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江藻送下車的時候,容靜丞還在喋喋不休地埋怨:“這麼早就要上班上學,學校真是太不人道了,看來真該給管理層好好提下意見,讓他們調整上學時間。”
對於他一大早的無理取鬨,江藻隻是打了個哈欠,淡淡道:“比起改上學時間,我更希望你能建議他們改改在放學時間開班主任例會的‘優秀’傳統——走了。”
把車門關上,江藻看了眼時間,還有不到一分鐘打預備鈴,這個到是遲定了,於是他也不急了,閒庭漫步般往校門口走去。
昨天他在容靜丞那呆了一整天,晚上本來是要回公寓的,但是架不住某個撒嬌精耍賴抱著他死活不讓走,還信誓旦旦地說會早起送他到學校,江藻沒拗過對方,於是又給某人當了一夜的抱枕。
早上江藻因為生物鐘準時醒了,但某隻纏在身上的八爪魚還在熟睡,好不容易把人弄醒,就聽他睡眼惺忪地抱怨太早了不人道好困還想睡,甚至還想拉著江藻一塊繼續睡。在江藻準備丟下他自己出門的時候,某人才依依不舍地從床上起來。
出門的時候還算早,但江藻低估了這座城市市中心的早高峰,哪怕司機在遵守交通的前提下一路風馳電掣,也隻是將將趕在打鈴前一分鐘抵達學校附近——江藻可不想容靜丞的車光明正大停在學校門口,那樣太不低調。
預備鈴打響的時候江藻距離校門還差幾步路,身邊跑過一個極速衝刺的遲到學生,江藻往旁邊一避,人倒是避開了,但不巧踩到一個坑,身子跟著晃了一下。
有人在後麵托了他一把,江藻借力穩住身體,回頭一看,是方寒。
“是你啊。”江藻站穩了,“謝了。”
方寒本是一臉傲慢,但看了他一眼之後,神情又變得不自然起來,似想說什麼又覺難以啟齒。
江藻又說:“不過你遲到了。”
方寒的臉色又變了,紅了又青,青了又黑,最後重重哼了一聲,埋頭往裡走。
江藻跟在他後麵,一邊走一邊說:“都遲到了還這麼慢悠悠的,你是不把我這個班主任放在眼裡嗎?”
方寒懶得理他。
江藻仍在繼續:“太慢了,太慢了,能不能快一點?”
咂了下嘴,方寒加快腳步。
“你已經遲到一分鐘了,知道這一分鐘對你們這些學生來說有多寶貴嗎?快一點,光陰似箭,不要浪費。”江藻持續叭叭。
方寒又加快了些。
江藻在後麵拍著手說:“還是太慢了,已經遲到兩分鐘了,跑起來跑起來!”
方寒額頭迸出青筋,手掌也緊握成拳,但他終究沒有發作,而是再度加快步伐。
一人在前瘋狂疾走,另一人在後麵追著指點,這一幕堪稱奇觀,不少遲到的學生都不由得慢下來朝這邊看,當他們看清被追著跑的那位是鼎鼎大名的方寒,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跑不起來嗎?少年你是沒吃早飯還是身體素質不行?”江藻一點也不在意他
人眼光地繼續輸出。
方寒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一大早讓自己就丟儘顏麵的人,然後邁開長腿,一步二個台階噌噌噌地竄上了樓,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江藻放下有些拍痛了的手,自語著搖搖頭:“早這樣不就好了。”
他轉頭看向遠處停下來圍觀的人:“都遲到了還不快點?”
學生們紛紛回神,捂住嘴偷笑著往教室趕。
方寒帶著一肚子火進了教室,把書包往桌上一摔,坐在座位上喘氣。
隔壁的關駿捷過來笑他:“喲,方少,今天遲到了啊,江藻可不讓遲到的,小心他開除你啊。”
方寒翻了個白眼:“他自己都遲到,還管我?”
“啊?你碰到他了?”關駿捷問。
方寒嗯了聲,剛運動完覺得口渴,便從書包裡抽出保溫杯,擰開喝了口,溫熱的蜂蜜水清清甜甜的,讓他的心情也沒那麼差了,但還是有不爽縈繞在心頭,想著剛剛的遭遇,嫌棄道,“一大早碰到他,晦氣。”
關駿捷來了興趣:“不是,他怎麼你了?——哎哎哎,你這保溫杯是怎麼回事,跟個老乾部似的,不是你方少的風格啊。”
方寒把杯蓋擰上,沒好氣:“關你屁事。”
“一大早你吃槍子兒啦,火氣這麼大?”關駿捷倒也不惱,仍調侃著,“不是,你這兩天不太正常啊,昨天還在群裡問作業的事,你不會真乖乖寫作業了吧?”
