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自己體溫越來越高之時突然移開了視線,此刻薑姒也緩緩睜開眼。
先是欣喜,然後突然臉頰微紅,急忙坐起來,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你醒啦?”
陸臣風沒有回答,隻是避開了目光。
她下一句立刻就道:“對不起,剛才得罪了。”
得罪?
剛才的過程雖然隻是掌心相貼,但是靈氣相融,相當於是被她占據了一遍經脈。
流動的,濕潤的,溫軟的感覺。
他手指動了動,隻是目光所及處是她緊緊捏著自己裙子的手指,尖尖如白蔥,指尖卻帶著讓人心猿意馬的粉色。
她麵對自己,是緊張的,陌生的。
他緩緩抬眼,看著顯得有些局促的她,道:“將夜將與白嬌成婚。”
短短八個字薑姒突然抬頭看著自己,他清晰可見地看著她的身體顫了顫,瞳孔亦是如此。
即便她很快收斂了情緒,陸臣風還是站了起來,他身體還在虛弱,在站起來時微微晃了晃,薑姒想要去扶他,他卻一揮手,薑姒倒在了床上,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他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薑姒,那目光讓薑姒心中發涼,隨後便撐著孱弱的身軀離開。
*
陸靜軒驚訝地看著扶著胸口走進房間的陸臣風,嘖嘖稱奇,“你好了?她是怎麼做到的?”
陸臣風想起剛才兩人的療傷耳根微紅,可是瞬間,那張冰塊臉又沉了下去。
陸靜軒看著坐回自己床沿的陸臣風,歎道:“這樣你都不在那裡留宿?”
陸臣風撇開了頭。
陸靜軒沒好氣地站起來,“陸臣風,你若介意她的過去,為什麼娶她?到手了不珍惜,
算哪門子事?”
陸臣風薄唇緊閉一言不發。
陸靜軒歎了口氣道:“我看你就是被寵壞了。”
“爹寵著你,我寵著你,你天賦高,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總覺得彆人都該對你好。”
“但是她對你不好嗎?這些年,她哪次出去不給你帶東西回來?她那纖纖玉指原來不是也曾為你素手做羹湯,難喝是難喝了點,但是心意在啊。”
“是你自己要求和她分居的,明知道她不會禦劍,把自己關在那鳥都找不到地方拉屎的地方,你有沒有想過彆人哪怕不說,又怎麼想她?怎麼看她?”
“快一百年了,你腦子裡想什麼?”
陸臣風被陸靜軒說得心煩,道:“她心中還有將夜。”
陸靜軒:“你身體潔癖罷了,精神也潔癖啊?不,你這不是精神潔癖,是腦子進水。”
“人家本來就是將夜女人,是咱爹覺得她那‘得其者得天下’的名頭也許有用才迫她嫁入咱們家的。她若真對將夜沒有半點感情,那才叫涼薄。你看看人家將夜對她,人家當時穿的都是金縷衣,你再看看你,簪子給過人家半支嗎?”
“你讓人家圖個啥,圖你冰塊臉,圖你不說話,圖你嫌棄人家是二嫁,圖你十年半載不見一麵?是我我也天天想將夜。”
陸臣風被說得啞口無言,隻是說出一個“我……”字,卻又被陸靜軒懟了回去,“彆作了,好好的媳婦給作沒了。明明就喜歡人家,卻讓人家以為你多討厭她似的。”
陸臣風聽到這句話突然驚愕看著陸靜軒,反問,“怎麼會?她是我明媒正娶的。”
陸靜軒嘖了一聲:“怎麼?慌了?”
他擺了擺手,道:“去去去,自己再反思下。”
陸臣風扶著床站起來,扶著床柱準備走出去,陸靜軒問他:“你跑哪兒去?”
陸臣風道:“我去買支簪子。”
陸靜軒:“大哥,我叫你哥成不成,這麼晚了你彆折騰自己了。”
說完打著哈欠走了。
陸臣風卻久久不能入睡,最終卻還是搖搖晃晃走到她的門口。
她沒有褪去衣服,就這麼倒在床上睡著,就連被子也沒有蓋。
小璿兒已經走了幾十年,如今陪伴她的,就是一根樹藤一條蛇。
她消瘦清減了不少,使得她渾然天成的媚氣少了些許,多了幾分仙氣。但同時也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作為夫君,終是自己不好。
他從身上取出一塊令牌,除他的天琊劍外,這是他的第二象征,在萬劍宗見到這枚玉令就如見他本人。
他放在她的旁邊。
*
薑姒第二日睜開了眼時發現了一枚令牌,上麵用篆體刻了一個“風”字。
即便薑姒已經忘記了很多事,但是這個卻記得清楚,當初她就是憑著這枚令牌上的萬劍宗。
可是……
怎麼會在她房間呢?
