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驚喜(1 / 2)

林棠雖很想立刻就去看林黛玉給她準備的“驚喜”,可她這一路回來風塵仆仆,直接被接到大明宮裡封爵授官,又回到清寧侯府和林黛玉抱著哭了半日,還未更衣梳洗。抱著哭的時候不覺得,現被勸好了些,林棠立刻就感覺滿身滿臉都是土,急待洗澡換衣裳。

不但林棠要洗澡,林黛玉在林棠懷裡蹭了半日,也沾了塵土,得重新梳頭洗臉。夏天穿的衣裳輕薄,林黛玉再一看她的衣裳都哭皺了,索性也去洗澡。

好容易把女兒們勸好了,她們都回屋裡梳洗,獨留林如海一個在清安堂,他不由啞然失笑。

林如海升任戶部尚書已有近一年,差不多已將所有國庫欠銀收回完畢,隻差忠順親王府和南安郡王府等少數幾家。

忠順親王是皇上唯一存世的親兄弟,南安郡王府是已逝太後的娘家,也是皇上的嫡親舅舅家,這兩家都非一般人家能去硬碰招惹的。其實這兩家外,餘下欠過戶部銀子的人家也都是非富即貴,和諸皇親王公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可在其位謀其政,既皇上把收回欠銀之事交給戶部,林如海身為戶部尚書,就算拚著得罪人也得把差事辦好,不然不是不忠,便是無能。

這一年,林如海帶戶部上下對各家軟硬兼施,還時不時扯皇上和承恩公府甚至女兒林棠的虎皮做大旗,又拿安甄賈史王幾家做例子,因林家也是開國功臣之家,他還能拿自家祖上和各家勳貴敘一敘昔日的隆恩和各家的忠勇,說什麼西北開戰在即,此時把欠銀還上,緩解皇上的燃眉之急,難道皇上會不念舊恩?

經過這幾招,再犟的人家都知還欠銀之事已不可擋,趁寧西軍開拔之前,乖乖把銀子還上了。

隻有忠順親王和南安郡王兩家軟硬不吃,甚至從三月起,連一點兒麵子都不給林如海了,直接讓他和戶部的人吃閉門羹。

林如海被明晃晃的下了幾次麵子,便時常在戶部掩飾不住心緒,流露出傷感哀歎。但其實他心中並無分毫惱意。

兩相博弈的是皇上和忠順親王南安郡王府,而他不過是皇上伸向忠順王府和南安郡王府的刀,忠順親王和南安郡王府打的不是他的臉,是皇上的。

如今還站在忠順王府和南安郡王府身側的,不是素來便與他們兩家親厚,早已脫不開乾係的,便是想要投機站隊,搏一個從龍之功,滔天富貴的。

林如海大概能猜到這兩家是怎麼想的。

西北平定,東北一向安穩,西南邊疆也無大患,忠順親王若不趁這幾年皇上還沒將東南沿海也全部掌控試一試,他這輩子大概也就隻能做個富貴閒散王爺了。

而南安郡王府見了西寧郡王府的敗落,必有唇亡齒寒之感。且南安郡王府幾代人在安海軍中犯下的罪甚至可能比高廉和安修石還要重,前歲太後病重,去年太後離世,南安郡王府也未必沒有疑心。

既然已是罪無可恕,早晚要被清算,為什麼不賭一把扶持忠順親王上位,讓自家還能得幾十年的富貴?

但林如海一直沒有想通的是,忠順親王和南安郡王府有什麼底牌,認為他們在現在的局勢下還有勝算?

想謀反離不開兵權,可南安侯所率的安海軍都布置在廣東、福建、浙江等沿海之地,離京城數千裡遠,京城之內,禁衛和九門提督所率京營都牢牢掌控在皇上手中,棠丫頭就任兵部尚書,兵部下轄的五城兵馬司也能保證對皇上忠誠,難道是直隸提督,還是……

皇上必然比他更清楚忠順親王和南安郡王府身旁還有什麼人,說不定就藏在乖乖歸還戶部欠銀的人家裡。但這就不是林如海能知道的了。

思索一回朝局,等女兒們洗完澡換了衣裳出來,正該飯時。

林如海笑道:“你遠道回來,本該家裡給你接風洗塵。可這是在你侯府裡,我就隻等著吃,就不多事了。”

林棠忙笑道:“爹好容易來一次,我還讓爹操心,那成什麼?而且我知道玉兒肯定早就準備好了。”

林黛玉笑說:“確實準備好了,都是姐姐愛吃的菜。咱們快吃飯。吃完飯家裡的人還要拜見姐姐,你走這一年,鳳姐姐她們不知多想你呢,我還要帶你在府裡轉轉,咱們下午還要去謝家。姐姐明兒不就要到兵部上任了?若得空,少不得還要麵見皇後娘娘呢。”

說起她的新官職,林棠不免發愁:“我雖做過工部侍郎,但那不過掛名,除了造槍炮之外,彆的事我一概不管,比不得正經侍郎。軍中我也管過,可那是什麼情況你們也知道。如今立時讓我去做一部尚書,我心裡真是沒底。幸好是兵部尚書,若是其餘五部,我隻怕要睡不著了。”

