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139 字 4個月前

房中擺設依舊,遊淼在床上趴著,翻來覆去地想,實在不相信自己會碰上這等事。

憑空就多出來個王氏,還有個素未謀麵的長子?簡直是變了天,嫡長子說換就換,這是等閒能換的?!遊淼忽然氣衝衝地起身,要去堂屋質問個清楚,在房裡轉了兩圈,卻又頹然坐下,就像一場噩夢一樣。

月出時,木棋在外敲了敲門,說:“少爺,吃飯了。”

遊淼睡得昏昏沉沉,起來時頭疼欲裂,木棋端著食盒過來,遊淼反而不氣了,隻是淡淡道:“其他的人呢?春香,茗葉她們呢?”

木棋說:“都撥去伺候大少爺了,本沒想著少爺這麼快回來,東廂裡還沒派幾個人,明兒小的去催催林管家,看何時……”

“算了。”遊淼道,“等爹回來再說罷,你們也自吃去,不用伺候了。”

木棋在裡屋擺好飯菜,生了火盆,菜依舊是和從前差不多,沒敢短了遊淼半分,遊淼想也知道,王氏犯不著在吃上麵克扣他的,否則等遊德川回來了問起反倒不好說。

李治烽則簡單地收拾了包袱,和木棋在外屋坐著吃了。遊淼吃得喉嚨裡全是苦的,也不知是怎生個況味兒,隻動了幾筷子便回床上躺著,滿腦子都是揮之不去的事,二更時木棋進來剪了燭花,熄燈睡覺,死氣沉沉的東廂裡一夜無話。

翌日遊淼起來,連個能吩咐的人都沒有,昔年在家裡住時四個丫鬟,兩個小廝,院中總是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話,現下剩個木棋與李治烽,卻是說不出的冷清。早起時木棋進來伺候,遊淼道:“讓李治烽過來罷,你也彆出去,把門關了,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李治烽過來給遊淼穿衣服,遊淼邊換衣服邊吩咐木棋。

“夫人和那勞什子大少爺,什麼時候搬進來的?”遊淼問道。

木棋十二歲便進來服侍遊淼了,主仆相伴也有五年,不比家中其他的下人,遊淼被降為次子的事他是知道的,現在還派他在東廂裡乾活,自知這輩子若沒彆的念想,終究與這遊淼少爺是一條船上的人,該說的話還是得說,遂答道:“兩年前就住進來了。”

遊淼又問:“什麼時候立的嫡長子?”

木棋答道:“去年。”

遊淼問:“請族伯族叔,太公他們吃過酒了不曾?”

木棋點了點頭,遊淼的怒氣又驀然起來了,這麼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告訴他?!

遊淼又問:“大少爺叫什麼名字?”

木棋答道:“大少爺名諱上‘漢’下‘戈’。”

遊漢戈……遊淼一聽就明白,家中這輩排行第二個字都帶水,他又問:“是我爹生的?我怎的就不知道?也沒人告訴我這事?”

木棋聽到這話,似乎有點憤怒,想了想,說:“誰知道呢?那女人一來就將家裡給占了,王叔也告老回家去了,還換了個賬房先生……”

遊淼緩緩點頭,至少他知道了兩件事,一:另立長子這事是遊家大族中認可的。二:這長子,確實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大哥。

遊淼十二歲上京,小時在家時也聽過不少關於父親的風流事,母舅家更給他吹過風,告訴過他,遊德川在外頭還有人。但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尋常,何況遊德川這等富甲一方的商賈?本來遊德川要續弦,凡事也輪不到遊淼說了算,但忽然來了這麼一下,不免遊淼負氣。

遊德川數年前想送他入朝為官,說不定就是提前布下了這一手。

遊淼心不在焉地吃早飯,飯後外頭來報,孫嬤嬤來看他了。

那孫嬤嬤本是遊淼的奶媽,照顧他到七歲才歸家去,遊淼一口氣正憋著沒地方出,見孫嬤嬤呼天搶地地進來,登時眼眶就紅了。

“我苦命的小淼子哎……”孫嬤嬤一進來就摟著遊淼哭。

遊淼忙大聲道:“彆哭!嬤嬤,你彆哭!”

遊淼的話裡帶著哭腔,不敢多看孫嬤嬤一眼,孫嬤嬤已哭得老淚縱橫,捂著肝一把鼻涕一把淚,“心肝”“祖宗”地叫,房內老少二人哀歎半晌,遊淼方親手給她煮了壺茶,讓孫嬤嬤堪堪坐定。

“都是命,嬤嬤,彆傷了身。”遊淼勉強安慰道,又長歎了口氣。

孫嬤嬤說:“小舅爺聽到少爺家裡這事就氣得快不好了,上了兩次揚州,都被那邊擋在門外頭,回頭和少源茶莊當家的大舅爺商量了一下,大家也幫不了甚麼忙,讓我這老不死的帶個口信,少爺要

是在這邊待不下去了,就回蘇州去罷。”

遊淼道:“罷了罷了,我娘死了,爹還在,怎麼能回母舅家?你剛從蘇州過來,聽到那邊說啥了沒有?”

