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側頭去看她,見她還未解開,隻得走上前去,伸出那隻沒有被燎的手,捉住那披風的係帶。
錦秋垂頭,臉色更紅了。
他的指節輕輕觸動著她的肩胛,隔著幾層衣裳,卻比方才那火還燎人,好似要將她的肩胛都燒出一個洞來。錦秋不由得瞥了一眼他的手,那是一雙同女子一般白皙的手,手上的紋路很淡,指甲圓圓的,修剪得很齊整。
“好了,”周劭說。
錦秋這才移開眼,從他手中接過已經解開的係帶,將那披風褪下來,托在手裡。
她從始至終不敢看他,於她而言,周劭才是那團火,是更烈的那團,靠近他,她就燒起來,於是她往旁側走了兩步,離得他更遠一些。
一陣冷風呼呼刮過來了,錦秋裡頭就隻穿了件桃粉色中襖,刀子一樣冷的風拂過她,帶走了熱氣。冬日的太陽就隻是個擺設,陽光照在她身一點兒暖意也無,她隻覺被刀子刮過骨頭似的冷,禁不住嗬了口氣。
周劭一直注視著她,見她瑟縮了一下,便立即扯了自己的披風,用那隻沒被燎著的手遞過去,道:“披上罷,風大得很。”
錦秋不想去接的,但她知道這人霸道,若是回絕了,保不定要像茶館中那樣親自給她披上了,隻得伸手接過來,謝過他,一板一眼地將這披風披上,上頭還殘存著他的體溫。
周劭這便往前走,錦秋老老實實跟在後頭,一前一後的兩人,浴在溫煦的日光下,走過虎刺梅叢。
“其實上回和韻茶坊中,本王是有話要同你說的,”周劭仍信步走著,走到廊上去了。
錦秋的一顆心被這話吊了起來。
“本王十五歲封王,因疏降渠堰有功被留任工部,那以後便常在外頭奔波,在京城裡的時日不多,”他回頭看她,發覺她今日尤其乖巧,現下竟在垂頭聆聽,於是繼續道:“是以王府無人照管,若有個王妃來替本王料理府中雜事,本王便會輕省許多。”
他看著自己的玄色披風罩在她身上,長長的衣擺子拖在地上,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轉過頭去背著手繼續往前,道:“做本王的王妃也有諸多好處,譬如今後除了皇上皇後和太後,其餘人等都不必向他們行大禮,天下好物除了宮裡,也都儘著王府來,宋大小姐覺著……”
就在他即將問出那一句時,錦秋猛然抬首打斷他的話道:“小女就要與表哥定親了。”
錦秋從未想過自己同周劭會有什麼攀扯,以至於當日朱奧同她說明此事後,她隻覺著可笑,從未思量過自己對他究竟是何感覺。今日遇見他,也是儘量避免同他說話,可是現下,便是冒著觸怒他的風險也不得不將此事說明。
一個高高在上,前兩回見麵還與她鬥嘴的人,她怎麼敢將自己的後半生托付呢?況且他方才說的是什麼話,說他缺個王妃,缺個能料理家事的女子而已,他又沒說他缺的是她,萬一她真做了他的王妃,做得不好,他會如何?該不會將她廢了另娶罷?是以,還是與表哥在一處穩妥。
“哦?”周劭身形一滯,大拇指撫著那被火燎出的水泡,突然重重一壓……
“表妹,”遠處恰好傳來趙臻的喊聲,一身石青色長袍的趙臻快步走過來,首先朝周劭行參拜禮:“草民參見王爺。”
周劭轉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似漫不經心地俯視著他。他忽而明白自己今日為何要著自己並不喜愛的玄色披風,因為曾見趙臻穿過。
錦秋心下亂得很,兩隻食指纏著帕子不住地絞。若是往日她見著周劭遲遲不叫起,必定又要懟上一懟的,今日,不知怎麼,她竟對周劭生出一絲愧疚,也就不好為趙臻說話了。
“起吧,”周劭神色淡淡,辨不出喜怒。他轉過頭來看錦秋,目光又冷下來,好像自己沒說過方才那番話似的,居高臨下地吩咐:“這披風用完便丟了罷。”
“是,”錦秋蹲身。
周劭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趙臻,轉身快步往遊廊儘頭去了……
見著周劭走出來,園外侍立的守德討好地笑,哈著腰迎上去,看清周劭的臉色時,忙斂了笑,大氣不敢出。
“上回你稟報說,趙臻為了江南鹽運,近些日子一直於京城各處奔走?”
“回爺的話,正是。”
周劭微微頷首,嘴角噙著一抹古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