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俊依舊定定的看著棺木裡躺著的女孩:“……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八歲,看著比六歲的阿毛還小,又瘦,又黑,站在那害怕的看著我,擋在昏迷的韓休前麵,我想去把韓休抱起來,但她看到我就怕,又不會說話求救,明明渾身都怕的發抖,還在用儘辦法攻擊我,不讓我靠近,也不知道她從哪弄來的刀,還真往我手上劃了一刀。”
曾經的韓止很乖巧,這是商陸從阿毛東海他們嘴裡聽來的,倒是沒人說過,韓止第一次見閻俊,就給了他一刀。
商陸望向閻俊左手上的那一道深深傷疤,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可置信的望向閻俊:“你拉韓止的時候……”
“對。”
閻俊說:“我用左手拉的她。”
他喃喃著:“她不是失控,她是認出我了……”
傘人們不知道傀儡具體製作流程,但他們知道傀儡是沒有意識的。
韓止被所有人都以為已經變成沒有思緒和情感的傀儡。
琉璃海的傘人們對韓止的恨意遠遠比不上對韓休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經‘死’了,活著的隻是一個帶著韓止外表軀殼的傀儡而已。
但韓止認出了閻俊。
失去了眼睛,沒有了聽力,也不會說話的韓止,在觸碰到那條傷疤時,認出了他。
她分明是還有意識的。
閻俊垂在身邊的雙手在不自覺的顫抖:“如果我能知道……”
商陸瞬間明白了閻俊的痛苦來源於什麼。
韓止做了將近六年的傀儡。
而在這六年中,所有人都覺得她已經是個活死人,沒有人認為她還有思緒,那她是怎麼度過這六年的?
看不見,聽不見,口不能言,還要接受旁人的操控,清醒的傀儡,也許比真正的活死人更痛苦。
商陸想安慰,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最終,他依舊隻是拍了拍閻俊的肩膀。
一滴淚砸在棺木上。
閻俊顫抖著手,擦乾了臉上的淚水。
可怖的,像是下一秒就會卷席而出的巨大恨意壓抑在他的眼底:“韓!錯!”
“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沉重的棺蓋被閻俊抬起,輕柔合在了棺木上。
年輕的,曾也在陽光下燦爛笑過的女孩,安靜的睡在了黑暗中。
葬禮進行的很順利。
三紅海和渡厄海都來送了韓止一程,就連第六海都沒搞破壞,隻遠遠的看著他們為韓止下葬。
倒是岐黃海始終沒有動靜。
商陸覺得這倒是好事,韓止的死讓閻俊失去了大半理智,如果岐黃海的人出現,不一定他會在憤怒下做出什麼。
韓止的棺木安安靜靜的葬在了小村莊的一片山下,那裡開著許多漂亮的花。
傘人的屍首本應該葬在廢棄海市的,就算屍首帶不走,大部分傘人也會選擇將死去的同伴火化,帶著骨灰一同離開海市。
閻俊卻沒有這樣做。
他知道,韓止如果能看見,一定會喜歡這裡的環境。
閻俊對韓止向來絕口不提。
但實際上,他很了解韓止。
“她愛吃甜,小時候經常因為吃甜食牙疼,最愛吃巧克力和蛋糕,我記得那時候金帝巧克力很火,好幾塊錢一塊呢,老頭子疼她,偷偷給她買,我怕韓止牙疼,跟他們鬥智鬥勇,韓止不會撒謊,我一看她一臉心虛,就知道她肯定又吃巧克力了。”
他的表情很苦澀:“早知道,當初應該讓她吃的,也不知道她這幾年有沒有吃到過她最喜歡的金帝。”
商陸心想,那自然是懸的,誰會管一個傀儡喜歡什麼。
閻俊在供銷社買了很多甜食,可惜這個停留在久遠記憶的小村莊沒有巧克力,也沒有蛋糕,隻有糖果餅乾。
他認認真真的將這些糖果餅乾擺在墳頭,沉默的呆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才跟著商陸和白降一同離開。
他們走後又過了三個小時,一道身影站在了墳前。
韓休看著墳頭擺滿的各色甜食,蹲下身,將一塊塊巧克力放入其中。
靜靜的看了一會,他轉身離去。
不會有人發現,被零食堆滿的墳前,多了幾塊金帝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