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2 / 2)

所以,他們在海邊了?

方卉澤要出海?

他想偷渡?

去哪兒?

虛汗沿著鬢角滾落下來,蕭肅想要下床,沒意識到腳還被紮口帶綁著,一個趔趄摔倒在木地板上,半天沒能爬起來。

門開了,外麵傳來方卉澤和一個女人對話的聲音,說的似乎是本地方言,蕭肅隻依稀聽懂他在問一個叫“阿虎”還是“阿豪”的人什麼時候回來,至於那個女人的回答,就完全聽不明白了。

對話結束,方卉澤走了進來,見他躺在地上,似乎嚇了一跳,立刻將他攔腰抱起放回了床上。

蕭肅頭暈得要命,上腹部一陣陣悶痛,昨晚那半盒牛奶仿佛還堵在他的食管裡,堵得他胸悶氣短,惡心欲吐。

方卉澤擦了擦他額頭的虛汗,手指碰到他的皮膚,忽然頓了一下:“發燒了?”

蕭肅揮開他的手。方卉澤在屋角的櫃子裡拖出個行李袋,從裡麵翻出醫療包,找了個紅外體溫計在他額頭掃了一下。

38.5度。

方卉澤低聲罵了一句“操”,從行李袋裡掏出一個小格子,送到他麵前:“怎麼吃?”

蕭肅認出那是自己隨身帶的藥格,沒想到方卉澤出來跑路還帶著它,是怕自己死了他就沒有人質了嗎?

“說話!”方卉澤有些焦躁,等不到回答,乾脆打開盒子將四種藥一樣取了一片,捏著他的下巴給他灌了下去。

蕭肅嗆得昏天黑地,很久才順過來一口氣,啞聲問:“你要偷渡?”

方卉澤背對他站在桌前收拾行李袋,沒有回答。

“去哪兒?”

方卉澤的背影頓了下,仍舊沒有回答。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蕭肅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了,“那個匣子,現在已經在警方手裡了。”

方卉澤微微回頭,側頰在夕陽下顯出一種刀削斧砍般淩厲的光影,但他的眼神卻是平和的,甚至帶著一絲柔軟:“我知道。”

“所以,你還帶著我乾什麼?”

方卉澤站在晚霞的餘暉裡,沉默著,良久,嘴角忽然勾了一下,說:“從現在開始,我去哪兒都會帶著你,阿肅,你再也彆想跑了。”

他的口氣古怪極了,蕭肅心猛地一跳,仿佛忽然間窺到了某個極為詭異的真相,然而那感覺倏忽一閃便消失了,沒能抓住。

窗外傳來女人悠長的呼喚,飯菜的香氣順著炊煙飄了進來,方卉澤被驚醒了,探頭出去應了一聲,打開門走了。

四周恢複了寂靜,晚霞的光透進來,給濕悶的空氣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橙紅色。蕭肅躺在硬板床上,虛弱乏力,但思維異常清晰——方卉澤要偷渡出國了,必須儘快弄清楚他想去哪兒,然後想辦法通知榮銳。

閉目養神片刻,他硬撐著爬了起來起來,扶著牆慢慢挪到窗口。外麵天已經麻麻黑了,海天之間隻留下一道金紅色的光帶,幾艘漁船飄在海麵上,船身似乎刷著型號,但太遠了,蕭肅長期營養不良,有點輕微的夜盲,所以看不大清楚。

其實即使看清也沒用,他對船舶沒有任何研究。

視線由遠及近,挪到海邊的礁石上,一些半大孩子在那裡撿貝殼,背著小簍子,赤著腳也不怕冷。

再近,是一排高矮不一的民居,有單層的平房,也有兩三層的小樓。有些屋頂上晾曬著衣物,有些則掛著些鹹魚、鹹菜什麼的。

對麵一戶人家的天台上,向陽處鋪著塑料條紋篷布,卻沒有曬鹹魚,而是曬著些密密麻麻的蟲子。

蟲子?蕭肅忽然警覺,眯著眼睛細看,發現那不是普通的昆蟲,而是蠆!

蠆,是一種中藥,用野生的東亞鉗蠍炮製,可以治療驚厥和心血管疾病。

現在才四月,清明節都沒過,北方產地的東南亞鉗蠍還沒長大,不是炮製、晾曬的時候,隻有兩廣地區特有的“春蠍”才正當季!

所以,這座漁村在兩廣地區?

蕭肅心中一動,再次望向稍遠處那家晾著鹹菜的人家。天色已經很暗了,好在一盞路燈正好打在屋頂一角,明亮的光圈裡,能看到那兒擺著一些切成厚片的淡黃色根莖植物。

那是小良薑,也叫高良薑,因為出產於古高涼郡而得名,後來被訛傳為“高良”。

全國90%的高良薑,都出自一個產地。

蕭肅深深吸了口氣,差不多已經弄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了——這應該是一座位於廣西西南部的小漁村,離湛江徐聞不遠,隔著北部灣,與一個東南亞小國隔海相望。

越南。

沒錯,就是越南,當年方卉澤就是在那兒,給他的生母王桂玉調換了一個假身份。現在,他自己也打算從這裡離開,去那個國家尋找他“新生”!

問題是,他為什麼非要帶著自己這個累贅呢?蕭肅微微皺眉,心底裡翻騰著一個絕不可能的猜測,但隻一下便被否定了。

算了,他怎麼想並不重要,隻要確定他不想讓自己死,就夠了。

聯想起剛醒來時方卉澤和那個女人在門外的對話,蕭肅推測,他們提到的那個叫“阿虎”或者“阿豪”的人,大概就是幫忙偷渡的蛇頭,現在這個蛇頭暫時不在家,所以方卉澤還要再耽擱一點時間。

這點時間,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蕭肅閉著眼睛吸了口氣,開始摳自己的嗓子眼,忍著劇烈的胃痛,終於將剛才吞下去的藥片全部嘔了出來,吐在窗外的草叢裡。

兩天一夜,將近四十個小時,他隻喝了半盒牛奶,胃裡早就空了,吐完虛脫得幾乎無法站立,冷汗將頭發和衣服都濡濕了,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硬撐著回到床上,慢慢地躺下去,在眩暈中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

這裡是漁村,雖然偏僻,但畢竟周圍有人,方卉澤在等待蛇頭的時間裡,為了穩妥一定會再給他打鎮定劑。

可是他不能再睡了,他必須找機會給榮銳傳消息。

而想要方卉澤不敢再給他打鎮定劑,唯一的辦法是讓自己衰弱,衰弱到睡過去就可能會死。

方卉澤不想讓自己死,不是麼?

蕭肅微微地笑了,聽到外麵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方卉澤回來了,正在上樓。

他側過身,運氣,用拳頭按著自己的胃部,慢慢吐出剛剛催吐時泛上來的殘血,然後閉上眼睛,蜷縮起身體,開始發抖。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