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錄齋裡的紅綢喜字看得周劭心裡憋悶,他自個兒吹熄了紅燭,月亮也躲進雲裡,屋裡一片黑黢黢。
周劭躺在床上,禁不住伸出右手去,摸了摸身側冷冰冰的被窩,心想:若是你現下過來認個錯,本王就大度些寬宥你了,可你怎的就這麼倔!
兩個同樣倔的人僵持了一夜,次日一早周劭起身,往銅鏡前一站,便見自己眼下一團烏青。
守德進來替他更衣,正為他係玉帶,抬眼便瞧見他眼下烏青,忍笑道:“爺,要不待會兒的早膳傳王妃過來陪您用?”
“那是自然,”周劭理了理銀線繡海水紋的藏藍色領子。
……
“用早膳?”錦秋瞥了一眼銅鏡裡正嗬著腰立在她身後的守德,錦秋側著腦袋,戴上紅瑪瑙滴珠耳墜子,漫不經心道:“不必了,讓端過來我房裡用就是了。”
“王妃您還是去罷,奴才沒請到您不敢回去呀!”守德一臉笑模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錦秋通身看了遍銅鏡中的自己,終究道:“那便去罷。”
“好嘞,王妃您真體諒奴才,”守德不忘拍馬屁。
錦秋這便隨他出了門,長廊上這幾百步,守德在她耳邊絮叨了一車軲轆周劭的好話,然而錦秋全不搭理,反倒是紅螺這個急性子一點兒不害臊地問出了口:“那你倒是說說,這新婚次日,王爺便不到我們主子房裡來,是怎麼個意思?”
“哎呦,可不敢這麼質問爺,姑娘說話小心著些,其實爺倒是想過去來著,隻是公務繁冗,脫不開身。”
“不必說了,去瞧瞧那位公務繁冗的爺罷,”錦秋嘴角勾起一彎譏誚的弧度。
到了七錄齋,錦秋便見周劭坐在紫檀木雕花八仙桌後,雙手岔開搭在桌案上,右側兩個婢子托著大漆紅食盤。
“你昨夜睡得可好?”周劭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錦秋坐下。
錦秋落座在他對麵,含笑答道:“極好,王爺您呢?”
“本王也好的很,”周劭迎上錦秋的目光,食指叩了叩桌案,兩婢子便開始布菜。而二人的自始至終盯著對方的眼,幾乎迸出火星子來了。
“王爺,瞧您眼下都有烏青了,您得保重身子呀,”錦秋唇角微微一勾。
周劭眼神倏地弱下來,冷哼一聲,從青瓷小碟中夾了片桂花鴨擱碗裡,自顧自用起了小粥。
錦秋這才動筷子,往桌案上一掃,雞絲小粥、蟹肉饅頭、羊肉旋鮓、蓮花肉餅……還有各色點心,一個兩人的早膳足足有十二碟,錦秋心歎王府吃穿用度與宋府真大不一樣,大約這便是季嬤嬤口中的排場罷。
錦秋掰了半個蓮花肉餅入口,細細咀嚼著。
周劭微掀眼皮子覷著錦秋的神色,見她微微頷首,忽覺這平淡無奇的白粥,今日喝著尤其爽口。
“今後早晚膳你都得到七錄齋來陪本王用,”周劭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一點兒不給錦秋反駁的機會,立即望向守德,道:“今後送去渡月軒的點心,都得用銀針試過,奴才們先試吃。”
“是,”守德應道。
錦秋握白玉湯匙的手一滯,蹙眉看向守德,“犯得著這樣麼?”
“太犯得著了,主子您不曉得,先前府中便有婢子行刺王爺,幸得喜鵲擋了一擋,不然就……所以吃食上更得留心些,”周德應道。
聽到這兒,錦秋心頭不由一痛,禁不住覷了周劭一眼。這人在自家府上還險些喪命呢?看來這府裡藏著貓膩,她既是他的王妃,便得為他好好管上一管了。
而周劭,心頭忽而湧起一陣愧疚,當初許諾她的是金窩銀窩榮華富貴,可其實王府就是個龍潭虎穴,娶她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害了她。
周劭禁不住也抬眼望錦秋,二人四目相對,又都彆開眼去,周劭忙往口裡塞了一塊肉餅,繼續若無其事地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