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心緒起伏(2 / 2)

冰尖美玉[花滑] 祝鳶 16819 字 7個月前

這裡是……

心臟?

心臟,也能聽見嗎?

看見少年的神色仍舊有些茫然,亞當斯的心情也就愈發愉快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雲澈那家夥,叫他跟斯蒂芬競爭世界排名,這下可是有的熬了!

裁判的哨聲吹響,斯蒂芬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疾馳而下,很快就滑出了很遠的距離,這落差一千米的雪坡看似漫長,但在頂尖選手的極限時速之下,其實不過幾個眨眼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能完成。

紀和玉都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亞當斯就已經激動得蹦了起來,為衝過了終點線的斯蒂芬大聲喝彩。

紀和玉雖然聽不懂亞當斯在用母語說什麼,但也能從對方眉飛色舞的神采中猜到個大概。

“恭喜。”紀和玉用英文對亞當斯說道。

“謝謝你,Heyu!”亞當斯拍了拍紀和玉的肩膀,興高采烈道,“我就知道,我的生日數字對他來說肯定是有用的!一分43秒85,nice!”

與比賽全部都在標準冰場上完成的花滑項目不同的是,每一個高山滑雪雪場都有著不同的環境條件與不同的賽道設置,選手想要打破自己的個人最好成績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共同作用。今天斯蒂芬雖然沒能刷新個人最好成績,前年在世錦賽上滑出的1分42秒67,但也已經很不錯了。

在目前已經出場的選手中,斯蒂芬以極大的優勢排在了第一的位次,至少拿到一枚獎牌不是多大的問題,但獎牌的顏色則取決於還沒有上場的選手們,尤其是雲澈以及M國選手艾德蒙的發揮情況。

紀和玉不自覺地在腦海裡回想亞當斯說的那句“生日數字對他來說肯定是有用的”,一時間有些愣神。

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呢?

亞當斯好奇問道:“對了,Heyu,你年紀應該挺小吧,我記得去年冬奧會的落選賽那會兒,你差點就沒滿足升組的年齡限製沒法參加比賽,你是什麼時候的生日啊。”

紀和玉遲疑了一下,原本他將生日直接告訴亞當斯也沒什麼,奈何有了出場位次這個微妙的巧合之後,紀和玉總覺自己莫名有些羞赧,半晌才開口道:“十月十七,就在去年的落選賽前一周的時間。”

“17th?”亞當斯愣了片刻,而後訝然道:“原來,Heyu你的生日也是Yun的出場位次呀!“

接著,他又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今日份的好運氣終究不會隻眷顧我們Steve一人了。拿到了這樣的號次,Yun肯定也很高興,可惜他一向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有跟Steve一樣表現出來。”

紀和玉張了張嘴,隻覺自己有口莫辯,這件事分明也沒什麼,如果是蔣一清在比賽中抽中了他的生日序號,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彆扭,實在是亞當斯和斯蒂芬之間的關係太令人“尷尬”了。

“哥他並不知道我的生日。”為了將這種古怪的氣氛徹底扼殺,紀和玉隻得硬著頭皮解釋道。

亞當斯恍然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但是心裡對紀和玉的話卻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嘖嘖,要說紀和玉心裡坦坦蕩蕩他是信的,但要說雲澈嘛……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紀和玉的生日呢?

很快,完成了比賽的斯蒂芬就回到了選手席上,此時他已經換掉了那身便於在雪上滑行但並不那麼保暖的滑雪服,換上了一套普普通通的羽絨大衣,紀和玉隻覺對方的裝束有點眼熟,再轉眼一看,原來亞當斯身上的衣服和斯蒂芬是同款不同色的情侶裝,而且兩人脖子上,赫然戴著一對款式相似的圍巾!

紀和玉的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差點就要炸裂。

此時,他終於意識到了送給雲澈一條和自己同款的圍巾這個舉動實在是有些逾越,但事情已經發生,紀和玉也隻好安慰自己,好朋友有一樣的東西再正常不過,不要被斯蒂芬和亞當斯這對“狗男男”帶跑偏了。

紀和玉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斯蒂芬和亞當斯之間的關係已然定位到一個很誇張的形容詞上去了。

接著,斯蒂芬和亞當斯又旁若無人地和比賽開始前那時候一樣抱作了一團,隻不過這回卻是沒有人來捂住紀和玉的眼睛了。

紀和玉有些僵硬地向邊上側了側身,儘量避免與這兩人對視,同時也在心裡暗自慶幸這兩人在用母語對話而非他能聽懂的英文,他可不想又聽什麼肉麻的東西。

殊不知,這對“狗男男”其實並沒有如紀和玉以為的那樣在“肉麻”,而是用紀和玉跟蔣一清都聽不懂的語言,小聲交換著“情報”。

“Heyu在這方麵完全沒開竅哈哈哈哈,Yun就等著栽一個大跟頭吧!”

