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的身份(1 / 2)

大漢神色逐漸變得冷漠下來, 看也不看生死未卜的錢平一眼, 走到昏迷了的嚴墨戟和喬大妮麵前,伸手抓起嚴墨戟,從他衣領中扯出墨玉確認了一下, 滿意地點點頭:“很好,我們撤吧,再遲了他就要追來了。”

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麵色冷漠的少年從大棚裡走出來,對他恭敬地行禮:“堂主, 請問這些人要怎麼處理?”

大漢掃了他一眼, 思考了片刻,做了決定:“青桑穀那人暫且不要動,其他人一並殺了。”

他看向了地上同樣被自己震昏過去的喬大妮, 忽然笑了一下:“這個女人先帶上, 作為我們之後送給嚴二公子的禮物。”

那少年領命。

大漢吩咐完之後就不再遲疑,提著嚴墨戟, 腳下輕功運起,快速翻過了城牆,向著青河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少年留下來,走到錢平身前,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可惜,提劍剛要刺入錢平的咽喉, 忽然感覺背後一陣熱浪襲來,反身擋住之後,眼前一花, 一道身影撲過來抓起地上的錢平,一路狂奔而去了。

——是那個老頭?

——他竟然還有行動能力?

那少年微怔,本想衝上去追殺,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看向他們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畏懼。

他走回大棚裡,剛想動手滅口那些普通人,就看到那青桑穀的女子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醒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根嫋嫋青煙的香燭,對著他嫵媚一笑:“這位少俠,這裡都是些尋常的農夫,也未見到什麼不該見的東西,饒過他們一命可好?”

少年默然,凝視著那根看似普普通通的香柱,在馮問蘭不含任何笑意的眼神中後退了一步,冷漠的臉上忽然綻放了笑容:“‘毒手華佗’的請求,在下哪敢不應?在下可不想體驗腸穿肚爛之苦。”

他快速後退到門口,彬彬有禮地拱了拱手,轉身過去抓起了喬大妮,踩著輕功離開了。

馮問蘭凝神聽去,確認那少年確實遠去了,才鬆了口氣,手中的香柱摔在地上,自己臉色也變得煞白,軟軟癱倒。

方才那錦繡門的虛動高手進來,不由分說把她和蔣老頭打暈,等她醒來時,發現蔣老頭在身邊對自己打手勢,而隔著牆縫望過去,外頭隻有錢平全身血跡地癱倒在地麵,還有一個不知是何人的少年正要對錢平出手。

蔣老頭出手去救下了錢平,馮問蘭掙紮著摸了一根毒香出來,想震懾住那少年,保住身後包括陳二郎在內的、這一大群橫七豎八暈倒在地上的普通人。

好在那少年似乎認得出自己的名聲……不然自己也頂多跟他拚個兩敗俱傷罷了。

馮問蘭喘口氣,從貼身藥囊裡摸出一粒藥服了下去,看向門外的眼神憂慮又迷茫。

——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錢平護著嚴墨戟,紀明武比較放心,下午便回了家。

錢平和李四的武功也算一流高手,又在江湖上曆練過,除非虛動境高手出手,否則一般問題都解決得了。

而虛動高手之間都有氣機牽引,在青州城內,有新的虛動高手接近阿戟,他都能提前感知到。

紀明武回家之後,簡單洗了洗手,沉思了一下,又摸了一塊木料出來。

——這兩日阿戟似乎有些不太開心。

紀明武想讓他的阿戟開心起來。

但他不曉得其他夫夫相處時是如何哄對方開心的,他對比過自己熟悉的那些成親的人,感覺都不太對。

最後他想起自己,每次阿戟端上來親手做的飯菜或者小吃,自己就會感覺格外的溫暖。

紀明武想了想,手中刻刀微微一動,在這塊堅硬沉重的劍痕木上雕刻了起來。

——除了劍術,他唯一所長便隻剩下木雕。

儘管阿戟此刻不在身邊,但是他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地鐫刻在紀明武的心裡,紀明武專注地凝視著手裡的木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筆一劃,如同在勾勒整個世界一般認真地雕刻著。

驀然,他神色微變,從那種專注的狀態中脫離出來,轉過頭看向了某個方向。

旋即他臉色變得冷硬無比,猛然起身,握起拐杖,也不再顧忌是否要隱瞞身份,拐杖輕輕點地,如同一道閃電,迅速衝出了門,縱身躍上屋頂,踩著瓦片,向著那個方向奔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神色微微一動,稍微偏離了方向,向前飛躍一段路程後停頓下來,從屋頂躍下,正好撞見抱著錢平奔逃過來的蔣老頭。

看著錢平麵若金紙、呼吸微弱的樣子,紀明武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不待蔣老頭開口,便伸手過去在已經陷入昏迷的錢平身上連點幾個穴位。

錢平昏迷之中身子忽然抽動,“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呼吸卻平穩了許多。

隨後紀明武對蔣老頭淡淡地囑咐道:“帶他回去休息。”