孫嬤嬤道:“當年的事哎,都沒想到壓了這麼多年,現在還不得消停……”

遊淼昨夜想了一晚上,頗有些想不通的東西,如今聽孫嬤嬤一說,登時豁然開朗,什麼都明白了。

自己父母之間的關係,母舅家平時也沒少提醒過,當年母親嫁給父親時,雙方也並非郎情妾意,而是遊德川的一個堂伯說了算。讓遊家迎娶少源茶莊的喬珂兒。那年遊德川還對長輩安排頗有一番怨詞,更聽說父親在外麵有相好的,隻是母親嫁過來後太會為人處世,這些年裡才相安無事,父親沒有再討小妾,母親也從不在幼年的遊淼麵前提起過這些。

母親辭世幾年後,遊家的長輩老的老,去的去,也死得差不多了。

於是父親把成婚前就已經定下一樁親事扶了正,也真難為那王氏忍辱負重,早已生下一男丁,竟是能苦苦等候遊德川十餘年。待得遊德川產業辦穩了,方登堂入室,明媒正娶地進了遊家。

遊淼聽到這話時,不是沒有動過回母舅家的念頭,但少源茶莊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一個敗家子大舅,終日揮霍祖上積蓄。一個空有誌向,卻苦無錢財的小舅,這些年裡少源茶莊也是入不敷出,回去又能做什麼?

孫嬤嬤還在這房中用茶,外頭木棋兒卻忙不迭地進來,朝遊淼連打眼色,遊淼微一蹙眉,吩咐道:“有話就說,嬤嬤不是外人。”

“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木棋兒顫聲道。

孫嬤嬤聽到這話,嘴巴略略張著,老臉皺了皺,又哭了起來。

遊淼道:“我去見爹一麵,李治烽,你跟著我,木棋兒,你吩咐輛車,送嬤嬤回家去。”

遊淼深呼吸,整理了衣袍,坐在外屋的李治烽一直聽著房內交談,此刻起身跟著遊淼出去,孫嬤嬤顫巍巍地出來,又反複朝李治烽說:“你是哪兒來的人,怎的沒見過,我們少爺命苦,你可得好好照看著……”

李治烽點了點頭,遊淼又好言安慰一番,穿過走廊,站在東廂院裡,聽到堂屋外傳來的交談聲

,正是自己父親在吩咐人。

雨過天晴,遊德川的靴頭還沾了些泥,背著手,帶著兒子遊漢戈一路上山莊裡來,抬轎子的家丁遠遠跟在兩人後頭。

遊淼長得像母舅,而遊漢戈則長得十分像遊德川自己,一樣的一字濃眉,多年隨母過養成了一身少年老成的氣質,眉頭總是微微蹙著。寬額大耳,膚色黝黑,皮膚粗糙,一雙眼睛炯炯逼人,透出算計與思慮的神色。

遊德川說:“你有甚麼想的?”

遊漢戈說:“爹,孩兒以為,這批貨,要脫手宜早不宜遲,明年年初,新茶一上市,多半又要大漲了。”

遊德川點了點頭,不予置評。

進了山莊二門,繞過院裡,王氏迎了出來,笑道:“回來了?”

遊漢戈忙躬身給母親請安,王氏將遊德川帶進去,又笑道:“遊淼昨天晚上到的。”

遊德川唔了聲,說:“一路上還成罷?”

王氏說:“沒聽見說,歇了一天。”

王氏親自給遊德川解袍子,婢女們列隊捧著毛巾,盆子進來,王氏又說:“給你們爺仨備了一桌小菜,熱的小酒,正好敘敘。”

遊德川道:“遊淼若還累著,就……”

“爹。”遊淼揣著袖,站在門檻外,一語出,堂屋中所有人都轉了頭,朝他望來。

“這可來得正好了。”王氏笑吟吟道,“老爺還說怕你……”

“遊淼。”遊德川道,“來得正好,正有幾句話想給你說。”

“嗯。”遊淼站在外頭院子裡,看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隻是不進來,遊漢戈說:“弟弟,你回來了。”

按尊卑之彆,本該遊淼先過來行禮見過遊漢戈,稱一聲兄長才是,但遊淼始終不叫人,不叫王夫人,也不叫長兄,遊德川的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

“去書房說。”遊德川示意遊淼先行。

遊淼轉身時,瞥見父親背後,王氏那一抹得逞的笑意,與遊漢戈複雜的神情。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到這母子二人也在如履薄冰,隻怕成日擔驚受怕,過得比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遊德川坐在書桌後,午後的光從窗格外投入,遊淼端詳自己的父親,不禁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遊德川似乎慈祥了不少,從前遊淼見他時,他

的一字濃眉總是皺著,鷹鉤鼻,薄唇現出幾分無情的意味,從前的父親充滿威嚴與固執。如今他終於有了幾分父親的模樣。

“你又買了個小廝?”遊德川問道。

遊淼說:“朋友送的。”

遊淼不敢說李治烽的來曆,至少現在不敢,遊德川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遊淼答道:“他叫李治烽。”

遊德川:“我是問他,沒有問你。”

“李治烽。”李治烽開了口,說。

遊淼端著茶,倚在椅背上,遊德川又說:“從前撥給你的下人,該還你用還是還你用,過幾天便喚她們回東廂去。”

遊淼沒有說話,兩父子便這麼靜靜坐著,遊淼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卻不知從那裡開始說,許久後,還是遊德川打破了沉默。

“你長高了不少。”遊德川說,“像個大人了,上京的日子住得還慣不?”

“砰”一聲茶杯摔碎的聲音,遊淼終於以這種方式來表現了他的憤怒,茶水在桌上飛濺。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敢情我就不是你生的?!”遊淼渾身發抖,遊德川不提在京中念書還好,一提起這話,遊淼馬上就想起了家中瞞著他的事,登時氣得他無法控製自己。

遊德川先是一愕,繼而怒斥道:“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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