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心緒起伏(1 / 2)

冰尖美玉[花滑] 祝鳶 16819 字 7個月前

雲澈深深看了麵前的少年一眼, 就見紀和玉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依舊清澈無比,甚至帶上了幾分疑惑的意味。

圍巾的親密意味無需解釋,然而, 麵前的少年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送出的東西是什麼意思, 看上去簡直既純良又無辜, 又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

有多惑人。

若非雲澈心知紀和玉雖然心智十分成熟, 但在情感方麵卻異常單純, 簡直都要以為這般姿態是紀和玉的欲擒故縱了。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少年眉眼彎彎, 笑靨明媚,哪怕雲澈刻意地移開了目光, 依舊能輕而易舉地在腦海裡描摹出紀和玉的影像,甚至能準確無誤地勾畫出少年左眼眼尾那顆殷紅的淚痣, 以及唇角是不是漾起的淺淺梨渦。

雲澈也說不清楚,明明自己與紀和玉見麵的次數和時間加起來也沒多少回, 為何卻能將紀和玉這張臉記得如此清楚。

“和玉。”雲澈並未解答紀和玉的疑惑,而是輕歎口氣,再度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而後,就在紀和玉愈發不解的目光中將圍巾小心翼翼地收好。

“啊,哥?”紀和玉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望著雲澈的方向。

在紀和玉的視野難以企及的地方,雲澈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些,直至掌心幾乎被他自己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那激起的痛楚才終於令他猛然回神。

雲澈雖沒有正式接手家族企業,但這些年來也算得上混跡商圈已久,心態早已打磨得無比沉穩, 從未有過這般無法掌控自己的情緒的感覺。

本以為將紀和玉支開這幾天,自己的心緒總能平複下來,而這幾天也的確是平複下來了,可紀和玉卻實在毫無自知之明,竟然又來激他。

“謝謝,我很喜歡,”比賽近在眼前,雲澈實在不願在這種時候分心,隻得強迫自己摒棄腦海裡紛雜的思緒,言簡意賅道,“明天就要比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準備休息了,和玉,你也是。”

“嗯,那晚安啊哥,明天比賽加油!”

“和玉,晚安。”

目送紀和玉離開後,雲澈卻並未如他所言地去準備休息,而是靜靜坐在了桌前,將那條才剛收起的圍巾又取了出來,神色愈發晦暗不明。

方才,在看見少年送出了這條圍巾的那一刻,雲澈差點就沒忍住想要伸手將少年一把攬住,但多年磨練出來的冷靜和自製力,到底還是讓他保持了理智。

一切都還太早了。

雲澈這麼告訴自己。

他的比賽還未完成,而紀和玉在這方麵又完全不曾開竅,懵懂單純如一張白紙。

太早了,實在是太早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身為年長者更應該做的是引領,而不是單純的索求。自己應當給紀和玉一點成長和接受的時間,而很多事情,自己也需要好好地再想一想。

自己已然在圈內有了一定的分量,家世背景也很深厚,未來肯定是要繼承家族企業的,因此,這件事對他來說倒是無所謂,可是紀和玉不一樣。

紀和玉才剛剛升入成年組不久,雖然在前幾天的比賽裡一舉刷新了華國在冬奧上最好的成績,奈何沒有拿到獎牌就是沒有拿到獎牌,在圈內的地位和影響力都不會穩固,加之華國花滑又一向式微,紀和玉想要拿到自己滿意的成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今,紀和玉正值事業上升的關鍵時期,不該為彆的事情分心,不僅紀和玉不可能這麼做,就連雲澈自己,也無法接受自己在這個時候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來。

花滑是紀和玉無比熱愛的事業,更是他們二人相識最初的緣由,自己斷然不可能因為一時衝動而讓少年的夢想遭受打擊。

現在還不是時候。

想到這裡,雲澈深吸口氣,反而徹底平靜了下來。

為了更好的結局,他可以暫且按捺,也必須要暫且按捺。

雲澈下意識將手抵在了自己心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臟平穩有力的搏動。

此刻,它正為另一個人而跳動。

隻要能夠在世錦賽上取得足夠的參賽名額,冬奧的高山滑雪就不會限製參賽選手能夠的報名項目數量。作為華國乃至整個東方世界最頂尖的滑雪天王,雲澈在世錦賽上的成績排名自然位居前列,拿下冬奧的名額根本不成問題。而這也就意味著,雲澈將要參加高山滑雪一共有滑降、回轉、大回轉、超級大回轉以及全能五項比賽,任務不可謂不重。