隨後身影一動,繼續向前疾馳而去。

蔣老頭奔逃到這裡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的武功雖然也算得上江湖一流高手,但之前被那虛動高手打暈時還是受了不輕的傷勢。

若非他保命、斂息的功夫多,也不能中途醒來,趁那虛動高手離開的短暫時間裡喚醒馮問蘭,救下錢平了。

——他倒是想自己逃命,隻是他也清楚,東家已經被那人抓走,若是自己見死不救放任錢平去死,紀絕言盛怒之下,不一劍劈了自己就算他宅心仁厚,給他解藥更是鏡花水月。

見紀明武追了過去,知道他們算是安全了,於是停下來喘口氣,抬頭看看巷子儘頭,苦笑著歎口氣:什麼時候,江湖上虛動高手這麼爛大街了?小小的青州城竟然一下子來了兩位?

紀明武循著氣機牽引,追到青河畔時,水麵上煙波浩渺,早已不見了船隻的蹤影。

他神色驟然冷漠了下來,雙目之間滿是殺氣。他右手緊緊握緊了拐杖,似乎想要把拐杖徹底捏破,周身也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氣勢,眼前平靜的大河竟然被那氣勢所激、變得洶湧澎湃,怒浪嘶吼著向著岸邊席卷而來,仿佛要把沿河兩岸都吞噬入水。

忽然一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一個做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出現,麵色倒還從容,對他拱拱手:“紀大俠,還請收起氣勢,青河兩岸多有漁民百姓,受不得您的氣機。”

紀明武神色不變,眼神冷冷地掃了過去:“是你替他遮掩氣息的?”

——若非有人乾擾,同為虛動境的高手進入青州城,他不可能毫無所覺!

那書生模樣的人苦笑了一下,倒也坦誠:“錦繡門荊堂主遣人找上我,說替皇家尋人,不願與你起衝突,請我為他遮掩一二;我們青州書院一向仰仗皇家鼻息,自然不敢違逆。”

紀明武望向他的眼神依舊冷漠,眉心甚至凝聚出一絲殺氣,氣勢排山倒海地壓向了眼前的人。

那書生受不住,後退了一步,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方才臉上的從容片片崩裂,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不是說紀絕言身中了錦繡門的劇毒,一身功力跌至穀底、在虛動境已然墊底了嗎?

——為何這氣勢竟然比自己之前所知的“一心劍”都要強如此之多?

——此刻若是他想,恐怕可以輕鬆斬殺自己!

書生腦中閃過一絲悔意:若非自信紀絕言功力已毀、自己應當有自保之力,他絕不會貿然插手這淌渾水,還傻乎乎地自己撞上門來!

眼看著眼前這人氣勢越來越強,眉心殺意也越來越濃,書生隻好屈手道:“紀大俠,還請饒在下一命,在下也不過是顧念青州百姓,若兩位在青州城內打起來,可要重演萇雁山血流漂杵的一戰?”

紀明武氣勢一滯。

書生感受到鎖住自己的氣機稍稍放鬆了一些,不由得鬆口氣,苦著臉繼續道:“紀大俠若想追回那人,不妨儘快出發,在下之後定然親自去劍宗請罪。”

紀明武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你來幫我。”

書生一愣:“什麼?”

“幫我尋回阿戟。”

書生知道那叫做“阿戟”的人就是被錦繡門帶走的皇家後人,不由得遲疑了下,猶豫道:“我們青州書院不便與皇家對著乾,還請紀大俠體諒……”

“你可知阿戟是什麼人?”紀明武掃他一眼,淡淡地道,“他姓嚴。”

——姓嚴?

書生微微一怔。

錦繡門在江湖上雖然頗有些聲名狼藉,但他作為青州書院的靠山,鎮守青州城,與錦繡門的立場相似,都是站在朝廷一派的。

所以錦繡門的布衣堂堂主遣人來時,他權衡利弊之後便應了下來,隻想著錦繡門把人帶走了,那這位紀絕言應當也會一起走了才是。

要知道自打紀絕言來了青州城,他就沒睡過什麼好覺,生怕他搞出什麼事情來。

現在書生也隻想儘快打發了紀絕言,安安穩穩地回去繼續教書……這紀絕言卻和他強調,被錦繡門帶有的人姓嚴,這是什麼意思?

“嚴?”書生微微咀嚼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試探著看向紀明武,“莫不是早些年失蹤的嚴二公子?”

紀明武淡淡點頭。

書生臉色又變了變,勉強笑道:“既然是嚴二公子,那回去皇家認祖歸宗也算是……”

紀明武看著他。

書生受不住,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長歎一聲,妥協了:“好吧,看在當年老師的恩情上,在下便助紀大俠尋回嚴二公子。”

蔣老頭把重傷昏迷的錢平送到什錦食,引發了什錦食內巨大的恐慌。

“東家被人擄走了?馮姑娘也受傷了?紀東家去追人了?”張大娘一迭聲確認,臉上滿是無措,手都不知道擺到哪兒,“這、這可如何是好?”

