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休學一年之後,他在心理醫生的治療下戰勝了抑鬱症,重回校園開始緊張的高中生活,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姐夫蕭勤查出了絕症,開始不斷衰弱,走向死亡。

2016年,蕭勤徹底癱瘓,胸部以下失去知覺,方卉慈懷著莫大的恐懼給一對兒女做了基因檢測,測出長子蕭肅先天基因缺陷,未來會像他的父親一樣,逐漸成為廢人。

噩耗擊垮了方卉慈,也刺痛了方卉澤,他萬萬沒想到飛天遁地、無法無天,壯得像隻小豹子的蕭肅,竟然患有這麼可怕的絕症。

知道真相的那天,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那絕望不單單是對親人的擔心,對疾病的恐懼,還有一種他從來沒有深思過的錐心之痛。

他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那可能是愛情。

十五歲,方卉澤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愛上了與他同為男生的外甥。

他朝夕相處,萬般遷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寵著的那個男孩,一直以來,占據了他內心最隱秘的角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成了他一生都撇不下的初戀。

他夜不能寐,輾轉反側,仿佛上癮一般咂摸著那禁忌而美妙的愛情,終究還有廉恥之心,沒有向蕭肅吐露過一個字。

隻在某個深夜,將渾身濕透的蕭肅從浴缸裡抱出來的時候,拉著他的手,語帶雙關地許下了自己的誓言。

“一起生,一起死。”

方卉澤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秘密,用所有的力氣開解蕭肅,陪他度過最難熬的時光,悄無聲息地成為他最信任的朋友、親人。

但終究,他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在高中即將畢業的時候,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他偷偷藏了兩瓶白酒,半夜把蕭肅帶到天台,一邊喝,一邊聊天。

十四歲的蕭肅對他有著無條件的信任,在他的慫恿下不知不覺喝醉了,倒在他的懷裡。

在那個星星和月亮都分外明媚的夜晚,方卉澤做出了一生中最後悔,也最無悔的一個決定。

他偷偷吻了蕭肅。

那是他的初吻,也是他朝思暮想了無數個日夜的美夢。他在十八歲成年的午夜,終於親到了自己最愛的人。

他又激動又害怕,又興奮又緊張,雖然蕭肅醉得一塌糊塗,連牙齒都撬不開,但他終究還是吻到了他,完成了自己十八年來最大的幻想。

方卉澤什麼都沒敢做,隻是吮吸了蕭肅的嘴唇,便害怕得放棄了。那晚他抱著蕭肅在天台坐了很久,直到寒氣重了,蕭肅開始在睡夢中打哆嗦,他才抱著他下了樓。

那是他十八年……不,也許是他三十一年來最美的一個夜晚,那天他夢裡全部都是蕭肅,他夢見他們一起長大,一起畢業,一起成家……他夢見自己站在教堂裡,看著姐夫蕭勤執著蕭肅的手,鄭重其事地將他交到自己手中。

“我會愛他一輩子,保護他一輩子,哪怕他的生命隻剩下一天,一小時,一分鐘……”在夢裡,方卉澤懷著無比虔誠的信念,對自己的姐姐說,“我會讓他一直幸福,一直快樂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少年的夢純真美好,像晶瑩的肥皂泡,歡快地飄飛陽光下。

然後“啪”地一聲,破了。

一周後的深夜,方卉慈將方卉澤叫到書房,遞給他一個文件袋,讓他把裡麵的文件全部簽了。

方卉澤打開袋子,發現裡麵是赴美國的留學申請。

方卉澤有一瞬間是懵逼的,呆了足有兩分鐘才開始結結巴巴地問為什麼。

方卉慈非常平靜,像往常一樣柔聲細氣地告訴他這是為他好,蕭勤病了,自己一個人撐不起這麼大的家業,將來方家必須有一個知識淵博、眼界開闊的掌舵者。

家族的責任、老師的建議、現實的需要……方卉慈零零總總說了很多很多,每一個理由都冠冕堂皇,無懈可擊,但方卉澤天生敏感,越聽,越覺得姐姐言不由衷。

最後,他簡單直接地問,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方卉慈看了他很久,用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最後,她語氣悲戚地說:“阿澤,放過他吧,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活不了多少年,讓他平平靜靜地度過有限的人生,好嗎?”

