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2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675 字 4個月前

遊淼起身,兩手揣著袖子,李治烽把吃到一半的碗擱到一旁起身,遊淼道:“你繼續吃。”

李治烽道:“不吃了。”

遊淼笑嘻嘻道:“吃罷,吃飽了才好陪我。”

李治烽又拿過碗,吃了起來,遊淼躬身,摸了摸他頭上的狼頭帽子,李治烽抬頭看他一眼,遊淼笑了。

遊淼帶著李治烽,穿過泥濘遍地的市集去買衣服,此處蜀絹蘇錦繁雜,價格也比江北一地要貴,但成衣款式繁多,不拘一格。再朝南走,天氣就要暖和些了,錦裘不用總穿著,李治烽這身狼皮狼頭,夾襖後還拖著條狼尾巴,不能穿著帶回自己家裡去,須得給他換一

身。

“就這件罷。”遊淼看中一件靛藍色的天青雲紋袍,俱以密針繡法,看上去不顯,穿起來也精神,遊淼自己錦衣玉袍的,跟的人也不可太寒磣了去。

李治烽二話不說,將戰裙折起來,脫了夾襖,現出古銅色健壯的肌膚,一身肌肉瘦削堅硬,猶如鐵打的一般,圍上單衣,係上腰帶,引得周圍女子紛紛注目。

“奴隸……”有人發現了李治烽脖畔的刺青,小聲議論。

“是胡人?”

“這膽子可真夠大的,把胡奴朝塞內帶,手腳也不拴著……”

“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爺……”

遊淼充耳不聞,伸手為李治烽整理衣領,將他的刺青遮住,說:“到了我家裡,千萬不能說錯話。”

“唔。”李治烽點頭。

遊淼:“到時候咱倆串通好,告訴他你是李延送我的,彆的不可胡說八道。”

“知道了。”李治烽乖乖道。

遊淼又說:“問你是什麼人,你就說是漢人。”

李治烽沒有說話,遊淼忽地想到一事,連漢人都說不可數典忘祖,認賊作父,對犬戎人來說,似乎也是如此罷。

李治烽應當不願意把自己說成漢人,畢竟他的身上流淌著犬戎人的血,況且他的眉他的眼,也實在不像漢人。

遊淼正要說點彆的時候,李治烽卻道:“好的。”

“算了。”遊淼道,“你就說實話罷,我爹那裡我再去想法子。”

遊淼牽著李治烽的食中二指,一晃一晃,離了成衣店,回商隊去。在大梁城內花用,一律記商隊的賬上,如此數日,商隊再度啟程,前往此次冬商的最後一站——江北。

江南江北分流州、揚州、蘇州等地,臨近長江,天便漸漸暖和起來,這一路又是十來天,雖說還會時不時地下點小雪,卻是雪裡夾著雨,在丘陵與翠綠的山野間紛紛揚揚,較之塞外那種一下起來就鋪天蓋地,寒風如刀的怒雪,江北的冬天簡直是人間勝景。

“到了家裡,見我爹要叫老爺,懂嗎?”

“嗯。”

“隻住上一個月,你可彆和下人們吵起來了……”

“唔。”

“遊府不像京師那間,有的下人不能進房,你是我的人,能進我的房,可不能進廳堂,也不能在彆的地

方隨便亂走……”

“知道了。”

遊淼一路上反複耳提麵命李治烽,期間又說了不少家裡的事,對著京城那幫子紈絝哥們不能炫耀,須得藏富,但對著自己家仆,炫耀炫耀總歸是可以的。

“總之。”遊淼總結道,“吃穿用度,就算是當朝天子,也是見不到的,跟了我,也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嗯。”李治烽的嘴角微微一牽,欣然看著車外。

“來過流州麼?”遊淼又問。

李治烽搖了搖頭。

商隊駐留於江城府內,郝三錢又特地派了輛馬車,將遊淼送去沛縣遊府。

沿途茶山一片墨綠色,茶農正趕在大寒前摘這最後一波冬茶苗,良田萬頃,茶莊上千,窗戶大開,遊淼倚在窗前,朝李治烽得意地說:“你看這山,這地,這河。”

“……山上栽的樹,河裡養的魚,飛禽走獸,花鳥蟲魚。”遊淼笑嘻嘻道,“都是我家的產業,都是我的。”

李治烽眼中不禁現出驚詫之色,緩緩點頭,遊淼一腳搭在李治烽大腿上,馬車行行停停,茶山中霧氣初升,剛下過雨的道路十分濕潤,呼吸一口山野間的清氣,較之人聲嘈雜的京畿,黃沙滾滾的塞北,此處簡直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中午時分,馬車在路邊停下,車夫請遊淼下去用飯,蒸茶四樣,二色炒飯,又有油炸活蝦,片成蟬翼的冬雪魚裹著蛋與麵粉以滾油炸至七成金黃三成酥,入口即化,一頓飯吃得遊淼心情大好。

離家三年,太久未吃過流州的好菜了,遊淼又朝李治烽說:“待得到了家,吃的還比這好得多。”

李治烽點點頭,捧著個海碗,蹲在食肆門口吃魚丸麵,鮮味十足。

老板娘給遊淼上了茶,笑道:“遊少爺可是好幾年沒回家了。”

“可不是麼?”遊淼笑著接過茶杯,碧雨天晴毛尖在碎花瓷杯裡載浮載沉,滿盞茶水香氣四溢,遊淼從前素來平易近人,又長得俊,附近一帶的茶農在給遊家當長工,見了他都疼他。

但今日老板娘又有點欲言又止的神色,遊淼歸家心切,隻是未察,指著李治烽說:“這是我京城的夥計,人可實誠。”

老板娘笑著點頭,問:“遊老爺讓少爺回家來,可

是有什麼吩咐,少爺知道麼?”

