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就這？”易格瞪著眼睛從地上拎起一隻爛歪歪的蟲族,委屈地朝秦衍，“你去要根紮帝王蟹的繩子捆一串不就能牽回去了，這些都裝不了一箱。”
成年蟲族最大能夠與機甲比肩,即使伊甸園地麵上方有建築群，即使有蟲巢也頂多就十來隻成年蟲族，但易格還是做了充分的準備。
這就導致了,現在一群全副武裝，連夜視頭盔都帶上了的作戰隊員，人手一隻破破爛爛的幼蟲，圍著個半架飛行器那麼大，專門封成年蟲族的封裝箱,討論要怎麼把這堆小蟲子妥善地放進去。
場麵一度像是第九軍團集體出動,用軍械運大海鮮。
不過沒真正的危險,大家都高興。易格看著好笑，還想再調侃兩句,走到秦衍身邊才發現這人唇角微微向下，連著視線也朝下看著某一點的虛空,整個人又冷又利，壓迫感極強。
易格哪怕是個真傻子此時都能看出他動了真火,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還是訕訕斂了笑意。
身後傳來踩雪聲，易格回頭,正看見周銘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脫身上原本屬於秦衍的外套。
易格眸光一閃，在心中咂舌，低頭就當沒看見這一幕。
“給。”周銘把軍裝外套遞給秦衍，“那些還沒有孵化的蟲卵回去以後用液氮凍住保存。我回去一趟。”
很明顯,周銘說的“回去一趟”不是指軍部基地。
秦衍沒說話，就這麼微微擰眉看著他。
周銘靜默兩秒，禮貌地問了一句，“還有事？”
秦衍：“什麼時候回來？”
周銘了然：“晚上吧。”
秦衍身上那種猶如實質的危險感雖然沒有散，但表示滿意地略一頷首，示意應允。周銘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轉身走向遠處的荒原。
在第九軍團的飛行器與機甲之外，停著一架不起眼的民用飛行器，艙門開著，陳渢在上麵已經等候多時了。
易格心裡發毛，敬畏地目送周銘遠去，又複雜地看向秦衍。
秦衍他就真沒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另一邊，陳渢就跟緊盯著自家崽子的老母親一樣，周銘一上飛行器她那眼睛就跟x光一樣嗖嗖嗖地掃過周銘上上下下邊邊角角。
周銘合上艙門，偏頭就看見她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微微挑了下眉。
“您沒被……揭穿身份吧。”即使在自己的飛行器裡，陳渢都不自覺壓低了聲音。
周銘好笑，“當然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陳渢鬆了一口氣，低頭從手邊的夾層裡取出兩份紙質文件，“您都不知道，當時在通訊器裡聽到那個兔崽子的聲音時，我全身血都嚇涼了。”
周銘接過紙，“即使我的真實身份在秦衍麵前暴露了，他也不可能做出把我扭送回首都星的事。隻不過……”
周銘話音一頓，思緒如麻地歎了口氣。
這一口氣把陳渢歎得心驚膽戰，生怕周銘再說
出什麼目前處境危險的話。但周銘垂著眼睛()，一目十行地掃過紙上的東西()，半天也沒隻不過出下文來。
陳渢：？？？
周銘不願意說完，她也不敢再接著問。
“上將，這些就是我能找到的，這四十多年來考特曼·恩科斯利用恩科斯機械的內部星艦，往帝國運輸的所有人的名單了。還有七八個確定不了身份的。”
出了一個杜嘉妮，考特曼這些年受賄，往帝國送的所有人都要查。
隻不過杜嘉妮是二皇子的情人，如果考特曼送往帝國的這批人中還有其他同屬於組織的成員，那麼八成是也潛到了其他重要人物的身邊。
所以秦衍那裡出了名單以後，直接交去了首都星，沒給周銘看。
“筆。”周銘抬手，陳渢趕緊遞上了一隻。
周銘翻頁的速度極快，隻在寥寥幾個人的照片上畫了圈，又在旁邊注明了職位和地點。
陳渢當然懂這是什麼意思，這標誌著周銘曾經在帝國中高層的某些人身邊見過這些人。
如果那個組織培養出的，類似“杜嘉妮”的殺手已經擴散到這種程度……
“彆緊張。”周銘合上文件，還給她，“能搭上考特曼這條線的，很多背後都站著其他人。他們來緩衝帶，可能就是為某些事遮掩，為某些人背鍋。回去以後再出現在某些人身邊，不奇怪，不能一概而論。”