“誒,你看Yun平時那副彆人都欠了他錢的樣子,強勢得很,說不定他要來硬的呢?”

“不可能,我看得出來,Yun真的很把Heyu放在心上,肯定不會做讓他不開心的事情的。而且,Yun可比當年的你厲害多了!”

又有幾個選手結束了比賽,下一個出場的赫然就是雲澈,此時,斯蒂芬仍以不小的優勢牢牢占據了排行榜的第一位。

眼見著雲澈從後台走出,站到了起點線前麵,紀和玉的心跳便開始不受控製地加速,額角也滲出了些許細密冷汗,比紀和玉自己參加冬奧的時候還要緊張。

“Heyu,放輕鬆,你要不要也用母語給Yun加一加油?”亞當斯笑眯眯道。

紀和玉麵上泛起了一絲不自然的微紅,硬著頭皮搖了搖頭拒絕了亞當斯的提議。

雖然他心裡也很想為雲澈加油,但這樣的舉動實在有點太尷尬了,紀和玉還是有幾分“明星選手包袱”在的,不是很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麼引人注意的事情。

然而,紀和玉與蔣一清雖然沒為雲澈大喊加油,雲澈卻也依舊向這邊望了一眼。

雲澈半眯著眼,仔細感受了一下此時的風向和風力。

不錯,順風而且風不大,這意味著滑降過程中麵臨的風阻不會太大,算是比較適合滑降的天氣條件。“17”這個號次果然意味著好運。

紀和玉不禁又想起了亞當斯剛才跟他說的“耳朵聽不到,但心能聽到”,一時間微微一怔,望著雲澈所在的方向有些出神。

觀賽區和雪道的位置相去甚遠,雖然能夠勉強看清雪道的全貌以及選手的身形和動作,但無法看清選手的臉,更不要說臉上的神情了。

然而,當雲澈向這邊看那一眼時,紀和玉卻覺得他似乎是對自己輕輕笑了一下。

紀和玉又是一愣。

幸而裁判很快吹響了哨聲,暫時將紀和玉從繁雜的思緒中解救了出來。

然而,哨聲響得猝不及防,紀和玉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好像雲澈才向自己這裡看了一眼,裁判就不容分說地吹響了哨子,以至於紀和玉甚至開始擔心,雲澈是否會錯過起始的指令。

要知道,哪怕是在起點處耽擱了0.01秒,對選手的成績也會有巨大的影響,尤其是在冬奧會這樣世界級的賽事上,決定頂尖選手最終排名的,可能就是這麼0.01秒的差距。

但紀和玉很快又放下心來。

幾乎是哨聲響起的那一刹那,雲澈手中的雪杖便是一揚,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向下俯衝而下,根本沒有延誤一點時間!

紀和玉根本想不明白,雲澈是如何做到在看向自己的同時,還能保持高度備戰的姿態,在聽到哨聲的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

又或許,雲澈看自己的那一眼隻是自己的錯覺……

雪道的坡度將近30度,對人來說異常陡峭,在地心引力、風的阻力、斜坡的支持力以及雪道的摩擦力下,想要掌控自身行進的方向無疑非常困難,然而,雪道上,雲澈的速度卻是很快就加到了極致,肉眼甚至難以看清他的身形,隻能隱約看見雲澈在雪道上疾馳而過時所留下的一道殘影。

紀和玉的心仿佛也隨著雲澈滑行的身影猛地揪了一下,心跳不自覺地與雪坡上的人影一齊加速,甚至漸漸蓋過了耳邊不斷響起的觀眾的掌聲。就仿佛整個天地間,他隻能注意到雲澈一人的身形,以及自己猛烈而急促的心跳。

觀眾席上熱烈的氣氛和掌聲根本無法傳達到他這裡,他隻覺自己雖然坐在安穩的觀賽區內,紀和玉恍惚間卻覺得,那迎麵而來的呼嘯山風幾乎要將自己吞沒、撕碎,就好像自己正與雲澈一起奔馳於險峻的賽道之上。隨著雲澈的加速、加速再加速,紀和玉的心跳也愈發紊亂,甚至隨時都要跳將出來。

超過130公裡每小時的時速堪比獵豹在原野上火力全開的疾馳,對人類選手來說,更是意味著腎上腺素的飆升。

以人類的生理結構,其實無法負荷這樣激烈的速度,而腎上腺素,則是一種應激性的激素,它一麵支持著選手完成這場比賽的爆發,一麵也令選手全身的血液加速到極致,全身上下每一寸血管無一不是爆裂一般的疼痛。

