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939 字 3個月前

一主一仆乘馬車進了天隆街穿西市過,進了清荷莊,那清荷莊乃是達官貴人聽戲吃菜的地方,建於京城西北,引的西山泉水,月明時分,空幽夜色下掌娘咿咿呀呀地唱著小曲兒,彆有一番意境。

遊淼持帖入內,眾公子們正在邊院裡嘻嘻哈哈,鬨成一團,外頭傳道:

“遊公子到——”

倏然滿院就靜了。

遊淼於拱門裡進來,露臉,依舊是那春風滿麵的少年郎模樣,團揖,笑道:“我回來了。”

接著院裡炸了鍋,各自笑成一團,李延噗一口酒噴了出來,平奚拍著大腿,笑得倒在椅上,公子哥們各有各的樂事,都是指著遊淼笑。

遊淼也跟著搖頭好笑,仍舊是那沒臉沒皮的模樣,李延招手示意他過去,去了便給他一腳。

“你小子!哈哈哈哈哈!”李延笑得坐不穩,把他摟在懷裡又揉又揍的,說,“怎變這模樣了!”

遊淼唉了聲,李延又道:“誰打的你?說說?哥哥們給你出氣。”

筵上公子哥兒們都笑而不語,看著遊淼。

遊淼搖搖頭,無奈笑了笑,說:“算了。”

“罰三杯罰三杯。”平奚把酒杯朝遊淼麵前一放,遊淼道:“心甘情願。”

遊淼端起酒杯,三杯酒下肚,筵席上又恢複了那熱絡氣氛,今日眾人擺酒為的就是給遊淼接風,當即三句話不離他,先是問江南的山莊,又問遊淼解元的事。遊淼隻是不好意思地告訴他們,解元是他老爹出錢捐的。

眾人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李延又說:“拜先生了沒有?”

“有。”遊淼這點不敢裝傻,畢竟遲早要被發現的,索性老實道,“叫孫輿。”

李延便有點若有所思的神色,有人問:“參知政事?”

遊淼哭笑不得道:“彆提了!那老頭半點不客氣,又罰我跪又抽我,哎——”

李延搭著遊淼肩膀,揶揄道:“來,上京了,哥們兒罩著你!”

嘩一下滿堂又笑了,說話間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大好時光,遊淼仍是那臉沒皮的模樣,喝了幾杯酒,又敲杯拍碗地學自己老爹,學了個活靈活現給與席者看,逗得所有人大笑。

“我們家那螃蟹。”遊淼道,“有這麼大,入秋了叫我小舅派幾個人,八百裡地加急送來,招待你們頓好的。”

“也夠難為你了。”秦少男說。

遊淼說:“沒啥,跟你整治個花園似的,慢慢地就起來啦。”雖是這麼說,但個中艱辛,也隻有他才知道,司馬璜又插口道:“早知這般好玩,哥幾個也去小小地弄個園子。”

遊淼笑道:“我的不就是你們的麼?種桑的山頭給你,沈園後頭的菜地給李延,來來來,咱們把字據寫了。”

“好好好!”平奚馬上道,“筆墨來筆墨來!”

遊淼笑著在紙上畫了個地圖,標上田地範圍,說:“要哪隨便挑!”

數人當即一擁而上,平奚說:“平日你就給咱哥們打理著。”

李延一手搭著遊淼,將那地圖連著沈園以及後頭的一塊用毛筆一圈,說:“這塊是咱家的啦,淼子,你可得記好了。”

遊淼笑著說:“行,你要有空來,常常住著,這園子就是你的啦!”

數人一擁而上,把遊淼的山莊給瓜分了,遊淼又要了一疊紙分給這幫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寫了地契。緊接著公子哥兒們便興高采烈地討論,要如何種田,挽著褲腿衣袖去插秧,都當做新奇活兒似的。儼然都將江波山莊當作了自己的,又說好待殿試完了,大家便浩浩蕩蕩出行,跟著遊淼下江南去,到他家吃住幾月。

遊淼全部一口應承,又告訴他們山莊裡有什麼好玩的,自離京之後,三年裡頭一次喝得爛醉,喝到最後,紈絝們帽子也扔了,鞋子也脫了,歪來歪去,倒成一團,瘋瘋癲癲的。

李延玩得興起,還在桌子底下裝狗爬。院裡全是如今天啟朝上官宦之家的貴公子們,不知道的還以為都瘋了。

玩了半夜,二更時,也都折騰累了,各自的家丁過來,把公子們抱上車去,遊淼醉醺醺,靠在李延身上,拿著一疊銀票,揚來揚去。

“拿了錢再走!少爺打賞你們的——”遊淼醉醺醺,嚷嚷道,把二百兩一張的銀票分了,李治烽拿著的茶葉一直沒用上。

“走走。”李延道,“我送你回去,犬戎奴,你到前麵給小爺趕一次車。”

李治烽沒有說什麼,坐上車夫

位去,李延抱著遊淼上車,坐遊淼的車。丞相府的馬車則不緊不慢,跟在後麵。

入夜,京城內靜謐無比,隻有這兩輛馬車。沿途巡邏兵士過來攔。

“宵禁了!哪來的人?”

