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驚喜(2 / 2)

林黛玉道:“道理是這樣沒錯,但這話說出來不好聽。畢竟兄弟相殘……”

林棠笑道:“你不用為難,這話你不好說,我去說。賈蓉是連自己姨娘都想摸上手的王八犢子,和賈珍是父子兩個一樣下作不堪。我隻後悔我出去得早,不然怎麼也得讓他判個流放,就無後顧之憂了。”

林黛玉停了一會兒,笑道:“姐姐出去了一遭兒,手段果決不少。”

林棠一歎:“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有半點兒軟弱猶豫。再是心軟的人,讓她去屍山血海裡滾一圈兒,也會變的。”

林黛玉忙摟住林棠的肩膀,笑道:“我管姐姐對誰怎麼樣呢,左右姐姐辦的都是對的。我還有幾件事兒,你聽不聽?”

林棠點頭,林黛玉便說了尤二姐身體養好後,尤三姐本想幫尤二姐再找個人家,可尤二姐不想嫁人了,隻每日做些針線拿出去賣,貼補家用。正好兒尤三姐年前懷了身孕,尤二姐便照顧她,尤氏是早已懶怠管她繼妹們的事,也不幫忙張羅。因此賈璉坐牢一年多了,尤二姐現還住在柳家。

又有賈元春去年五月又懷了身孕,於今年春天生下她和馮紫英的第二個孩子,其長子按馮家的排序叫馮伯賢,次子便取名叫馮伯良。

賈元春膝下已有兩子,又為人極孝順公婆,操持家事極妥當,和馮紫英夫妻感情也極好,縱娘家倒了,馮家上下也無人看輕於她。

她自身立住了,便想幫扶娘家。

賈寶玉今年已經十六歲,眼看一二年內在學業上不會有大進益,賈元春便和賈政夫婦相商,等國孝過去,先給他定了親,早些完了大事方好。不然現在賈寶玉年輕,還能找到差不多的女孩兒,再拖兩年等他過了二十,若還無功名,男子年歲大了也不好找親事的。

賈政丟了官,在家一年,早把心氣兒給磨沒了,既聽女兒說得有理,便點頭同意。

連賈母也是這意思,趁她還活著,還有幾分情麵,早早把家裡小輩們的親事都定下,她就閉眼也心安了。

隻有王太太一個,因膝下隻有賈寶玉這一個獨苗兒,一直盼著他有出息。現如今賈政賈元春隻差明說賈寶玉不會有大出息了,她不怪自家女兒說話直,隻氣賈政:“老爺管死了珠兒,又不管寶玉,如今見寶玉沒出息了,就更不管了!現在老爺就對寶玉三日不見,五日不理的,等他成了親分到彆院過活,老爺還能想起來管他的功課麼!”

因王太太背著他包攬訴訟高利盤剝,讓他丟了官,賈政本便心內存著氣。但兩人是幾十年的夫妻,總有恩情。事已如此,他便不拿此事出來說,也不許趙姨娘等人說,隻想他過十幾年清淨日子,或許能把賈寶玉賈環賈蘭三人中擇一二培養成材,也勉強能到地下去見祖宗了。

今見王太太如此,賈政十分氣惱,說:“分明是太太不知檢點,犯下這許多過錯,連累了寶玉,怎說是我不管!我管寶玉時,太太便沒攔過?”

王太太冷哼:“我雖有罪,也不比大老爺和璉兒,還有東府裡珍哥兒蓉哥兒幾個造孽丟臉。老爺為官幾十年,從六品主事到了五品員外郎,這官兒和沒當過也差不多!老爺還以為是我連累了?若不是大老爺他們太過放肆,老爺在朝上也說不上話,我這點兒事能算什麼?皇上最是惜才的人,老爺本無罪,若您能有大外甥女兒一半兒得用,皇上也不會舍得讓您回家安養了。”

夫妻三十多年,在賈政心中,王太太雖不是溫柔小意多情的女子,也能當得起“賢妻”二子,從來不與他大聲爭執。現見了她這樣,賈政是讀書人,說不出粗鄙的話,隻是跌足歎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往日竟是我錯看了太太!”

王太太冷笑:“老爺確實家門不幸,錯看的人也多了,不止我一個!您大約不知道罷,那年寶玉臉上的燙傷並不是他自己不小心,是環兒那黑心下流種子故意推倒蠟燈燙的,您的那愛妾趙姨娘,勾結了寶玉乾娘馬道婆,做起法事,若不是有貴人相助,寶玉和鳳丫頭哪裡還有命在?寶玉的玉平白丟了,也不知是哪個沒良心的乾的!”

聽得此話,賈政如同晴天在腦袋上劈了一個大雷,慌忙問:“你說這些可有證據?”