若非有著極為強大的意誌力和極為精悍的體力,根本無法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著極高的時速,並且不斷通過雪杖的擺動和身體姿勢的調動而修正前進的方向,確保自己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旗門。

作為一項名副其實的極限運動,高山滑雪可以說代表著人類最恐怖的生理極限,更代表著人類麵對自然時最原始的野性和衝動——去征服自己的身心極限,更是去征服眼前巍峨壯闊的自然。

疾馳在雪道之上,哪怕在賽前雲澈腦海裡有再多紛紛擾擾的思緒,有再多不合時宜的、更不該有的綺念,此時也儘皆隨著不斷攀升的時速一並消散,在他的眼前隻剩下了這雪白而又漫無邊際的賽道,以及遠處意味著勝利的終點線。

衝過去,就是勝利!

與激烈翻湧的血液以及高度緊張的神經不同,雲澈的呼吸與心跳反而漸漸平靜。

這種平靜倒不是說他真的不需要通過急促的呼吸和劇烈的心跳去獲取更多的氧供,而是一種內心深處的平靜和鬆弛,就仿佛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搏心跳,都是與自然的和諧共振。

在他足下是熟悉而喜愛的雪板與雪道,在他掌心是堅實永不彎折的雪杖,而在他身後是逐漸蒸蒸日上的強大祖國,以及……

並非單單屬於他,而是屬於華國花滑國家隊,屬於整個華國民眾,甚至屬於全世界的最姝麗的瑰寶、最無瑕的美玉。

他無需急躁,也不必急躁,手中的雪杖與足下的雪板是他征服自然最好的武器,而少年莞爾一笑時唇邊淺淡的梨渦和左眼眼尾那顆熠熠生輝的淚痣,是他征服自己的精神依托。

一千餘米的落差很高,高到每一個自山巔疾馳而下的人在麵對這樣的山峰時,都會難免“心動神搖”;一千餘米的落差其實也很短,短到在超過130公裡每小時甚至還要更大的速度之下,倘若觀看比賽的人稍一走神,可能就要錯過運動員衝線的精彩瞬間。

終點線就在眼前,隻要再穿過兩組旗門就要到達,而隨著一路高速的滑降,雲澈的速度也加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在這樣極限的速度之下,控製方向也更加困難,而且選手在能看見終點線後,往往會放鬆警惕,在曆年的比賽中,不乏在即將穿過終點線的時候跌倒甚至受傷的選手。

在這最後、也是最緊要的關頭,選手稍有不慎就意味著比賽成績和名次的大大下降,紀和玉的心也懸到了一個極致。

但雲澈斷然不會犯這樣的失誤。

男人手執雪杖,在雪坡上滑行的姿態簡直如在平地行走一樣輕盈自如,仿佛那困擾了許多選手的航向問題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存在,仿佛他變換自己的方向時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甚至絲毫不受重力和慣性的影響一般隨心所欲。

雲澈快速穿過了倒數第二道旗門,此時他距離最後一道旗門以及終點的距離已經相當近了,在一個呼吸間絕對可以完成,然而,紀和玉卻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山腳下那離終點線越來越近的身影。

此時此刻,山間僅剩下了雪道上疾馳的雲澈,以及自己狂亂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他分明隻是靜靜地坐在這裡,但在情緒激蕩之下,極致的缺氧和眩暈卻仿佛要將紀和玉徹底裹挾,哪怕是他自己的比賽到了最後關頭、體力耗竭一空的情況下,也不至於出現這樣身體不受控製的感覺。

然而紀和玉卻恍若未覺。

雲澈終於穿過了最後一道旗門,距離終點近在咫尺,隻差最後一次揮動雪杖的距離。

雪坡上,男人的動作實在太快,神經高度緊繃的紀和玉壓根就沒反應過來,耳邊已然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就連雲澈的競爭對手、已然完賽的斯蒂芬都忍不住振臂高呼。

紀和玉原本以為,在雲澈比賽結束的那一刹那,自己可能會和亞當斯一樣激動地跳起來。

然而,看台上的紀和玉卻是無比的平靜,哪怕比賽已然結束,這廣袤無垠的天地之間,他也隻能看到山腳下雲澈衝過了終點線的身影。

男人扶著雪杖似是在劇烈地喘.息,按理從山腳那個位置往上看觀賽區的方向,會被山體遮蔽視線,紀和玉卻覺得雲澈的目光,似乎穿過了厚重的岩層,穿過了呼嘯的山風和漫山遍野的皚皚白雪,精準無誤地鎖定在了自己身上。

震撼,實在是太震撼了。

比賽落幕的這一瞬間,紀和玉甚至想不起來要去看一眼成績,而是自動屏蔽了所有人的歡呼,自顧自地沉浸在方才無比激烈的氣氛中,久久無法回神,直至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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