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711 字 4個月前

晚春京城,十裡桃花。

遊淼最喜歡京城的春秋兩季,晚春桃花紛飛,深秋楓葉如火,不像江南,到處都是柳絮,飛來飛去地粘一臉,抹都抹不開,春日裡迷迷糊糊的,簡直煩死人。

京城和三年前幾乎沒有變化,城門破舊了些,馬車出出進進,有人站在門口哭。

沿途遊淼已見到了不少饑民,在官道外紮了帳篷,卻沒想到京城盤查會嚴了這麼多。

“哪兒來的?”衛兵隊長接過通關文書,遊淼答道:“流州,來趕考的。”

“喲,還是個舉人。”隊長道,“進城以後安分點,入夜宵禁,不能亂走動了。”

還要宵禁?遊淼心想,從前可沒這規矩,隊長又問後麵的人,說:“你呢?”

張文翰看了他一眼,遞出文書,隊長道:“也是個舉人,進罷。”

遊淼的隨身仆叢進了城,長垣回頭道:“少爺,現在打哪兒走?”

“你進去。”遊淼出馬車來笑道,“我和李治烽趕車,少微你們後麵的跟著我走就成了。”

李治烽嘴角微翹,接過套索,與遊淼並肩坐在車夫位上,朗聲道:“駕!”

馬車穿過中直街,京師兩道房屋似乎修繕過,十分繁華,看在遊淼眼中,卻又彆有一番滋味。

“你記得那邊麼?”遊淼拍拍李治烽的肩膀,說,“看那裡,竹筒巷子,裡頭專賣瓷器。”

右側一棟三層的大宅子,李治烽笑道:“記得,走哪條路?穿過東市走?”

遊淼道:“行,咱們先去國子監,過幾天再去見我那堂叔。”

兩輛車先過了正隆街,又穿過千秋橋朝城北走,一道綠水穿過全城,水麵漂滿桃花,市集上全是人,熙熙攘攘的,聽雨樓裡的姑娘春日慵懶,正結伴倚在橋上朝路上看。

“喲。”一個女孩千嬌百媚地笑道,“連個趕車的都這麼俊,隻不知車裡坐的誰?”

遊淼吊兒郎當,一腳踏在車前,側頭看她們,隻是不住好笑,吹了聲口哨:“李延那小子沒陪著你麼?柳紗綾?”

一名二十來歲的婀娜女子容貌恬靜,聽到這話時不禁多看了遊淼一眼,眉目間滿是錯愕神色,繼而認出了

他,驚訝道:“是你?!”

遊淼一彆三年,那模樣說不出的瀟灑,朝她彬彬有禮笑了笑,馬車從橋上穿過。進了西街。沿途有不少士兵經過,整個京師戒備比三年前嚴了許多,遊淼隻是看了一眼,便被人注意上了。

“什麼人?!”巡邏兵騎著馬過來,遊淼隻好停車,兵勇道,“哪來的?”

遊淼把文書又出示一次,兵勇卻懷疑地看著李治烽,說:“這人呢?”

“我家仆。”遊淼說。

李治烽定定看著士兵,數人對視一會兒,議論紛紛,一人說:“是胡人?”

“不是。”遊淼說,“犬戎人。”

“怎麼帶個犬戎人進來!”隊長道,“你叫遊淼,是罷?到大理寺走一趟。”

遊淼暴躁了,問道:“為什麼要去大理寺?”

隊長道:“京城排查胡人,以免有奸細混跡!不懂麼?”

李治烽終於開口道:“我是奴隸,三年前他買了我。”

“賣身契呢?”隊長又追問道,“怎麼證明他是犬戎奴?”

遊淼真是一肚子火,眉目間十分焦慮,看著李治烽不說話,李治烽卻十分鎮定,手指將上衣一脫,現出背後的狼紋身,以及側頸上刺的字。

兵士們這才不再追問,隊長看看李治烽,又看遊淼,最後扔下一句話。

“管好你的家奴,彆惹禍!”

人走了,遊淼心道媽的,回頭就去聶丹麵前參你一本,管保全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李治烽目送他們離去,遊淼本來心情好好的,當即憋了滿肚子火。

“彆生氣。”李治烽道。

反倒是李治烽來安慰他了,遊淼心中一動,略略側頭,馬車轉入小巷,人聲漸遠,李治烽湊過來,在他臉上輕輕一吻。

“外人怎麼說我無所謂,你不把我當奴就成。”

遊淼心裡便舒服了些,說:“本來就沒把你當奴看……”但李治烽這話,又像是動了遊淼心底的一根弦——不把李治烽當成奴隸,那當做什麼?

遊淼一直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約摸著,也是把李治烽當成家裡人了,又或是彼此依存的一對。但李治烽呢?又將自己當成什麼?

“喂。”遊淼手肘動了動他,問,“你在想啥?”

李治烽一直出神,此時正色道

:“我在想奸細的事,城裡有奸細麼?”

李治烽一言點醒了遊淼,遊淼收斂心思,想起臨彆時孫輿的教誨,自己不再是三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了。凡事也不能總憑著個人喜好走。

京城查胡人奸細查得這麼厲害,說明什麼?