蔣老頭看看張大娘圍著仍舊在昏迷的錢平,焦急得團團轉的樣子,再看看幾個嚴墨戟不在似乎就失了主心骨的夥計掌櫃,還有紀明文、張三郎這兩個尚未成年的娃娃。

他咳嗽一聲,剛想說點什麼,忽然在牆角扯著小辮子的紀明文把頭發一甩,開了口:“蔣翁,馮姐姐現在怎麼樣?”

蔣老頭愣了一下,下意識道:“她受了些輕傷,應無大礙,想必稍後會過來。”

“那就好。”紀明文貝齒輕咬下唇,看向了張大娘,“大娘,你莫圍著錢平哥轉了,讓他好好休息,待會馮姐姐來了,叫馮姐姐看看他。”

張大娘正想著是去燒壺熱水還是請郎中,聞言動作一頓,有些恍然大悟:“是了,馮姑娘懂醫術,還是叫馮姑娘來看。”

她稍稍冷靜了些,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先去叫人燒壺水,把他衣服換了。”

說完就先出去了。

張大娘剛出去,得了消息特意從“飽餐一頓”的總鋪位置趕過來的周洋夫婦剛好進門。

周洋和吳娘子剛進門,就看到紀明文小丫頭正在跟那幾個掌櫃說話,於是對視一眼,先退到了門口。

“諸位也都去忙吧,大家都圍在這裡,咱們鋪子的生意誰忙呢!”紀明文看向了那些掌櫃。

那些掌櫃們互相看了眼,猶豫了下,推搡出吳掌櫃來。吳掌櫃乾咳一下,開口道:“我等也是憂心,若是嚴老板出了事,那咱們的生意可如何是好呢?”

紀明文抿了抿唇,臉色變得更堅毅了一些:“墨戟哥不在,鋪子還是按照老樣子來便是,從前如何現在還如何。”

她咬了咬唇,悄悄握了一下拳,堅定地道:“至於墨戟哥……我哥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的,諸位不用擔心。”

吳掌櫃他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彼此使著眼色退了出去。

在他們看來,被江湖中人擄去,嚴老板和他的夫郎這一弱一殘,八成是要罹難不幸的,少了嚴老板這個主心骨,那什錦食這麼大得鋪子,難不成還能指望這小丫頭?

不過人情世故他們自然懂,這個時候也不會說什麼不好聽的,姑且先各忙各的了。

——再者,什錦食也有不少江湖人,說不得嚴老板真的能平安歸來呢?

那幾個掌櫃都出去了,紀明文才喘口氣,打發了圍在周圍的幾個夥計,又讓人去甜品站那邊通知一聲。

她想了想,又看向在角落沉默不語的張三郎,囑咐了一句:“三郎,馮姐姐這幾日應當沒什麼精力管店裡的報賬,你多費心一些——尤其是與咱們合作的那幾家商鋪的賬簿,多盯著點。”

什錦食現在店裡的算賬是專門請了不少賬房先生,但是總賬還是在馮問蘭和張三郎兩個人手裡管著。

馮問蘭既然受了傷,還得照應錢平,這幾日什錦食的生意恐怕就顧不上多少了。

張三郎麵色沉重地點點頭應下。

紀明文又看向了站在門邊緊緊握著手的周洋和吳娘子,想了想道:“周大叔,‘飽餐一頓’的工作我不太清楚,墨戟哥有給你們交代什麼嗎?”

周洋與吳娘子對視一眼,拍拍手安撫一下自己的妻子,對紀明文道:“東家之前要我們先去和衛氏鏢局溝通一下,問問他們那邊有沒有退役的鏢局弟兄願意來咱們這裡做事,我們前幾日跟衛鏢頭打聽,他說這兩天給我們答複。”

紀明文下意識扯了扯自己的發辮,斟酌了一下,道:“那墨戟哥不在的這幾天,還請周大叔繼續操持……李四哥要是帶了那江湖門派的人回來了,周大叔再和李四哥確認吧。”

周洋點頭答應下來。

最後,紀明文才對蔣老頭笑笑:“蔣翁也先去休息吧。”

蔣老頭看著這小丫頭三言兩語把目前因為嚴墨戟失蹤、錢平重傷導致的問題處理了,頗有些詫異,也就沒有多說什麼,自己找了個房間調息去了。

等會馮問蘭來了,他還打算找馮問蘭要點傷藥呢。

蔣老頭出了門,周洋夫婦這才得空跟紀明文問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周洋自然是頗為震驚,但吳娘子不確定恩公是否願意把身份暴露,所以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紀明武的武功,又不知道擄走東家之人的身份,反而對紀明武有著十足的信任,好好寬慰一下紀明文。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紀明文才忽然身體癱軟,坐倒在地上,臉上還帶著點麵對吳娘子他們的笑容,眼淚忽然湧了出來,隻是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