那一刻,方卉澤如五雷轟頂,手指抖得握不住筆,虛汗濡濕了額頭。他鼓起所有的勇氣,問:“姐,你怎麼知道?”

方卉慈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說:“那晚,我上天台去給你們送大衣。”

方卉澤無地自容,像被人大庭廣眾之下扒光了衣服一般,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他想象過無數次這樣的場麵,他害怕方卉慈罵他,罵他不知廉恥,罵他心理變態,害怕她像小時候做錯事一樣打他,用戒尺抽他的手心……

但他沒想過,他的姐姐會用這樣乞求的眼神看著他。

“他才十四歲,阿澤,他才剛剛知道自己命不長久。”方卉慈哭了,像個可憐無助的母親一般哀求他,“他那麼不認輸的人,要有多大的絕望,才會割腕自儘?阿澤,我什麼都知道,我謝謝你陪著他,開解他……但是求求你,不要再傷害他,你應該很清楚,他隻是把你當舅舅,當哥哥,當親人……”

方卉澤被她的最後一句話擊潰了,是的,他很清楚,蕭肅直得要命,喜歡的從來都是女孩子,看小黃漫隻看純情美少女,踢球的時候隻對女粉絲耍帥……

他隻是他的舅舅,是他的哥哥,是他最好的朋友。

“你不可能一直這樣騙他,總有一天你會忍不住告訴他,你這樣,是讓他死。”方卉慈將文件袋遞給他,懇求道,“簽了它,去美國吧,阿澤。你才十八歲,離開阿肅,去到更廣闊的世界,認識更多的人,你會發現自己現在這點情愫是多麼無稽,你隻是朋友太少了,相信我,你會遇上更適合你的人……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姐姐都支持你,嗯?”

那個仲春的下午,陽光明媚,窗外的桃枝發了新芽,帶著令人憐惜的露珠。方卉澤渾渾噩噩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丟下筆,看著窗外追逐嬉戲的鳥兒,告訴自己:放棄吧,這不道德,不倫,甚至是不切實際的感情……它隻會傷害所有人,傷害蕭肅,傷害姐姐,傷害重病的姐夫……傷害自己。

也許姐姐說得對,換個環境,換個國家,認識更多的人,它就過去了。

初戀,注定不會長久,書裡不都這麼說嗎?

幾個月後,他像個普通的舅舅一樣,告彆蕭肅,登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

“多麼幼稚啊……”審訊室裡,王桂玉叼著幾乎燃儘的煙頭,浮腫的臉上現出一抹諷刺的冷笑,“我的傻兒子,真當那死丫頭是為了他好,真當她把他當成親弟弟……真是……幼稚!”

她丟下煙頭,搓了搓被殘火灼痛的手指,搖頭歎息:“人這一輩子,哪兒有那麼多的愛情,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笑話!我告訴你,人這一輩子,隻有一次遇見愛情的可能!一見,就是一生,一愛,就是一輩子!無論將來遇到多少個人,那些人有多麼出色,真真正正能夠紮在心上的,隻有一個人!”

她忽然間嚴肅起來,目光灼灼地說:“見一個愛一個的,都是蠢貨,都是一輩子沒開竅的白癡,都是被身體的**所驅使的牲畜,和發|情的狗沒有區彆!真正深刻高貴的愛,是發自靈魂的,而人的靈魂,一聲隻能有一次的心動!”

她看著榮銳,忽然齜牙笑了:“我知道你懂,榮警官,你和我那傻兒子一樣,都是天生的情種。”

王桂玉嘻嘻笑著,徑自從榮銳麵前取了根煙。

“嗤”一聲火光中,她眯著眼睛吸氣,麵目在模糊的青煙中依稀顯出幾分溫柔的秀麗:“我的兒子,像我,一愛,就是一輩子,為那個人赴湯蹈火,身墜地獄,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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