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1 / 2)

這讓桓譯感到訝異的訪客不是旁人,正是北靜王世子水溶。他們二人,一個是忠安王府一係的領頭人,一個是四王八公一係的繼承人,往日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地方都免不了產生許多摩擦,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總想著在對方派係的身上咬下一口肉來,雖然麵上還維持著平和,內裡的爭鬥卻已經勢如水火了。

這一次他們二人都暗中離開京城到了維揚,所圖自然是鹽政,這在他們彼此間已然是心照不宣的事了。他們所想,自然是在保住自己這方在鹽務中利益的同時,弄個大黑鍋給對方背一背,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因而他們兩人雖然都知道對方來了維揚,卻保持著王不見王的姿態,暗中給對方下絆子:桓譯醜聞纏身的時候,水溶可沒少致使手下渾水摸魚添油加醋;而水溶高調拉攏璟軒未果這件事,也沒少被桓譯拿來取笑。

直到今日水溶竟然主動登門,這才打破了兩派領頭人在維揚維持的姿態,對於水溶的來意,桓譯心裡自然也閃過了諸多猜測,不過薛家的事已成定局,桓譯並不為此擔心,五鶴崗可是他們在江南這邊扶持多年的江湖勢力,可沒那麼容易被外人給端了,對於這一點,桓譯還是頗有自信。

此時腳步聲傳來,桓譯壓住心底的揣測,麵上不動聲色,露出他一貫的表情來,拱手相迎,溫聲說道:“稀客稀客,水溶一向可好?”

水溶並不因為桓譯讓他等候了片刻而露出半絲不滿的情緒,臉上也帶著笑容,拱手還禮,含笑道:“托世子的福,倒是世子瞧著氣色可好了不少,都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見世子如今可是喜事迎門,隻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氣,能沾一沾世子的喜氣?”

“哦?喜事?怎得我竟不知我還有什麼喜事?”桓譯麵不改色的笑著問道。

水溶瞧著桓譯的神色,竟瞧不出一絲一毫的端倪,心裡歎了歎這桓譯果然城府極深,繼而渾不在意的笑著從懷裡拿出幾頁紙來,遞到了桓譯的麵前。

桓譯接過一看,臉色不由得一變,這幾頁紙並非其他,正是一本賬簿中扯下來的幾頁,雖然隻是寥寥幾張紙,但桓譯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這上麵記載的,正是他之前利用榮威鏢局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販出的一批私鹽的記錄。

自從林如海插手維揚鹽務,這趟渾水中的每一股勢力都暫時蟄伏了起來,不敢輕舉妄動,而忠安王府偏偏有一批數額極其龐大的私鹽已經熬煮完畢,隻待運出鹽井便能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因著風聲太緊,礦主不敢自專,忙使人八百裡加急送信給了京城,桓譯此番來到維揚,其中一件大事就是親自妥善的處理這一批私鹽。而他想到的辦法,正是利用這本地的榮威鏢局。

鏢局的趙鏢頭鋌而走險,給桓譯以押鏢之名,偷偷的運走了三分之二的私鹽,最後一次這趙鏢頭見風聲委實太緊,也動了退縮之心,桓譯許以利誘,這才最後一次利用榮威鏢局押鏢的名頭,放出五鶴崗劫鏢,順利的將最後的一批私鹽全部轉移出來。

榮威鏢局此時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桓譯便也打算殺人滅口以絕後患,誰承想這趙鏢頭混跡多年,也不是傻得,早看出苗頭不對,這最後一趟鏢的好處都沒有領,卷鋪蓋逃之夭夭了,桓譯同五鶴崗處理過最後那一批私鹽之後回頭來收拾這趙鏢頭,才發現被這老兒給逃了。

更可恨的是,這老兒還把榮威鏢局賣給了金家,輾轉成了林璟軒的產業,這更是讓桓譯頗有些投鼠忌器,雖然懷疑這趙鏢頭會否留下什麼於己不利的隻言片語,卻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水溶手裡的這幾頁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整本賬簿究竟都記錄了些什麼,尤其是那裡麵有沒有記錄關於五鶴崗的事,若是五鶴崗的勢力有失,可是宛如在桓譯身上挖下去一塊肉。

也正是如此,才使得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極深的桓譯都難以維持平日的從容,臉上神色變幻莫測了半晌,嘴角這才僵硬的扯出了一抹弧度,沉聲問道:“既然水溶親自帶著誠意上門,但不知所圖為何?”