後麵那車的管家過來出示腰牌,士兵們便紛紛鞠躬,讓出道路。

車裡搖搖晃晃,掛著盞琉璃燈,五光十色的燈光在車裡轉來轉去,映在遊淼的臉上,李延道:“喝高了?平日裡沒見你醉過。”

遊淼呻|吟出聲,靠在李延懷裡,斜斜歪著,李延手掌一拍他的臉,說:“裝,再給我裝。”

遊淼吃痛,隻得起身,笑吟吟地看著他,隨著馬車行進倒來倒去,李延一手捏著他下巴,說:“想什麼呐你,被趙超揍了?知道哥哥的好了?”

遊淼神色黯淡了些,李延道:“早知你是這德行,心裡藏著事,從來不說。”

遊淼道:“我錯了,錯了行了吧!”

李延這才笑了起來,哼哼幾句,把腿擱在對麵的座椅上,說:“來按按肩膀。”

遊淼幫李延按了幾下肩膀,說:“這茶給你的。”

李延說:“來點茶,醒醒酒。”

遊淼便道:“李治烽,在橋上停著,我說會兒話。”

馬車停在橋中央,兩側掛滿大紅燈籠,遊淼把車簾揭開,晚春夜風一吹,舒服了不少,酒氣散了,便在車裡升起爐子,與李延喝茶。

李延:“你給我個準話,再跑趙超那頭去,便是什麼?”

遊淼樂道:“我不和他好了。”

遊淼單手捏著杯,隨手遞給李延一杯茶,看也不看他,說:“我算是看明白他了。”

李延說:“你看明白了就好,我知道你這人,心裡鬼主意多得很,哥幾個罩著你,你那天要把哥給賣了,你彆怪我下狠手了。”

遊淼笑道:“可不敢,先生讓我上京來考個功名,我考完還想回家來著,不如你給我找個外放的官兒,依舊讓我回流州去罷。”

李延啐道:“沒出息的!你這輩子就這麼過了麼?”

遊淼哭笑不得道:“那你讓我乾嗎?”

李延說:“我聽我爹說過孫輿這人,你等七月初一到了去會考就是,考完了我自然給你打點。”

遊淼道:“然後呢?”

李延:“然後你就跟著

我,見陛下去。”

遊淼說:“你也考?”

李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當然考。”

遊淼點了點頭,李延又道:“你聽我的就成了,這幾個月裡,在京城得低調,少惹事,讓你來你就來,進我家從後門走。”

遊淼笑著說:“行。”

李延陷入沉思之中,遊淼道:“想啥呢?”

李延看看遊淼,把手裡杯子放回去,說:“你不知道,京城裡事兒多,一個不提防,身家都得搭進去,你得步步為營,千萬彆在這給我惹事。”

遊淼不太明白,緩緩點頭,李延道:“本來想讓你在家裡多待幾年,既然現在來了,那就來罷。彆想著出風頭,懂不?”

說著用食指點點遊淼額頭,遊淼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兒。”

李延看了遊淼一會兒,說:“聽我的,管保你有好日子過,旁的人無論許你什麼,你都彆聽進去。”

遊淼說:“行,我聽了都來給你說,這總成了罷。”

李延意味深長地看著遊淼,眉毛一動,嘲弄道:“要真這麼說倒省事了,誰不知道你心底藏著點什麼雞零狗碎的小東西。”

遊淼心頭一凜,砰砰直跳。

“不就是趙超那事兒麼?”遊淼道,“李治烽都把他給揍了,你還想怎樣?”

李延道:“趙超那檔子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以後的日子,走著瞧罷,回家抱媳婦去了,犬戎奴,照顧好你小主人,我走了!”

李延下車去,回了自己馬車上,兩輛馬車分開,各自回去。

遊淼從赴宴回來便一直在想,止不住地想,李延似乎變得更厲害了,也知道剛才的醉酒是裝出來的。他也在裝,大家都在裝。馬車上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是警告他彆再和趙超混一起麼?

不,李延現在應當已確信自己和趙超翻臉了,否則他就不會讓馬車停下,對自己說那些話。以李延的脾氣,一旦認為自己投向趙超,表麵上當然還是笑嗬嗬的,背地裡估計就暗算他了。

所以目前來說,一切順利。

馬車停在太學宿舍後院,遊淼下車時歎了口氣,朝李治烽說:“都是逢場做戲。”

“我知道。”李治烽說。

遊淼回房整理東西,抖出那張地圖,看到山莊被分

來分去,跟狗啃似的就說不出地惡心,隨手把紙撕了扔掉。

成天和這麼一堆人打交道,遊淼還是寧願回家種田去,孫輿也說過官場虛偽,現在遊淼算是切身體會了。

李治烽關上門,拿著一片碎紙在燈下低頭看,遊淼說:“那塊給你了。”

李治烽說:“山莊我不要,要你就行。”

遊淼複又笑了起來,裹著被子朝一旁讓了讓,李治烽便上來抱著遊淼,熄了燈,兩人摟著睡了。

那天起遊淼便定了定神,留在太學內讀書,國子監藏書閣是他打小見過書籍最多的地方,天文術數,諸子百家,書本直是汗牛充棟,窮畢生之力都無法讀完。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遊淼見書生們所穿白袍好看,便也去照著做了幾套,每日便進書閣去讀書。傍晚時則和舉子們在夕陽西下的大院裡踢毽子,偶爾不想讀書了,便將書本一扔,與李治烽出去逛逛京城,買點吃的玩的,日子過得自由自在。

連著三年待在山莊裡,久不去城裡,日子過得素了,一回到京師,便又漸漸生出對這榮華世界的眷戀來。

趙超一直沒有來尋他,想是為避人耳目,遊淼也不知他有什麼計劃,六月底時,李延又設了次宴,這次卻是在聽雨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