她想
起昨日被他拂袖推開的模樣,心中沒有半點隔閡是假的,這些年她對陸臣風已經儘力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還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被迫娶了自己,他心中是意難平。
她取出了當初一式兩份的和離書。
西北防□□已經長成,地勢改變,根係蓄水,樹葉蒸發,天空之中有了雲,便有了雨,永安保住了。
而魔域那邊算是騰飛崛起,既然高調地想要與妖界共結連理,想必將夜是有更大的野心和計劃。
若是他們能夠成婚,不論其他,至少不會像滄溟之戰那樣妖魔混戰了。
她認真地在兩份和離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這百年來她總是不好意思先提這事,就像即便是處不下去的情侶,先提分手的那方始終感覺理虧一些。
但是昨天陸臣風那一推,推去了薑姒所有的猶豫。
她兩人名字都全的那一份放入自己靈囊,把差他名字的那一張留在了桌上。
她突然聽到房外一聲乒啷乓啷的巨響,她跑出去,發現那兩個冤家又在打架,直接將她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青黴素罐子給打壞了。
看著她漸變的臉色,紫藤和金蛇也被嚇到,兩個一溜煙直接跑下了山。
薑姒等了半日也沒等到她們回來,開始從生氣變成了焦急和擔心。
畢竟兩個小家夥雖然修的仙道,但是萬劍宗眼中卻很容易把他們認為是妖。
*
妖界
紅蝶收起了自己養的蟲蛹,去準備酒水。
百年時間紅蝶脫了青澀,出落更加美麗,也越發逃脫不了白武的魔爪,白武總是會在思念那個人時來找她,其實她並不喜歡那個人,可是她又希望自己能夠像她。
並不是因為她此刻已經是名動天下的水神,也不是因為嫁給了萬劍山上前途不可估量的掌門次子。
而是因為那個男人,百年了,他從一個被人詬病隻知內鬥不知治國的草包昏君,成為了一個有著雄圖霸業,三界誰也不敢輕視的一方霸主。
他的城池越來越多,他的兵將越來越多,但是,他自始至終隻有過一個女人。
那個哪怕是在魔域最窮困的時候,他也給她穿上寶石裙,給她披上金縷衣的女人。
那個唯一擁有過他的女人。
她看著酒杯之中自己的倒影,看著雖已極為漂亮,卻遠不及她美貌的臉龐。
再次看到那個讓她春心萌動,情竇初開的男子時,向來做事沉穩的她手中的盤子也晃了晃,酒水差點潑了出來。
他隻是慵懶地斜在椅子上,少了幾分曾經玩世不恭的輕狂,一舉一動優雅,風華無法遮掩,但是那桀驁和蠻橫的姿態卻不加收斂,鐫刻在紅蝶的心上。
紅蝶很希望能夠引起這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人的注意,可是那個即便垂著眼也有著淩人氣勢的尊上卻從始至終沒有看過她一眼,她遞完茶就被白嬌叫了下去。
與百年前不同,當初妖王想要白嬌嫁給將夜本質是將夜入贅,控製魔域,而如今,兩界的聯姻,魔域相對更占主導權一些。
紅蝶離開後白嬌開門見山道:“我們成婚後,妖魔兩族合為一家,我可以將大權交予你,我不會管你的後宮,也望你不要乾預我的私事。”
那把玩著酒杯的男子淡淡笑道:“天下皆知,我沒什麼後宮,倒是你的男寵女姬卻是不少。”
白嬌也麵不改色:“那又如何?”
將夜笑著搖了搖頭,“不如何,隻要你不乾預我的前朝,我不會乾預你的快活,彆給我弄出個孩子來就行。”
白嬌勾了勾唇,“他們不配。”
說到這裡時,在珠簾之後候寵的紅狐麵露自慚形穢之色。
“我隻有一個條件——”白嬌正視著神情散漫的將夜,正色道:“妖魔兩界未來的繼承人,必須從我肚子中出來。”
將夜把玩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頓,出神了半晌。
然後站起身來,對著白嬌一笑:“不然呢?”
說罷化成一陣黑煙,消失在宮殿之內。
茶杯上蕩起了一圈一圈漣漪。
將夜再次出現,卻是在萬寂之海邊,他看著緋紅的月色下照耀的那片沒有盛開的花海。
“我也要成婚了。”
他抬頭看著月亮,眼底中卻是百年來從未流露過的蒼涼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