“要開戰了嗎?”遊淼問。

李治烽沒有說話,馬車出了巷子,赫然是一處僻靜的大街,傍晚時分,街上幾乎無人往來,隻有零星幾名仆役在大門口打掃。

國子監已設立了數百年,乃是統管全國考試、選拔之處,正府位於三七街上,與六部挨得甚近,此處則是國子監下設立的書院,名喚國子學。前朝也將此處喚作太學,於是學子們便依舊叫太學,昔年遊淼在京時,便要到這裡的墨香院去讀書。

“你們幾個。”遊淼在前頭下了車,說,“長垣,你和少微往長隆西巷去,車趕一輛走,把小舅吩咐你們采買的單子收好,今夜先去住店,明兒起來過來打個招呼就去采買。這裡留李治烽伺候就成。”

長垣與少微兩小廝躬身應了,將馬車上的東西並到一處,留出輛空車,趕著走了,遊淼又朝李治烽說:“你朝這後頭去,繞過圍牆找後院,把車停在院裡,我現在就去找蔣夫子。”

李治烽嗯了聲,躍上車前去卸貨。

遊淼便帶著張文翰進去,學堂內沒幾個人,零星幾個窮學生衣著樸素,有坐在廊下看書的,也有在院中蹴鞠的。黃昏時分,大部分都吃飯去了。整個國子學內有上千學生,前頭是個大院,後麵則是學堂,再朝後去是書館,到得後院,才是學生們居住的宿舍。

宿舍三進六廊百餘間,最鼎盛之年,能容納上萬人吃住,院裡還種著海棠,遊淼執孫輿的信與自己、張文翰二人的拜帖,到國子學西側的夫子堂去見先生,驟見時卻發現是當年教過自己與李延這一班公子哥兒的老儒。

“先生。”遊淼笑了笑,說,“先生近來身體可好?”

夫子緩緩點頭,拆開名帖,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遊淼遊子謙,流州人士……?”

遊淼說:“我就是那個,三年前被您罰站,自個兒偷偷跑了的遊淼。”

蔣夫子馬上想起來了,指著遊淼,半

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蔣夫子怒道,“我說怎麼看你不像好人!”

遊淼哭笑不得,隻得恭敬給蔣夫子磕頭,說:“學生少時頑劣,請老師饒恕則個。”

蔣夫子看了一眼遊淼,頗有點意料不到,片刻後點頭道:“起……來罷。”

“孫承言一去……也有十來年了,唔……慶朔三年進士,與我是同……同年之誼……”

蔣夫子搖頭晃腦,喃喃念叨,又拿了信看,對著昏暗日光,老眼昏花,遊淼道:“我給先生念信罷。”

“唔。”蔣夫子點頭,靠在竹椅上,半眯著眼。

遊淼抑揚頓挫地念了信,內裡都是孫輿所敘同年之誼,並提到遊淼中了流州解元,蔣夫子頗有些意外,睜眼道:“哦?你還中解元了?該不會是你爹捐的罷。”

遊淼訕訕笑道:“這就不知道了。”

蔣夫子道:“八月會試,你可得想好了,這裡不比你們流州。”

“是是。”遊淼又接著朝下念,“另有一不情之請,簌衡留小徒與張文翰於國子學內……”談到此處,他便耍了個滑頭,把張文翰的名字也加進去了。

蔣夫子點點頭,說:“後院未住滿,你二人自去尋地方落腳就是,生院門房內有鑰匙。”

遊淼恭敬稱是,蔣夫子道:“去罷,過幾日來作篇文章,我倒是看看孫承言都教了你甚麼。”

遊淼要躬身告退,忽又想起一事,問道:“夫子,書館內我能去不?”

蔣夫子道:“自然可以,但不能帶書進去,也不能帶書出來,進館前要先搜身。”

遊淼得了允許,出來與張文翰便朝後院去,張文翰說:“他就是太學裡的老師?”

遊淼說:“國子學裡有許多先生,各講各的課,他講課倒是少,可能年紀太大了,當年他就不教學生,李丞相專托他給我、李延、一班公子哥兒,在墨香院裡啟蒙。”

張文翰緩緩點頭,遊淼去門房處領了鑰匙,這處書生們住的地方都是單間的,一個大院內裡有二十四個房間,一人一間,環境倒是清幽。

門房問:“來應考還是來讀書的?”

遊淼笑道:“既應考又讀書。”

門房問:“是舉子不?”

遊淼嗯了聲,讓出身後張文翰

,說:“他也是舉子。”

門房道:“西邊第六個院子,汀蘭齋去。”

兩人遂各分了一間房,遊淼心中一動,說:“舉子都到這裡來住嗎?”

門房道:“不全是,沒地方住的才來投國子學,京城要宵禁,入夜就不許出去了。規矩點兒,聽著麼?”

遊淼點點頭,又聽到院裡有人說話,心想怪不得,多半全國各地的舉人前來應考,進京城無處落腳,都湧到國子學來了。

張文翰說:“李治烽呢?”

遊淼從前很少來這裡,也記不太清楚路了,說:“你朝這後麵出去試試?李治烽!李治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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