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夫人扶了扶簪在一側的水藍色流蘇銀釵,那薄薄的兩片紅唇又開始活動起來,道:“還有這宋家二姑娘那嫁妝你們可見了?隻有十六擔,國公府可是抬了二十四擔聘禮過去的呢!”她一麵說一麵比劃著。
“小姐,您?”紅螺見著錦秋那半帶嘲諷的眼神,湊過去壓著聲問:“您該不會……”
“你把心放回肚子裡罷,我便是再莽撞也不至於攪了國公府的局,得了,咱們走罷,”錦秋雖然滿肚子的氣,也不得不咽下。
其實像是國公夫人那樣的,在京城眾位夫人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她們看人反倒更在意女子的才德是否出眾,其次才是家世。便是盧春生他娘,不危及到她的利益之時也是滿口的一視同仁,絕不會輕易當著人的麵說叫人難堪的話。
反倒是那些個低階的官家娘子,憑著跟國公府沾了那麼一點兒親,就洋洋得意起來,還以為自己個兒是什麼舉足輕重的人物,哪個都看不起。這樣的人,可惜沒逮到機會,不然錦秋絕不會心軟客氣。
錦秋心裡悶得慌,於是攜著紅螺出了廳門,正巧望見不遠處正疾步往北邊甬道處去的李氏,錦秋心生一計,壓著聲在紅螺耳邊說了幾句……
錦秋故意領著紅螺往李氏那兒快步走過去……
因周圍還圍著其他幾位夫人,李氏便沒瞧見錦秋往自己身邊來了,隻隱約聽見了紅螺的聲音:“小姐,那個江編修的夫人好一張利嘴,居然說咱們二小姐的嫁妝隻有十六擔,配不上國公府,這話若是被老爺知道了,定要將那江編修降成七品小官。”
“瞎說什麼呢?翰林院的人事升降又不是爹爹能左右的,她說了便說了罷,誰還能奈她何?”
聽了這兩句話的李氏眉頭緊蹙,四下一張望,正巧望見錦秋和紅螺往反方向去了。她不由得想:又沒說到你錦秋身上,你自然說無事了。這江銃,當日壽宴便很看他不慣了,現下他夫人還敢在鳴夏的喜宴上這樣說話,可見是這眼裡沒人,當彆人都治不了她了!
於是李氏改了道,轉身進了迎春堂……
錦秋和鳴夏回頭看了看李氏的背影,相視一笑。
院子裡沸反盈天,錦秋嫌吵,卻又不敢與紅螺亂走,隻好走到左側回廊上。回廊儘頭被一株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遮住了光,幽幽暗暗的,錦秋打那兒一望,隱約間竟見著個人。
“宋大小姐,”那兒突然傳來熟悉的一聲,錦秋覺著像有一滴甘泉落在自己的心尖尖上,呆頭鵝似的立住了,望著樹蔭裡裡走出來的風姿翩然的周劭。
周劭一身月白長袍,衣袂翻飛,一旁的朱色廊柱更襯得他的肌膚透明似的白皙。他今日半披發,頭頂束一紫金小冠,右側的還有一絲長發散下來,雋秀飄逸,倒沒了往日那份深沉端凝的氣度,卻添了幾分少年風流的恣意。
遠遠隔著幾個來往的賓客,錦秋向他微微蹲身。
周劭背著手,信步朝她走過來,越過幾個人,終於走到她身旁,含笑道:“宋大小姐彆來無恙啊。”
“沒想到在這兒又遇見了王爺,您上回受的傷可好了?凶手抓著了麼?”錦秋睃了一眼他的右臂,手指不斷摩挲著那帕子上微微凸起的一朵杏花。
“傷已痊愈,案子刑部仍在查,”周劭道,眸底一抹溫柔之色。
錦秋哦了一聲,便不言語了。她手心裡已沁了一層細汗,腦子裡便是方才坐在馬車上想象的二人牽手的畫麵,越想她越覺著羞恥。
可她的眼睛卻不受控製似地往他垂在身側的手瞄過去,他的手分外白皙,拇指上戴著個古樸的翡翠扳指。
“離開席還早,不如本王陪宋大小姐走一段罷?”周劭說。
“好。”
“清秋院人少些,”周劭說著,這便引著錦秋往右側回廊上去了。
迎麵時不時走來幾個人,都向周劭行禮,周劭微微頷首示意。
而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錦秋,則是垂頭盯著自己的錦鞋,桃紅色的鞋麵上,那彩線繡的喜鵲栩栩如生。
現下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了,一麵怕跟在他身後落人口舌,所以垂著頭不願見人,可方才偏偏又應了他,想陪他走一段。
這個人,好像他朝她招招手,她的身子便由不得自己,會隨著他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