林如海笑道:“皇上也知你未曾科舉,對彆部事體都不熟悉,才令你為兵部尚書。兵部職權不過分管各地駐軍,撥調糧草兵器,考核士官,調動軍隊,不都是你這一年多做熟的?而且我看皇上是特意把這個缺給你留著。”

離京一年多,就算和家裡不斷有書信往來,林棠對京中的局勢也成了霧裡觀花,不甚明晰。

今既林如海說起了這話,她先不忙著吃飯,請林如海細細講來。

林如海道:“兵部執掌大周各地所有軍隊的升遷調任考核糧草,也包括寧西軍、安海軍,皇上讓你來做兵部尚書,我看一是因你的身份,又是親手捉拿了高廉和安修石,絕不可能倒向忠順親王一邊,二是因你在西北有功,皇上看你這一年表現,確實當得起這一職,三則因我催還戶部欠銀隻差這幾家,你我父女,同任六部尚書,正是更加給他們壓力。”

他看著林棠說:“棠丫頭,你知道你這個尚書該怎麼做了罷?”

林棠領會林如海的意思,歎道:“皇上想逼忠順親王反,可隻在京中打起來還罷了,若安海軍自立為王,要與大周裂土而治,受苦受難的不還是隻有普通百姓?幸好……”

“幸好什麼?”林如海問。

“幸好清寧炮和燧發槍的工藝還沒流入彆處,不然……”林棠閉眼歎道。

林如海和林黛玉都猜到了林棠心中壓力的來源是什麼,他們沒辦法更改事實,也不可能勸皇上銷毀新式火·器,一家人之間也不用說空話、套話安慰她,便隻默契的不再提這件事。

午飯畢,林如海先回林家,王熙鳳葛女史等都來拜見林棠,恭賀林棠晉封侯爵,就任兵部尚書。

在林棠回京之前,工部便奉旨將清寧侯府修繕擴建過,並沒動主體建築,隻多了些彆的,因此清安堂還是林棠走之前的布置。

林棠不在家,林黛玉有事召集這府裡人時隻在前廳,王熙鳳等也並不敢在此辦事,若有要緊客來,隻在三間耳房內招待,清安堂正房五間就一直空著。

隔了一年多,清安堂再度熱鬨起來,林棠看著這些熟悉的麵孔,第二次有了“終於回家了”的感覺。

將大事回過,王熙鳳便問:“怎麼不見沈典軍?”

林棠笑道:“還沒和你們說,沈明照今年立了幾次大功,已經升了寧西軍從三品指揮同知,留在西北了,以後咱們府上的護衛都交給楊千總了,你們有事彆找錯了人。”

千總乃正五品之職,楊樹離京之前還是從六品,回來連升三級,雖不比沈明照升得快,也算難得了。清寧侯府的護衛也從一百員禁衛增加到了兩百員。

王熙鳳等又驚又喜,忙都起身恭賀楊樹。

柳湘蓮心下難免羨慕,想求林棠講一講戰場上的事,又怕林棠事多,讓他給耽誤了。

再閒聊幾句,清寧侯府門上便有許多家派人送來賀禮,有一半是本便與清寧侯府親近的人家,另一半卻是兵部侍郎堂官們和五城兵馬司各指揮家裡來人。

林棠仍將這些人情往來的事都交給王熙鳳,讓她和葛女史、常女史去接待來人,將禮物入庫歸檔,不許收太重的禮,還笑說:“我這一年不在家,你們上下操持辛苦了。跟著我去的人都得了三個月的賞銀,你們留在家裡的,也一人有三個月的。總不能我升了官兒不讓你們沾沾喜氣。”

王熙鳳忙笑道:“伯爺要賞,我們自然高興。可話得先說清楚。伯爺不在家的時候,咱們府上光交際的事就少了許多,我們其實還輕省不少呢,倒是您這一回來,才第一天,就來了多少事?所以伯爺不是為去年不在家賞我們,倒該是因為回來了才要賞!”

林棠笑道:“你們看她這張嘴!這意思是我還得再出一趟遠差,讓你們輕省著才好?”

王熙鳳忙笑道:“伯爺這可冤枉我了,我分明說的是伯爺一回來,咱們就能得著賞,是大好的事,我們情願忙些,心裡也喜歡。伯爺若一直不在家,誰給咱們安排活兒放賞啊!”

眾人哄笑一回,簇擁著林棠和林黛玉出了門,便各歸其職。薛寶釵甄英蓮等才回來的都有一日的假,現在也可以回家去了。

林棠說:“我本想給你們多放幾日,可皇上讓我明日就去上任,你們少不得也要跟著我一起忙了。等休沐再歇罷。”

薛寶釵笑道:“一日就夠了,這一忙慣了還閒不下來呢,路上這些日子沒事兒做,也夠歇了。我明日把琴兒領來給伯爺麵試?”

