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並不大,一邊堆滿了拍攝機器,幾個人站在一起小聲討論;另一邊卻被布置得極其恐怖。牆邊堆滿了詭異的人形玩偶,天花板也掛著巨大的惡鬼麵具。
她目光一凝,心裡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恨意:
這本是她為未出生的孩子準備的房間。
嬰兒床是從國外花重金定製,屋子裡也堆滿了溫馨可愛的毛絨玩具。但它們都被扔掉了。
為了這部電影——
一切都被搞成這副陰森森的模樣。
丈夫察覺到她的情緒。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彆不開心。拍完電影我們就有錢了,就能給孩子更好的生活。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好。”她輕聲說。
他的聲音意外地充滿了耐心。這是令她唯一感到安慰的事情。電影開機之後,丈夫對自己的態度也溫柔了許多。
“去吧,好好表現。”他說。他的聲音像一陣和風。
她被推到了房間中央。
懷孕之後,她常常覺得自己很疲憊,即使是站在片場,也總是渾渾噩噩。
好在這場戲並不需要她做什麼。
實際上,整部電影都不需要她做什麼。
她隻需要像琥珀裡的昆蟲一樣,在這棟偌大的豪宅裡遊蕩,在他們布置好的場景裡,做個栩栩如生的遊魂。
導演坐在監視器前,他的坐姿鬆鬆垮垮,表情也很不耐煩。
突然他眼神一凝。
他推了推製片人,示意他過來看。
他在監視器裡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怖的內容。
這畫麵令他臉色煞白。
製片人也吃了一驚。
但他瞳孔微縮,凶悍的臉上卻出現了一絲異樣的喜悅。
他瘋狂地打手勢,示意導演去推特寫。
所有人都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冷意。
唯有站在房間中央的女演員,對此依然一無所知。
“卡!!”
不知過了多久,導演才這樣大聲喊道。他的聲音還在微微顫抖。
其他人蜂擁而上,將笨重的器材搬到另一個房間。
導演和製片人勾肩搭背,一個神情凝重,一個卻喜上眉梢。他們小聲說著什麼,也走出了房門。
根本沒人看她一眼。
她明明是女主角,卻被所有人遺忘了,仿佛也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道具,被人搬來搬去。
她默默站在原地,凝視著麵前的一排玩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她和丈夫肩並肩站在一起。
雖然他看起來很不耐煩,但這卻是他們結婚後的唯一一張合影。
鬼使神差地,她將這張照片塞進了麵前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偶懷裡。
她依稀還記得,他們結婚時,她的丈夫也穿著這樣一件禮服。
他曾經許諾過,要一生一世照顧他。但那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對她的愛,他烈焰一般的眼神,都在漫長的婚姻生活裡消失殆儘。
如今她隻剩下這個孩子。
她的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胎動了。
畫麵又是一閃。
她回到了無比寬敞的臥室。
但這裡的擺設比後來所見要華麗許多,名貴的家具十分考究地擺放著。地板上也並沒有榻榻米。
她的丈夫打開了衣櫃。
巨大的落鏡照出了兩人的身影。
她的肚子又變大了。
大得像個熟透了的西瓜,有什麼東西要迫切地從紅爛的瓜瓤裡鑽出來。
他從衣櫃裡拿出了一條素淨的白裙子,神情是少見的溫和,甚至於還帶著一□□哄。
“這是我為你買的。”他說,“你喜歡嗎?”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這裙子的材質。
廉價而紮手。
但她還是言不由衷地說:“我喜歡。”
衣櫃的鏡子映出了他們的臉。
男人從背後擁抱著她,親自為她換上了這條白裙子。他們猶如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
突然之間,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雙腿之間一片潮濕,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她感到腹部緊繃,隱隱作痛。
羊水破了。
“我好像……要臨盆了。”她恍惚地說。
丈夫抱著她。
他的臉上卻出現了一絲隱秘的、近乎於狂熱的喜悅。
“那麼你應該躺下來。”他說。
他動作十分輕柔地攙扶著她,讓她平躺在地上。
他俯身凝視著她的臉。
他眼中有一團危險的火。
這讓她本能地覺得不妙。
冰涼的地板緊貼著她的背部,也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於是她對他伸出手:“老公……快送我去醫院……”
宮縮帶來的腹痛快要將她的身體撕裂開來。
她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握住了她的手。
就像捏住了一隻白鴿的脖子。
在他們身後,工作人員魚貫而入,圍成一圈,擠在牆邊。
他們訓練有素,鴉雀無聲地將機器架了起來。
“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了。”他的丈夫說。
她困惑不解地看著他。
雙腿之間的液體還在汩汩往外流。她有種近乎於虛脫的恐慌。
但從他嘴中說出的話卻是那樣殘忍。
“你真以為拍電影這麼容易麼?”他露出了一個冷酷的笑,“憑你那拙劣的演技,在房間裡站一站,觀眾就會買賬?”
“你以為你還是什麼女明星麼?醒醒吧,早就沒人記得你了。”
她的臉在一瞬間變得刷白。
他的話比針還刺耳,一直要往她的肚皮上戳。但她嘴唇顫抖著,無力反駁。
一雙寬大的手卻伸了出來。
他貪婪地撫摸著她光滑的、渾圓的肚子。
“好在,我為這部電影設置了一個完美的結局。”他說,“為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一個工作人員站出來。
麵無表情地遞給他一把尖刀。
他對她露出一個殘酷得近乎於溫柔的笑容。
“這才是這部電影真正的**。”他說,“這場戲會成為經典,這部電影會被所有人記住。”
他的臉扭曲了。
他近乎於瘋魔地在她耳邊低喃:“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也能拍出最好的電影。”
“而你,”他低下頭,“也會因為這場戲而成為……最偉大的女主角。”
他手中的尖刀高高舉起。
對準了她的肚子。
工作人員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他們。
有人在收音,有人在打光,數個黑洞般的鏡頭對準了這對夫妻,記錄這一場慘絕人寰的虐殺。
他們在拍戲。
他們在看戲。
拿玫睜大了眼睛。
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她恢複了對這副身體的控製權。
但她依然感受到無法形容的痛苦。她與那死去的女人感同身受。
那是產婦的痛苦。
還有……被背叛的痛苦。
這明明是她深愛的男人。
但在他心裡,她甚至不如一部電影重要。他要殺了她來成全自己。他是這樣的無情。
他居高臨下,眼中滿是畸形的快感。
尖刀即將落下。
寒光一閃。
拿玫卻清楚地看到——
明晃晃的刀麵上。
倒映出了她自己的、扭曲變形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