在這五項比賽中,滑降和超級大回轉都是競速項目,以一輪的成績確定排名,而回轉、大回轉是技術項目,需要比賽兩輪,以兩輪成績相加確定排名;至於全能,則又包括了滑降和回轉兩個項目,因此,雲澈一共需要參加9次滑行,才能完成最終的比賽,這對體能的要求自然是巨大的,隻有最頂尖的選手,才有可能在所有的比賽上都取得一個還算亮眼的成績。

雖然四年前的冬奧會上,雲澈遺憾地隻拿到了幾個銅牌,但這幾年來雲澈其實也已經在不少賽事上拿到過冠軍,離大滿貫所缺少的,隻剩下冬奧各個項目的金牌,他這次參加冬奧,也是抱著衝擊金牌的決心來的。

在陌生的高山滑雪場地上進行比賽,選手首先需要適應雪場的海拔高度和氣候條件,以及不同雪道的坡度與垂直落差,接著還需要有很強的臨場反應能力和身體掌控能力,才能在陌生的、不知道走行的雪道上時刻控製著自己的方向,時刻做好轉向和穿越旗門的準備,一旦出現失誤,漏過了某個旗門,就必須回來重新穿越,這對選手比賽總時長的影響可以說是巨大的。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高山滑雪的運動員都必須具備膽大心細的雙重條件,膽大者方能征服巍峨險峻的雪坡,而心細者,方能正確把握自己滑行的方向以及線路。

今天的比賽項目是競速項目之一的滑降,男子滑降項目的雪道垂直高度落差足以達到800~1000米甚至還可能更多,眼下這處滑雪場的滑降項目起點的海拔高度有三千餘米,垂直落差也足有1000米,滑行速度甚至可以達到130公裡每小時,超過了高速公路上汽車的最高限速,差不多相當於從三百多層高的摩天大樓上俯衝而下,光是在腦海裡想象這個數字就覺得不可思議,而選手們,則是要身臨其境地麵對這樣險峻的場地。

為了增加賽道的複雜驚險性,同時也是從另一個角度保護運動員的安全,賽道上的危險地段、坡度轉換和顛簸地帶、急轉彎處以及運動員易於滑錯方向的地段都需要設置旗門①,一來確保運動員的滑行能夠通過這些險要地帶從而增大比賽難度,二來也是通過旗門的設置,提醒選手地形的複雜程度並給選手提前做好準備以免受傷的機會。

在選手和選手們的“家屬”坐上了前往比賽場地的接駁車後,車內的氣氛無比安靜,安靜到紀和玉甚至能清楚地聽見自己身側雲澈的呼吸,平穩有力,不緊不慢,仿佛根本就沒有在為即將開始的比賽而緊張。

在紀和玉下意識望向雲澈的時候,卻見雲澈竟然也在看他,那雙一貫冷淡到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眸裡是一團根本無法看透的墨色。

微妙的氣氛令紀和玉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雲澈並未說話,而是唇角微勾,罕見地露出了一點笑意,對紀和玉微一頷首,紀和玉雖然不知道雲澈這是什麼意思,但雲澈看起來很輕鬆的樣子,他自然也就放心不少。

滑降項目一共有30名參賽選手,選手們的出場順序是抽簽決定,不同於花滑的比賽成績與裁判的“心情”和判罰掛鉤,滑降的成績十分客觀,完全就是由起點和終點的計時決定,因此,出場順序與比賽成績的關係主要還是體現在選手上場時的雪麵狀態以及天氣條件,尤其是不同時間點的風向和風力上。

