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秦家(1 / 2)

陝西邊城安榆府駐地的總兵秦朱安,早於三日前就接到了快馬消息,欽差清寧伯一行會在安榆府修整兩日,補充食水用度,再行上路往寧西軍去。

聖上的旨意和欽差的意思都是低調行事,不必大動乾戈。加之陝西首府長安城離安榆路遠,三日內把消息送到巡撫處都來不及,更彆提請巡撫過來,因此秦朱安和安榆知府商議後,便隻有他們兩人率部下屬下在城門處迎接,帶的人雖不算多,但也夠得上相迎一位伯爺、一位尚書和一位國舅爺的分量了。

其實這幾日秦朱安私下裡沒少琢磨,皇上派這三位一起過來,到底是誰為首,誰為副?

謝翰林——也是他妹子婆家小姑子的丈夫,拐來拐去他也能叫一聲妹夫——雖然是國舅爺,也是翰林隨行監察,但到底實際官位不高,依他對現在龍椅上這位陛下的了解,不會是這般任人唯親的行事。況且,國舅手握兵權這麼引人忌諱的事,皇上會輕易辦?

既然不是謝翰林,那就還有兩位。

兵部王尚書可是兩朝老臣了,上皇還在的時候,王大人就曆任直隸提督、九省檢點、兵部尚書。如今上皇去了一年,王大人還在兵部尚書任上。

他本來以為甄家早早倒了,王家也難逃一敗,誰知王尚書今年還能得此重任往邊軍去。這是王大人早早就得了皇上的信任,還是皇上另有打算?

可若也不是王尚書,難道是清寧伯?

不是他瞧不起清寧伯——不說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新火·槍,就光憑清寧伯活人無數,整個陝西都沒人敢瞧不起她。

隻是清寧伯畢竟,額,才十來歲,人年輕不說,又從來沒入過軍中,若真是她,皇上竟這麼信她了?

秦朱安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清寧伯為三人之首的可能性最高。

清寧伯被承恩公認為義女,這麼一算,他也可以厚著臉皮說,他能算清寧伯的世交舅舅。

去年那場天花,雖然安榆沒有,離安榆不算遠的幾處州府卻都有。從那場天花安然過去開始,他就沒少聽人議論,不知清寧伯林棠到底生得什麼模樣,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兒變的?

後來新式火·槍的風聲過來,也有一起不知所謂的王八蛋嚼舌,說清寧伯當不是仙女兒變的,而是雷公電母火神下凡,麵若門神,腰有那麼粗,胳膊有那麼結實,一手抓著一個震天雷,腿上還綁著好幾個,臉比關公還黑。

秦朱安每次聽人議論這些,都要嚴令喝止。也有人聽不得詆毀清寧伯,和嚼舌的人打了幾場,雙方都被他重罰。安榆府內的守軍漸次不敢再說了。

今日終於能得見清寧伯的麵,彆說下頭的兵,秦朱安自己也不是不好奇。

顏明哲這臭小子分明住在承恩公府,常見清寧伯,一年來幾封信,竟也不多寫幾句清寧伯!他和夫人做長輩的,怎麼好問外甥,人家的姑娘是什麼模樣兒?

說來明哲和清寧伯同歲,清寧伯非凡塵俗子,可明哲也不差啊,有幾家的孩子能十六歲就中舉?會不會……

旌旗伴著翻滾的灰塵近了。

兩千禁衛和京營五千精兵組成的長隊露出崢嶸的麵貌,秦朱安翻身上馬,親自帶了親兵迎上去。

欽差隊伍停下,前鋒分開,兩個穿三品服色的將軍上前。

雙方各自令親兵去換了符節,驗明身份。

“趙將軍,常將軍。”秦朱安下馬,笑嗬嗬的走過去。

趙珂和常子山也忙下來,吩咐了親兵幾句上前,都行禮道:“秦總兵。”

三人之中,秦朱安是從二品總兵,趙珂是正三品指揮使,常子山是從三品指揮僉事,手下的兵雖差距數倍乃至十倍,品級卻相差不多。常子山和趙珂又是分彆是禁衛和京營中人,護送欽差前來,按例,京官比外地官員將領位略高些,三人年歲也相差無幾,互相之間隻差一兩歲,是以三人寒暄幾句,便再不以職位相稱,而是互相稱作“秦兄”“趙兄”“常兄”。

此時安榆知府也趕上來了,率下屬與趙珂常子山見禮畢,眾人便都等著三位欽差露麵。

秦朱安便看見數十位禁衛將士簇擁著三位欽差從隊伍裡出來。

年逾五十的兵部尚書和剛至而立的謝翰林中間,是一位身量高挑纖長,隻比王尚書和謝翰林略矮不到三寸,身穿鴉青色常服,烏發高束於頂,頭戴發冠的年輕女子。

她不做女子裝扮,看上去卻格外動人,分明生得嫵媚,卻叫人生不起絲毫的褻瀆之情。

雖身處灰塵之中,仍不減其分毫清氣。

這就是清寧伯。

秦朱安知道自家外甥和清寧伯大約是沒戲了。

倆人看著就感覺沒緣分。

見禮、頌聖、寒暄、被迎入城中,林棠知道所有人都在暗中打量她。感受到這些打量的視線沒有惡意,她也就不在意了。

她在意的是安榆總兵秦朱安。

秦家雖也是開國時的勳貴,有錦川伯的爵位,但秦家教子卻不似彆家一味驕縱,而是著力打磨錘煉子嗣,力圖家中不出一個廢物。

秦朱安之父秦老總兵身上還有三等將軍的爵位,卻是和兄弟們從小被送到軍營裡磨煉,上戰場廝殺出來的總兵之職。後來他因早年的腿傷,才過五十便卸任了,接任他總兵之職的不是彆人,正是他的親子秦朱安。

除了世襲爵位外,本朝並無子承父業的規矩。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想要任職晉升,都需經過科考沙場曆練,一步步的往上升。雖難免有官場勾結,有背景的人比沒背景的人升上去更快,但從無父親是尚書,兒子一定也是尚書的理。

但秦朱安接任秦老將軍的總兵之職卻無人有異議。

因為秦老將軍雖隻有一子一女,女便是顏明哲之母秦朱容,子隻有秦朱安一人,卻不曾舍不得他受苦,而是讓他十五歲入軍營,當年便上戰場。

秦朱安確實是天生的將才。他十五歲上戰場便斬首數敵,未滿二十便攢夠了能升到正四品指揮僉事的功勞。後來離開陝西到彆處輪調十年,早升為正三品指揮使。

安榆雖不比寧西軍邊防壓力大,也常有敵軍侵擾。秦老將軍一退,恰是秦朱安輪調回來,便是他升為安榆總兵,鎮守邊城,至今十年,手下的兵都輪調了兩次,安榆卻似鐵桶一般,再沒有讓敵軍進犯分毫。

而他十年未得升遷封爵,一則是因各邊軍總兵的平級還有各省提督,之上便隻有四處大將軍,安榆又隻有小勝並無大勝,他未有不得不封之大功。二則是因上皇未去時,他與皇後娘家沾親帶故,為了避人嫌疑,也不好封。

如果寧西軍真有異常,秦朱安會是一個好的接任人選嗎?

到安榆隻為修整和補給,並無重要公事——起碼明麵上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