王夫人嗤笑道:“若無實證,我怎麼敢在老爺麵前汙蔑您的愛妾呢?您這一年肯縱著她,讓她嘴上沒個把門兒的,都說是我帶累了老爺,帶累了一家子,還說要先害死了我,再害死寶玉,這個家就是她和環兒的了。那馬道婆一年來咱們家幾次,次次都躲著我走,我求了鳳丫頭,把她綁起來一審,她可是什麼都吐完了。環兒故意燙寶玉的事也是鳳丫頭親見的,我何必扯這個謊。老爺不信,隻管親自去問。”

她站起來往外叫人,命去清寧伯府請王少史來,又和賈政說:“這些年我處處遮掩,替老爺瞞著,大家存著體麵,老爺倒並不領情。這都是我命不好,好好兒的珠兒,被老爺催逼病死了,隻剩一個寶玉,我不敢管,老爺除了打罵也並不管,倒肯想著環兒。寶玉原本不過一個小孩子,縱有些毛病兒,怎麼就辱了老爺的眼?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這一年多,寶玉也懂事了,日夜苦讀,他一向被老爺打怕了,並不敢尋老爺,老爺倒也毫不關心,有了空閒隻教導環兒。今兒我好叫老爺知道,您平素疼的都是些什麼人。老爺若生氣,要休我,我也隻好認命罷了,誰叫我無才無德,不但不能規勸丈夫上進,還不能約束姬妾,教育子女。總歸是我和寶玉娘兒兩個命苦,沒遇上好丈夫,好父親!”

等王熙鳳把馬道婆等帶來,幾下裡一對證,趙姨娘無可辯駁,隻能扯著賈政的袍子,在地上打滾兒求饒。

賈政沒成想因賈寶玉的婚事牽扯出這許多,還直接鬨到了他臉上,讓他想裝看不見都不能。

他雖舍不得趙姨娘,但王熙鳳也在,他沒奈何,隻得回稟了賈母。

家裡有這等“害人的該死的混賬老婆”,賈母聽了大怒。

但到底顧著賈探春的麵子,她隻命將趙姨娘單獨關在一所小院裡,不許人見她,隻每日有兩個婆子進去送飯送水打掃院子,讓她從此不許出來,又私下分彆教訓賈政一頓,讓他不要厚此薄彼,好生教導幾個孩子,也教訓王太太一回,讓她不許再這麼胡說放肆,她不要臉麵,元春不要,寶玉不要了?這事方是告一段落。賈寶玉的婚事一時也沒人提了。

聽過前因後果,林棠為賈探春可惜之餘,也覺得王太太可憐:“一樣是沒了長子,女兒入宮,她隻能吃齋念佛,賈政倒能在趙姨娘那兒瀟灑自在。那趙姨娘也是可憐人,隻是本性不好,既起了害人的心,還差點兒把人害死了,得這個結果已是便宜她了。隻是賈環倒被輕輕放過了?”

林黛玉歎道:“老太太隻想看著賈家從此同心協力,互相幫襯,哪裡想到還有這段往事?老太太雖然一向不喜歡賈環,可賈家已經沒人了,嫡脈隻剩下這幾個,再打一頓賈環,讓他和賈寶玉從此反目成仇,也不是老太太想見的。再說到底還有三妹妹呢。”

林棠問:“趙姨娘被輕拿輕放了,鳳姐姐沒說什麼?”

林黛玉笑道:“鳳姐姐和三妹妹也好,真殺了三妹妹的娘,以後她兩個怎麼見?不過鳳姐姐把這事繪聲繪色告訴了我,我又告訴了你,二舅母和趙姨娘在這事裡都沒臉,她心裡也就差不多過去了。鳳姐姐和以前真是不一樣了。”

說著閒話,兩人已走到了侯府的西北角上。

林棠笑問:“你要給我看什麼,這麼神神秘秘的,要走這麼遠?這門後頭是什麼?不會是大街上罷?

林黛玉笑:“姐姐彆問這麼多,進去就知道了。”

林棠便不令人上前,親自推開了這扇角門。

“這是……”她看著眼前的一片綠色發愣。

“這些……都是棉花不是?”

林黛玉拉著林棠的手進去,沿田壟四周的遊廊走,笑道:“姐姐不是說嫌棉花產量太少,想增產棉麻?這是我托謝家和薛家從各地乃至各國搜集來的棉花種子,因不知道姐姐想怎麼用,就先種了一部分,還留了一部分。這些種田的人都是姐姐府上的官奴,還有咱們家裡會種田的老人。這院子裡的棉花且還不全,還差兩樣沒能找來,大約今年秋冬便可得了。薛家自然不好自己和姐姐表功,我替他家說一句,這事上薛蝌可是出了大力了。”

林棠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了這前後足有三進院落大,種滿各種棉花的田地半晌,說出一句:“我這回封侯,皇上給我擴建的地方,你是不是全用來種地了?”