風向和風力對競速項目成績的影響很大,業餘愛好者或許很難察覺這種影響,但對專業選手來說,風力和風阻都是滑行時必須考慮到的因素。

今天,雲澈抽到的出場次序是17,看到這個序號後,雲澈下意識就往選手席的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知道這種時候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實在不合適,但雲澈看到這個數字的第一反應,正是紀和玉的生日,10.17。

雲澈在心裡唾棄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但接著卻又忍不住唇角微勾,總覺得這個號次是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的,說不定今天的比賽會很順利。

抽完簽後,雲澈就回到了選手席上。

此時,紀和玉、蔣一清正和亞當斯坐在一起熱絡地聊著什麼,見雲澈和斯蒂芬回來,就向他們倆打了個招呼。

“Ydams my dear!我的號次是11,是你的生日!今天的比賽一定會很幸運的!”斯蒂芬那甜膩的語氣與他高大的身材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令紀和玉不由有些尷尬,誰知斯蒂芬根本不滿於此,還上前一步給了亞當斯一個熱絡的擁抱,又在對方額頭上猛地親吻了一下,仿佛根本不在意選手席上還有很多“外人”。

饒是紀和玉知道西方人大多熱情奔放,但這裡畢竟是賽場,此時也不由有些瞠目結舌,不知道目光該往哪出放才好。

雲澈輕笑一聲道:“他倆就是這樣的,不用管他們。”

紀和玉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順著剛才斯蒂芬的話問了下去:“對了哥,Steve是11號,那你抽到了幾號?”

“17號。”雖然在心中產生了和斯蒂芬類似的聯想,但雲澈卻是語氣平靜地回答道。

17號……那豈不是也是自己的生日?

原本沒有斯蒂芬那一番話,紀和玉是斷然不會產生這樣的聯想的,眼下正是因為斯蒂芬的舉動,紀和玉隻覺自己麵上發燒,哪怕冷風一直刮在臉上,耳根也一陣發燙!

紀和玉下意識往斯蒂芬和亞當斯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見這兩位依舊旁若無人地“擁在一起”,紀和玉的確聽說有些選手會采取各種方式和自己的朋友一起賽前“壯膽”,但眼下斯蒂芬這樣未免也太……

就在紀和玉忍不住胡思亂想之時,一雙手忽然輕輕覆住了他的眼睛。不同於紀和玉因為在冷風中吹了一段時間後變得冰冷的臉部肌膚,男人的手是溫熱的,掌心和指腹上都覆蓋著一層薄繭,雖然有些粗糲但並不磨人。

紀和玉下意識眨了眨眼,纖長的眼睫如細小的刷子撓過男人的掌心,激起一陣細細密密的癢,雲澈喉頭微動,語氣低沉道:“不該看的東西,小孩子彆看。”

”……哦。“紀和玉一麵乖乖地應了一聲,一麵卻又忍不住在腦海裡反複地想剛才斯蒂芬說的“11是你的生日”,同時在心裡慶幸,幸好雲澈應該是不記得自己的生日的,否則實在是太尷尬了。也正是因為腦海裡莫名其妙的情緒,紀和玉壓根就沒意識到,雲澈的舉動有多曖昧。

而一旁的蔣一清,也根本就沒有覺得雲澈蓋住紀和玉的眼睛有什麼不妥,他自己都想上手蒙住紀和玉了,小玉年紀還小,怎麼能看這些!

“滑降的比賽進行得很快,我一會兒就要去熱身備戰了,沒辦法在這裡陪你……”雲澈微微頓了一下,改口道,“陪你們,和玉,你就和一清還有亞當斯他們在這裡看比賽就好,小心一點不要著涼了。”

話畢,一旁那對“夫夫”也終於戀戀不舍地分開,斯蒂芬向亞當斯交代幾句後就準備離開,雲澈也就放開了蒙住紀和玉眼睛的手,轉而揉了揉紀和玉的發頂就要跟他一塊走。

然而,雲澈從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被紀和玉一聲“哥”給叫住,向備戰區走去的腳步生生一頓。

就見紀和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並且小跑了兩步跟上了雲澈。

在雲澈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紀和玉就主動張開了雙臂,踮起腳給了雲澈一個擁抱,在他耳邊道:“哥,比賽加油啊!”