遊淼想了想,說:“不是讓我娶媳婦,就是讓我接手這碧雨茶莊罷,還能有甚麼事?”

父親雖執著於送他去京城讀書,謀個一官半職,若說半路改了主意,想留他在江北也是未必不可知,遊淼又笑嘻嘻道:“來日待我接了茶莊,該如何還如何,絕不會漲你們一分錢的租,放心就好。”

老板娘道:“少爺自然是個念舊的人,能跟著少爺,也是我們的福氣。”

遊淼點點頭,老板娘出去晾衣服,歎了口氣,正在吃麵的李治烽神色一動,抬眼看她。

吃畢午飯,遊淼便吩咐那馬車回去,距離碧雨山莊隻有不到十裡路了,近鄉時遊子之思滿溢於心懷,打算就這麼一路走回去。

路麵濕漉漉的,李治烽說:“少爺,我背你。”

遊淼也不客氣,躍上他背,李治烽背著他慢慢地走,沿途有人趕著牛車過,遊淼便喊他,路人看到遊淼,都說:“是遊少爺啊。”

“遊少爺回來了——”

“怎的不坐車?”

遊淼笑著說:“回家看看。”

遊淼包袱全被劫了,東西也沒了,唯一的財產就隻有李治烽,沿途說說笑笑,直到碧雨山莊於半山腰上現出全貌,方躍下地來。

時近傍晚,兩名小廝在掃地,遠遠地看了他一眼,一名小廝要進去通報,另一名小廝卻拉住他,擺了擺手。

遊淼終於感覺到不對了,忽然就想到許多先前未曾細想的事來——這是怎麼個說法?自己都到沛縣了,家裡怎的也沒人來接?

“少爺。”

“少爺回來了。”

兩名小廝拱袖行禮,遊淼道:“回來了,怎麼也沒個人來接?胡叔呢?”

遊淼朝大門裡走,一名正打盹的小廝兒見是遊淼回來,登時就醒了,另兩名小廝上前踹他,說:“睡昏你了這是!少爺回家了呢!”說著又朝遊淼笑道,“這新來的。”

遊淼道:“無妨,轎子呢?怎的也沒預備下轎子?”

那小廝朝另兩名同伴使眼色,數人神色遲疑,一人答道:“回少爺的話,老爺今天和大……大……和……出去了一趟,小轎在山莊裡,這就去吩咐人送下來。”

“胡叔在嗎?”遊淼道,“讓他製個牌

子給這人。”

說著指指李治烽,說:“他叫李治烽,天太冷,就沒讓石棋兒跟回來了。有他跟著我呢。”

“是是。”小廝們一起點頭,一小廝又道:“少爺這也……沒行李?”

遊淼笑道:“路上被劫啦,有驚無險的。”

三名小廝互相看看,一人忽道:“少爺,胡叔回家去了。”

遊淼道:“回家去了?”

“是。”那小廝答道,“告老回去了,府上換了個管家,名喚林四的就是,二管家王叔也走了,現下是新請的賬房先生管著銀錢,馬姨娘請來的。”

怎的換管家也沒見來信說一聲,連賬房都換了。遊淼拂袖道:“罷了,轎子還沒下來,我自己上去罷。”

山莊大門前豎著一道影壁,李治烽負著個包袱,跟在遊淼身後,開始爬山,偶爾鍛煉鍛煉也是好的,薄暮時分,遠方的霧氣都散了,現出卷雲間隙的一道夕陽染的金邊,群山中成千上萬的茶樹沐浴於暮色之中,令遊淼起了對故鄉的眷戀之心。

進了山莊二門,遊淼笑道:“我回來啦。”

幾個在泉井旁打水的丫鬟看了遊淼一眼,竟是都有點惴惴,許久後,一名丫鬟福了一福,小聲道:“少爺回來了。”

遊淼心中一沉,終於知道不對了。

“哎喲,這可回來了——”女子人未到,聲先到,頃刻間一女人走了出來,身穿藕色長裙,簪著一朵粉花,臉上胭脂色抹得厚厚的。

這人是遊淼之父遊德川的小妾馬氏,小廝口中稱“馬姨娘”的就是她。遊淼之母過世後,未見馬姨娘給遊德川生過一男半女,而遊淼身為嫡子,平日見了她也隻是客客氣氣,不多閒聊。

但這時馬姨娘身前,卻站了另一個女人,籠著身淡色天青錦繡圍,脖係一襲狐裘領,攏了個墮馬髻,簪著一枚碧玉簪,墜子上金鑲玉在夕陽下搖搖晃晃,折射著流光。

觀那女人容貌,當有五十歲上下了,眼角帶著魚尾紋,不施唇紅,自有股淩人的氣勢,遊淼隻道是家裡來了女親,卻未見過這女人,要開口見禮,那女人卻先一步開了口。

那女人絲毫沒有半分客氣,朝馬姨娘問:“這就是遊淼?”

遊淼眉毛一揚,還未出聲,馬姨娘卻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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