林棠道:“你不嫌累就領來。替我問一句,薛蝌和岫煙什麼時候辦大禮?我也去坐坐。”

薛寶釵驚喜笑道:“若伯爺肯來,那真是叫我家裡蓬蓽生輝了。”

林棠笑道:“你家把這話告訴邢太太去,省得她和她哥哥嫂子搗亂。”

邢太太是吝嗇左性的人,其兄嫂是酒糟透了不知禮的人,偏生出邢岫煙這麼一個清雅穩重的女兒,被薛姨媽看上,說給薛蝌為妻。

兩家定親時,王子騰還是一部尚書,位高權重,薛蟠的事也還沒發,薛家大富,邢太太和其兄嫂邢忠夫婦自然願意。

可王子騰被貶,薛蟠流放,薛家倒了一大半,隻剩個薛寶釵做女官,到底不合婦德,薛蝌也是獨力難支,邢太太和邢忠夫婦難免有不滿之心,意欲退親。

邢岫煙是有才有德,知恩圖報的人,賈家遭難時,薛家沒翻臉不認人,此時她自然不肯對薛家落井下石。

但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婚事乃父母之命,由不得自己做主。邢太太原來能做她的主,是因邢忠夫婦想攀附賈家的勢,現邢太太丈夫賈赦被流放,誥命也沒了,隻能依附賈母生活,她所有私房也一概皆無,隻有賈母分的一千兩銀子傍身,邢忠夫婦如何還服她?更埋怨邢太太亂做了主,沒能給邢岫煙擇一門富貴體麵的夫婿。

本邢太太和邢忠夫婦都想讓邢岫煙退親,邢岫煙獨力難與父母和姑姑犟,隻能暗中求助於三春,轉而求到林黛玉。

林黛玉素來也與邢岫煙相好,便將此事告知了賈母。

而邢太太被邢忠夫婦埋怨,兩方生了嫌隙,再經賈母一訓斥,又細細的把道理掰碎了講給她,她不敢逆了賈母的意,索性與她兄嫂翻臉,定不許退。邢忠夫婦到底對林家有個懼怕,邢岫煙如此才得以保全這門婚事。

此事又輾轉被薛家知道,薛姨媽和薛蝌薛寶琴都大為感念。

國孝一年,有爵有官之家不得宴飲。薛家自薛蟠的戶部掛職被免了,已是平民百姓,但家裡才出了大事,不好立刻就辦喜事,太招人的眼,邢岫煙又還住在賈府,更不好國孝裡出嫁。

既不能快些將邢岫煙接到薛家來過安生日子,薛姨媽和薛蝌商議了,這一年常借四時節日給賈母邢太太加倍送禮過去,以借此讓邢忠夫婦知道,薛家底子仍在,委屈不了邢岫煙。

薛蟠雖被流放,並非殺頭大罪,薛姨媽早已先將一半家財分給了薛寶釵,留給薛蟠的這一半打點了各處,也還剩下不少,都暫交給薛蝌相幫掌著。薛蝌自家也有不少生意產業。薛家雖不是“百萬之富”,倒還有幾十萬,交給薛蝌好生整頓幾年,薛寶釵還背靠林棠,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但林棠親去參加薛蝌和邢岫煙婚禮的意義終歸還是不一樣。

薛寶釵連連相謝,林棠笑道:“等那日我給鳳姐姐和柳湘蓮也放假,讓他們也去湊個熱鬨。我事多,最多坐兩刻鐘就得走,你們可彆準備得太過了,就當平常就好。若太過,我可再也不敢去了,你也知道輕重。”

薛寶釵鄭重應下林棠的話,見再無吩咐,便準備出府回家。

林黛玉親自帶林棠去她準備的地方,一路又說起一些在信裡沒必要寫,但還是要提一句的瑣事:“珍大嫂子是正月裡生下的孩子,是個小子,老太太給起的名兒,叫賈芳。珍大嫂子現在是有子萬事足,彆無所求,我上回去看老太太,見珍大嫂子的氣色越發的好了。”

林棠笑問:“鳳姐姐沒把這話告訴賈蓉去?”

林黛玉笑道:“姐姐真促狹!鳳姐姐還沒去呢。她知道她前頭的事我已儘知了,還和我不好意思。後來她見我沒怪她,就和我說現在孩子還小,去告訴了也沒意思,最好等芳哥兒長到兩三歲上,養住了再去說,那才有意思。她現在就等著呢。”

林棠覺得有意思,又覺擔憂:“賈蓉可不是什麼好人,萬一他在牢裡聽見尤嫂子的孩子吃金咽玉,他自己枕草吃糠受苦,再記恨上尤嫂子和孩子,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萬一尤嫂子不防,叫賈蓉得了手,他縱萬死難還,倒可惜了尤嫂子和孩子。”

林黛玉忙道:“姐姐說的是,我把這話告訴鳳姐姐,讓她再想想罷。”

林棠道:“其實也是我多想了。就算不告訴賈蓉,他從牢裡出來自然也會見著賈芳,鳳姐姐說不說這一句也不礙著什麼。他和老太太早不是一家人了,老太太收留誰全看心裡願意。大不了等他出來,讓老太太分給他幾兩銀子,讓他自過活去。他見不著賈芳,就想害人也沒人使喚,也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