵,可當真是威嚴極了,我看你們說這林公子比女孩兒都俊,可是言過其實了吧?”
有人唱反調,自然就有反駁,隻見這人鄰桌一個穿長袍的不屑的打量了這人一眼,才說道:“這位兄台可見是不知其然了,這林公子如今的年紀正是雌雄難辨,尋常出門,也常被誤認是女扮男裝的姑娘家。”
璟軒聞言險些笑出聲來,看向魏臻,一挑眉,他自個兒都不知道,他已經到了被人當做是“女扮男裝”的程度了。
璟軒渾不在意,魏臻心裡麵卻大為不悅,前世璟軒就一生為流言所繞,其中不堪之處不無為外人道,卻讓魏臻一直記掛著,心裡麵為璟軒不平得很,因而“流言”但凡涉及到璟軒,便等於戳中了魏臻的逆鱗,總能激起他心裡麵暴戾的一麵,之前那南安郡王世子鄭廣平就是因為這個,才被魏臻殺之而後快,眼下魏臻如何能不惱?
這時,又有人接口,這人打眼一瞧就是個不安分的東西,此時嘿嘿一笑,更透著那股子猥瑣勁兒,隻聽這人說道:“看來諸位是沒有見過倌兒,那些打小兒調適得當的,身段柔軟雌伏起來,比起女孩兒更添了幾分趣味,我瞧這林公子可是個天生的倌兒了,年紀正當宜,若再大一大身子變糙了反倒不美了。”
這話說的,璟軒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魏臻的心裡更是噌噌冒火,身子一動,就要上前給這人一個嘴巴,卻被璟軒拉住了,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璟軒可把這人的模樣記了下來,心裡麵念頭也轉了起來。
這人的話果然把茶肆裡麵所有人都震住了,維揚雖然是煙花鼎盛之地,但尋常人家的漢子賺錢養家暫且不足,哪有這閒情逸致去尋姐兒,倒是有些讀書人自詡風流才子,頻頻出入煙花之地,至於這倌兒館就更是好多人都聞所未聞的,不由得被這人勾起了好奇,紛紛打探了起來。
這人口沫橫飛的說著,儼然一副色中餓鬼的樣子,言語間更是頻頻攀扯到璟軒身上,聽得魏臻心中不由得起了殺意,正此時,三五個讀書人進了茶肆,是這茶肆的老主顧了,聽夥計的意思,這些書生是旁邊書院的學生。
這幾個學生進到茶肆,聽到那人正大放厥詞談這風月之事,不由得頻頻皺眉,其中一個更是大聲嗬斥道:“大庭廣眾之下竟這般無恥,真是有辱斯文!”
這年頭,老百姓對於讀書人還是有幾分尊敬的,除了那帶頭的猥瑣漢子,其他人也不由得回過神來,麵上不由得顯出了幾分羞赧的神色來,這幾個讀書人見狀臉色稍緩,卻也不由得開口說道:
“可歎林家書香門第,林大人又是探花出身,竟因為此等不肖之子被帶累了名聲!”
他那同窗聽罷卻是搖頭,歎息道:“養不教、父之過,我對於林探花可是頗為失望,像這樣的書香門第,理應三歲上下便聘德高望重的夫子啟蒙,如今有子如此不肖,這林探花也難辭其咎。”
餘者紛紛點頭附和這人的言辭,說道:“不錯,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那林璟軒這般年歲,若是林大人能嚴加管束,讓他浪子回頭,將來也少不得能金榜題名光耀門楣,否則隻怕又多了個紈絝蠢物!”
璟軒聽到這兒眉頭又是一挑,前世今生,詬病他的人可不少,但說他是“蠢物”的,這個書生還真是頭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