林黛玉作勢要掐林棠的脖子:“姐姐!我再給你一次重新說話的機會!”

林棠抓住林黛玉的手,笑道:“好,我重新說。”

她清清嗓子:“你替薛蝌表功,怎麼不替彆人也表一表?”

林黛玉一愣:“還要替誰?”

林棠湊到她耳邊,笑道:“顏表哥難道沒在這裡出力?你怎麼不替他也說幾句好話?”

林黛玉紅了臉,立刻要抓林棠。

經過一年多的軍中生活,林棠的身體素質和武功早比昔日高出許多。見林黛玉要羞了要拿她,她一個閃身就跑遠了。

而林黛玉也從沒懈怠過習武,見林棠說完就跑,越發要抓住她才肯罷。

正是六月大暑熱的天,繞著大院子的遊廊跑了幾圈,林棠跑出了一身薄汗,怕林黛玉出汗再吹了風,也怕還要洗澡換衣裳麻煩,便停下腳,對林黛玉求饒,笑道:“好妹妹,饒了我罷,這麼多人麵前,你好歹給我留點兒顏麵呀。”

林黛玉硬是在她臉上捏了一下方罷。

恰是一陣微風吹過來,林棠不覺歪身坐在遊廊上,看風吹動棉花田,滾起濃綠的浪花。

林黛玉指著一小塊棉花笑道:“姐姐你看,這裡是我種的呢。”

歇過一會兒,林棠和林黛玉便去了承恩公府,晚飯也是在謝家吃的。謝雲正和已經升任都察院僉督禦史的謝雲儒自然對林棠還有好一番叮囑。

晚飯後,謝雲儒的次子,謝家最皮的孩子謝淮又纏著林棠,定求她講一些行軍打仗的事。

林棠慢慢放下茶碗,笑道:“你就不怕把我問煩了,我再揍你一頓?”

謝淮先是往後一縮,跟著聽見屋裡的嘲笑,他又往前挺了挺,說:“我,我長了一歲,也學了不少本事,現在我不怕你了!”

林棠笑道:“那你說說,你都學了什麼本事?”

謝淮忙如數家珍,曆數這一二年他跟著教他們兄弟習武的師父是如何學的,他的哥哥們——特指比他大四歲的親哥哥謝澤和比他大三歲的堂兄謝江——都要打不過他了。他還找補一句:“雖然都是哥哥們讓著我……”可師父和顏表哥也如何如何誇我了!

林棠聽完,看屋內謝雲正謝雲儒都無反對之意,謝澤謝江麵上雖有不服,也沒站起來反駁,頗覺驚奇。

謝淮才九歲,而謝澤謝江已經十二三了,九歲和十三歲的差距可不是十九歲和二十三歲。個頭差著這麼多,一樣的師父,他就算能和謝澤謝江打得不相上下,也著實算習武難得的好苗子。

謝雲儒歎道:“謝家世代讀書,隻出了這一個不走常路的混賬,也就由得他去罷。”

顏明哲在一旁尷尬賠笑。

是他從前為了讓阿淮少煩他,故意教他紮馬步翻跟頭,想讓他累了煩了就不來找他了。

哪知教著教著,他教上了癮,阿淮也學上了癮,就成了正經習武。

誰知道這小子竟是個習武的天才?

林棠還真和謝淮出去練了練手——在她放了三分水的情況下險勝。

估計再有一兩年,她還真打不過這臭小子了。

沈明照留在了金泉府,她以後是讓楊樹揍他,還是直接找顏明哲?

看時間還早,林棠便真講了些征西時的故事,不但謝淮抱著小杌子聽得聚精會神,最後連林如海、謝雲正、梁月安、謝清等也聽住了。

回到清寧侯府已是繁星滿天,林棠明日便要去兵部就任,雖是滿心思緒不得靜心,但因在謝家高興,她躺在床上不一會兒也就睡著了。

而此時的金泉府黃昏才剛過去,一彎細細的弦月升起,掛在萬裡無雲清澈乾淨的天空上。

賀全義走到城牆上,把腰間的水袋丟給沈明照。

看沈明照接了,賀全義坐下,一條腿懸在外頭,問他:“今兒你休息,不去睡覺,在這兒想什麼呢?不會還在想伯爺罷?”

沈明照把水袋擰緊丟回去,賀全義一手接到,自己也喝了幾口。

他看賀全義幾眼,搖頭轉身,仍然望著東邊:“你沒想著伯爺,來找我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