桓譯心裡清楚,水溶勢必另有所圖,不然水溶隻要把這份證據連同趙鏢頭的人帶回京城,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而水溶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是帶著證據上門,把風聲投給了自己知道,那麼,水溶這番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

“世子是明白人,明人麵前不說暗話,這本賬冊和他的主人都在我的手裡,世子若是想要,我自然是拱手送上,隻不過,我也有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世子能夠答應。”水溶瞧著桓譯的神色,難得見這位好好世子變臉,水溶的心裡自然十分舒坦,相比桓譯臉上僵硬的笑容,水溶無疑笑得十分愉悅。

“哦?但不知水溶想要什麼?”桓譯忽略水溶臉上礙眼的笑容,沉聲問道。

“我可不若世子這麼貪心,偌大的一個薛家說吞就吞了。世子吃肉,卻讓我們這些人連湯都喝不到,似乎也說不過去吧?”水溶好整以暇的說著,臉上依然掛著愉悅的笑意,仿佛薛家人的生死全部看在眼裡的模樣。

桓譯聞言臉色不由又變了兩變,細細打量了一番水溶的神色,,臉色竟漸漸的緩和了起來,不似剛剛那樣冷凝了,這才說道:“可惜水溶來的太過不巧,若是早上那麼一日,賣水溶一個麵子,無論如何我也能保住人的性命不是?”

水溶聽罷淡然一笑,漠然的說道:“薛家不過是條背主的狗,留之何用?我還要多謝世子幫了我一個大忙,倒免得臟了我的手,對旁人還有所交代。”

水溶說得倒是心裡話。四大家族原就是他們一係的人,當年薛家確實是得了王府的吩咐才在老興安侯故去之後挖走了怡然樓的命脈。他們原也是看中了怡然樓這一課盤踞在姑蘇地界多年的搖錢樹,沒曾想卻惹了大禍,這事竟然被捅到了聖上那裡。

更緊要的是,這件事不但在皇帝那裡沒了臉麵,還觸怒了一向對老臣最優容的上皇,鬨了個灰頭土臉。雖然明麵上隻有薛家被申飭罷免了差事,但水溶心裡麵卻是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北靜王府在其中的作用。

因而在這風口浪尖之上,北靜王府保住自身沒被攀扯出來,已經是上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結果,哪裡還有能力幫襯薛家,隻得傳話過去叫薛家暫時忍耐。哪裡想到這薛明義是個不聽話的,見北靜王府這邊無法給他助力,竟轉而攀上了忠安王府的高枝兒!

這件事可著實落了北靜王府的顏麵,水溶心裡麵可一直記著這件事,對薛家可是不待見極了。更彆提這一次眼看著薛家和林璟軒這小子交情不錯,本想著借此將林璟軒也收服的水溶又碰了壁,舊怨未平又填了一個疙瘩,惱火林璟軒不識趣的同時,對不願意幫忙的薛家,水溶也越發不滿了。

其實薛明義攀上桓譯的事兒,還真是水溶想左了。薛明義也算是老狐狸一隻了,他們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可是打從本朝高祖那會兒就站在北靜王一係的,被革了皇商的名頭對薛明義雖然是迎頭一棒,但也沒讓他昏頭到轉頭忠安王府那一邊去。

這裡麵,實在是甄家做的不地道。甄家與賈家有老親,一向和賈家往來也親密,雖然沒有明確表示站在北靜王府這一邊,但自從上皇那會兒他們甄家支持的大皇子故去之後,也沒見甄家和哪方勢力走得近。

因而當甄家對薛明義嫡出了橄欖枝的時候,薛明義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甄家竟然走的是忠安王府的門路,而忠安王世子桓譯竟然親自登門甄家見他,他心裡暗暗叫苦的同時,也被迫上了桓譯的船——事到如今,他想抽身,也要看北靜王那邊相信不相信,說不得鬨了個兩頭不討好,那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站到了桓譯這邊,薛家的位置可變得非常尷尬了,他們家本就不是公侯官宦世家,底氣本就若,即使心裡麵對桓譯和甄家的做法不滿,麵上還得賠笑,稱得上是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這也是為什麼薛明義這麼乾脆就給璟軒賣好,倒戈如此之快的另一重原因了。起初薛明義是看中璟軒是林如海之子,想借林家之力重回四王八公一係。哪知道與璟軒相熟之後,這老狐狸發現林璟軒可並不是因為姓林,就站在了四王八公那一邊,這一位的身後妥妥的站著當今聖上!

於是乎,薛明義異常乖覺的堅定的跳出了派係之爭,有了當今這顆大樹,他也不想上躥下跳的博風險了,跟著璟軒久了,不管是薛蟠的事,還是聖駕南巡的事,薛明義也嘗足了甜頭,見識到了璟軒的手段,自然就越發的死心塌地了,而對於水溶這些人,薛明義也挺起了腰杆,不再唯命是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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