陳渢擔憂：“要我查嗎？”
“不急，範圍太廣了，有機會回首都星再一個一個接觸不遲。”
飛行器繞進c區邊緣的黑市，朝下俯衝進一條隧道，兩邊的霓虹燈照在飛行器的窗戶上，成了此刻唯一的光源。
周銘放鬆地靠著椅背，“克洛伊做了什麼？”
……
陳渢罵罵咧咧在扶手上輕錘一下，“如您之前推測的那樣。伊甸園那大胡子被炸死的前一天，他去練槍，我在他的飛行器和身上放了定位儀。淩晨兩點的時候，定位儀顯示他來了一趟黑市，買了一個人的身份，又用這個身份去星塢定了票，目的地是n7夜鷺星溫泉港星塢。”
說到這裡，陳渢舔了一下嘴唇，尷尬惱火和麵對周銘的慚愧混雜出現在她臉上，她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抓了抓下巴。
周銘平靜：“你的監視被克洛伊發現了？”
陳渢難堪地點點頭。
秦衍在來緩衝帶區的第一天，廣薇就告訴過他，c區雙子塔星塢，每年要給鬼麵星盜團3%的利潤充當保護費。
所以很顯然，星塢裡有陳渢的自己人。
天蒙蒙亮，陳渢的通訊器被她安排在星塢的自己人打通，他當時還覺得這人魯莽，明明應該用不記名星網號發簡訊向她彙報。
但陳渢還是接了。
在她接通的下一刻，那邊傳來克洛伊帶笑但陰鷙的聲音。
他說：【看樣子周銘已經猜到我會和誰合作了。】
陳渢猛地站起身，但馬上抑製住了自己的所有聲音
() 。不過克洛伊也不需要她說話。
陳渢聽見他玩桌上不知道什麼小東西的聲音，聽見他笑著低聲罵周銘，許久後才重新開口，
【勞煩，陳渢上校，幫我給周銘帶句話——】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
陳渢一字一頓地說道，隻覺得屈辱，克洛伊殺了我安排的人，把定位器扔在了星塢入口旁邊，他媽的我找到的時候還是完好無損的。艸……⒄()_[(()”
如果克洛伊說的是真的，他知道周銘為什麼會發生轉化，知道杜嘉妮被誰指使殺埃文·蘭斯爾特，知道伊甸園背後的幕後主使等等這些，那他的消失毫無疑問說明，周銘又多了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大胡子被那麼殘忍，那麼大張旗鼓地炸死，根本不是因為克洛伊想要挑釁秦衍。
他想要挑釁的人是周銘。
“不怪你。”
飛行器在黑市地下世界的某個小巷中停下，周銘起身，順便安撫般拍了拍陳渢的肩膀。
“克洛伊不是對蟲族戰場的軍官，他曾經是一名非常優秀的特工，原屬議會，做事做的太臟了才被‘下放’，進入軍部。”
陳渢根本不知道這一茬，有些怔愣。
周銘站在飛行器外，招了招手示意陳渢出來，神情間沒什麼特殊但語氣顯得很溫和，“你用的那些追蹤手段，他早對成百上千的人用過了，不可能發現不了。”
……
陳渢心跳略微有些快，她乾咽了一下，“那，您還讓我去跟蹤他。”
周銘轉身，朝巷子裡走去，“第一是為了確認，克洛伊在帝國積累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毀掉的，在認出我以後，他不可能繼續替我做事。我有八成把握確定他會叛變，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第二是，緩衝帶區，伊甸園幕後主使的牌已經被揪得差不多了，我需要更多的信息，克洛伊的加入是一個切入點。”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周銘微微偏了下頭，黑瞳在小巷頂上一點點燈光的照射下微微亮著，輪廓立體美好。
“他那個瘋子在你身邊不知道會做出什麼。”
陳渢;……
她閉上眼睛，勸自己的心臟彆跳了，跳也沒用。
“我不理解。”
周銘：“嗯？”
陳渢絕望：“我不理解為什麼秦衍那個狗崽子會和您關係那麼差，居然還炸咱們的運輸艦！他眼瞎心盲腦子有病！”
·
與此同時，廣薇看著被帶回來的蟲卵也幼蟲也陷入了沉默。
“非常好，重型機甲全員出動帶回了一筐子蟲族，讓我想想財政報告該怎麼寫。”杜德倫裝模作樣地捂著臉。
廣薇戳穿他，“少來，這些蟲卵轉交給研究院，批下來的經費夠再出去十次的。我就好奇他們怎麼能撿這麼大的便宜。伊甸園背後得是多大的財力支撐才能一次提供這麼多蟲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