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身邊兩個官差一眼,見他們神色如常,更是納罕。於是下午換另一班崗時,錦秋與他們都閒下來,便試探著問那兩個官差:“來領粥的這些人裡,似乎有些不是災民?”
“我們隻管施粥,旁的一概不問!”兩個官差癱坐在椅子上,一手捂著額,有氣無力道。
錦秋也不再多問,用罷午飯立即去了四方館尋周劭。
此時他恰好與眾位官員議完了事,便讓守德將錦秋領進書房。
他手肘壓在紅木幾上,揉了揉眉心,見著錦秋進來,擺手道:“隨意坐罷。”
錦秋便在他身旁落座,離他不過幾步遠。
“可用過午膳了?”
“用過了,”錦秋答。
“那便再陪本王用一道,”周劭站起身,吩咐道:“傳膳。”
錦秋:……
接著,二人便走出來,在樸素的四方桌前相對坐下。
錦秋緊緊捏著帕子,眉目低垂,望著光溜溜的桌麵。周劭食指指背“嗒嗒”地敲著桌麵,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麵人額前的幾縷碎發,春風撩起它,風過了它又覆下。
“本王一頓也吃不下多少,多做了反倒麻煩,每頓便隻有四個菜,若是嫌少,便讓人再做幾個過來,”周劭停下手。
“不必了。”風也停了。
四個婢女端了菜過來擺上,隻有糟溜魚片、春筍醃肉湯等幾樣家常菜,她們又在錦秋和周劭麵前擺了碗,碗是尋常青瓷碗,筷子也就是尋常人家用的竹筷子。二人淨了手,周劭遣退仆從,屋子裡便又隻剩下兩人了。
周劭捉起筷子,先是夾了片春筍放入口中,微微點頭,道:“聽聞這些日子你病中都在喝粥,這筍新鮮,你嘗一嘗,”說罷便將菱花碟推過去一些。
“不必了,我已吃過了,”錦秋看著麵前已盛好的滿滿的白米飯,無奈道:“我向來是一個人用飯的。”
周劭又夾了夾雞絲到碗裡,漫不經心道:“那你以後可得習慣與本王一同用飯,”他望了錦秋一眼,那一眼,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他聲音低下了下去,問:“上回本王問你的話,你想清楚了麼?”
錦秋覺著自己像是個蠶蛹,被緊緊包裹著,透不過氣來。
“王爺,其實我有旁的事要說,”錦秋抬起眼,正色道:“有人冒領粥飯。”
周劭似是毫不意外,隻淡淡嗯了一聲,道:“此事本王已知曉,從明日開始,用陳米煮粥,不做包子,以窩頭代替,這樣的飯食,隻有餓極了的人才會吃。”
“可……”
周劭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麼,擺了擺手道:“於災民而言,隻要能活著,草根樹皮也能吃,何況是這個?”
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錦秋不言語了。
周劭也不再說話,隻靜靜吃著飯,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自立府後,周劭向來是一人用飯,從前不覺著有什麼,但今日看著錦秋坐在對麵,他才恍然覺著以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用飯自然要有人相陪才好的。
錦秋實在受不住這人的眼光,敷衍著進了幾口,到底還是告了退。
打開門走出來,錦秋才覺著自己從那密閉的蛹裡破出來了,可是一顆心卻跳得厲害。
院子裡的桃花開得正豔,溫和的春風輕拂枝頭,粉色的花瓣翩翩,像姑娘的裙擺,翻來覆去,籠住一季春光。
錦秋走到那粉色鋪就的院子裡,才走沒兩步,便聽得前方假山後頭粗聲粗氣的一句:“這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得王爺這般厚愛,甚至與她一同用飯?”
“儋州這兒能出什麼大家閨秀不成,不都是小門小戶裡的小姐。”
“要我劉老二說呀,直接將人灌醉了往床上一扔了事,還犯得著你來我往,磨磨唧唧的麼?”
“你懂什麼,一個守園子的大老粗,女人都沒碰,男女之事自然有來有往的才有意思嘛!”
接著便是一陣哈哈大笑。
錦秋聽得心裡冒火,正欲現身喝止,才上前兩步卻又聽聞那笑聲遠去,想著這不過是幾個下人的口舌罷了,沒必要追出去訓斥,隻得壓下心頭的不快,轉到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