少年微涼的體溫和冷冽的氣息令雲澈的喉頭又是一緊,然而,就聽紀和玉接著道:“之前蔣哥上場比賽的時候,我也給了他一個擁抱,他的比賽狀態還是很不錯的,希望一個來自朋友的擁抱多多少少能發揮點作用吧。”

“……好,謝謝你,和玉。”雲澈放開了懷裡的少年,失笑道。

紀和玉這番話雖然有點“掃興”,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番話的確非常重要,至少成功澆滅了雲澈心底那點見不得光更不合時宜的旖旎,令他的頭腦迅速冷靜下來,能夠投入之後的比賽之中。

高山滑雪的項目需要選手全程保持全神貫注的狀態,在陡峭險峻、地形複雜的陌生雪道上,哪怕是最頂尖的選手,也無法保證自己在心有旁騖的情況下能夠順利地完成賽道甚至拿到一個不錯的成績。對這個項目來說,稍有不慎就意味著受傷,甚至是粉身碎骨,這是一個行走於生死邊緣、挑戰著身心極限的項目,根本不容一點馬虎!

“嗯,加油啊哥,”紀和玉笑道,“放輕鬆,你肯定沒問題的。”

“好,”雲澈淡淡一笑,“那我走了,和玉。”

紀和玉重新在選手席上坐下以後,亞當斯便若有所思地看了紀和玉一眼,心中對他和雲澈之間的關係有了大膽的猜測。他自己作為過來人,可是看的明明白白,偏偏雲澈與紀和玉二人,一個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個是真正的糊塗,實在太有意思了。

不過,雲澈沒少和斯蒂芬競爭世界排名,亞當斯和斯蒂芬雖然和雲澈關係不錯,但在這種“樂子”上,亞當斯倒也樂得看雲澈吃癟,決定什麼也不說,任憑事態自己進展下去才比較有意思。

而蔣一清則依舊沒覺得紀和玉的舉動有什麼問題,畢竟國家隊裡不管是誰要上場比賽了,都能得到紀和玉一個熱情主動的擁抱,眼下雲澈也有這個待遇簡直再合理不過了!

滑降的比賽很快開始,雖然滑降賽道的高度落差足有800~1100米,是所有高山滑雪項目中高度落差最大、滑行線路最長的項目,聽上去完賽時間將會很長,但其實,對於實力高強的頂尖選手來說,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完成整場比賽,雖然說,比賽線路長度的設計需要保證冬奧會和世錦賽上男子滑降項目的最好成績不能少於2分鐘,但在賽事裡,頂尖選手們往往一再提升速度、創造奇跡,一分鐘多一點就可能完成比賽。

比賽進展得非常快,很快就輪到了11號斯蒂芬的上場,坐在紀和玉身邊的亞當斯原本隻是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看比賽,此時也已然坐直了身體,聚精會神地注視著賽道起點那個整裝待發的身影。

彆看斯蒂芬看上去很不靠譜的樣子,他畢竟也是世界頂尖的高山滑雪運動員,在這個項目上,他與華國滑雪天王雲澈,以及M國選手艾德蒙的地位,類似於男單圈子裡葉甫蓋尼、奧本海默和藤原野瑤三位選手,都是絕對的頂尖水平。

斯蒂芬的比賽還未正式開始,坐在紀和玉身邊的亞當斯就已經冷不防地在他耳邊大聲用他們的母語喊了一句加油的話,幾乎要將紀和玉的耳朵震聾。

觀賽席與比賽賽道其實隔著不遠的距離,山風又呼嘯凜冽,在賽道的位置想要聽到他們這裡的呼聲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大概是愛人之間的默契使然,就在亞當斯喊完那句話以後,斯蒂芬竟然向觀眾席的方向看了一眼,並且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這也能聽到嗎?

紀和玉不確定地想。

“耳朵當然聽不到啦,”亞當斯笑眯眯地拍了拍紀和玉的肩膀,滿意地看見少年被自己嚇了一跳,肩都不自覺地一聳,“不過啊,這裡可是能聽到的。”

紀和玉順著亞當斯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亞當斯正指著自己的心口,眼角餘光裡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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