他這話一出,班上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裡,似乎都很關心這件事。
方寒的臉沉了:“沒寫。”
關駿捷狐疑:“真沒寫?”
方寒把書從包裡拿出來拍在桌上,不耐煩地說:“說了沒寫就沒寫,我有必要騙你?”
話音未落,他身後響起歡呼,他的後桌盧弈更是直接站起來拍著桌子喊:“老關聽到沒,方少說他沒寫作業,來來來,願賭服輸,你那雙限量版球鞋歸我了!”
關駿捷一臉懊悔:“操,我怎麼就豬油蒙了心,賭你會寫作業的,再也不信你了。”
方寒臉更沉了:“你們拿我打賭?”
被他看到的人的眼神都開始閃躲了,但關駿捷就在他隔壁,是最佳攻擊方位,為了保命隻好硬著頭皮說:“那不是昨天下午想喊你一塊開黑,你都沒反應,我們就猜你是不是真的寫作業去了……”
說著,關駿捷來氣了,他理直氣壯了:“你他媽不是去寫作業,那你失蹤一下午加一晚上搞毛線?”
提到這個,方寒的氣勢沒那麼強了,語氣緩和下來:“搬家。”
“哈?”一片驚訝聲。
關駿捷驚訝過後問:“你搬哪?”
“就盛園那套房子。”方寒隨口說道。
“臥槽,盛園!”關駿捷叫出聲,“不就學校對麵那個嘛,離學校五分鐘路程——那這以後,哥幾個下了課不就能去你那玩了嗎!”
這個提議得到了關係比較好的幾個人的一致同意,還有
人商量著今晚放學就去(),結果方寒隻是斬釘截鐵地說了句不行。
為什麼不行?關駿捷想了想?()_[((),自以為了然了,“沒事兒,大家都是兄弟,不嫌棄你剛搬去房子亂。”
但方寒的理由完全不是這個,他淡淡道:“會吵到我媽。”
“你媽?”關駿捷茫然了一下,但接收到一道鋒利如刀子的眼神,立刻改口,“梁阿姨?”
方寒隻是應了聲,沒多說什麼,但這是多麼好猜的事,關駿捷想了下問:“梁阿姨跟你一塊搬到這了?”
“嗯。”
關駿捷目瞪口呆,他實在無法理解,這麼好的獨立機會,居然還要帶上媽媽一起,而且據他所知,方寒和他媽關係不是很好,當然,跟他爸的更差。
“搬出來住還帶上你媽,你媽寶啊?”
這話沒過腦子就從關駿捷嘴裡說出,方寒臉一冷:“你說什麼?”
“你們在吵什麼?”
江藻從門口進來,一掃鬨哄哄的教室:“整個樓層就你們班最吵。”
底下有人笑了出來,出現了,班主任語錄!
“笑什麼?”江藻眉頭一皺,“知不知道現在是早自習時間,今天輪到語文早自習了吧,課代表呢?”
“哎,在在在!”周沅一手拿著書,一手高舉著就小跑上來了,“老師我在這呢。”
江藻對他點了下頭:“嗯,帶他們早讀吧。”
周沅沒動,而是笑得更為諂媚,一看他就有事,於是江藻問:“怎麼?”
周沅的視線在底下掃了一圈,其他人都有種不好的預感,然後就見周沅換上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義正詞嚴地說道:“老師,我覺得早自習這麼好的時間,光是讓他們跟讀有點浪費,不如安排他們背誦必背古詩詞。”
江藻聽完,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著麵前滿臉期待的周沅,又看看其他人臉上嫌棄加不情願的表情,挑了下眉:“好啊,你是課代表,你可以自由安排。”
底下頓時一片喧囂。
“靠,周沅你小子還真公報私仇啊!”
“什麼必背古詩詞,鵝鵝鵝嗎?”
“早自習,懂什麼叫做自習嗎,那是學生自主學習,都安排好了還怎麼自主?”
“陛下不可啊,祖宗之法不可變啊,早自習就該自由安排,拒絕包辦!”
“江藻你糊塗啊,怎麼能放權給周沅那個狼子野心的家夥,以後等他勢力壯大了,他肯定會架空你,到時候你這個班主任還怎麼做!”
“老師為了你的江山,可千萬不能讓周賊得逞啊!”
抗議聲連連,但江藻都沒有表態,周沅一看這把穩了,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他抬手在江藻肩膀上拍了下,笑嘻嘻地說:“江老師還是你夠義氣,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對我的信任的!”
江藻點了點頭:“那你就加油吧。”
說完背著手走了。
周沅露出狼外婆一樣的惡毒笑容,對著底下的
() 同學們說:“不要再掙紮了(),背吧⒔[((),我說過,有的是辦法讓你們背書——趕緊的彆愣著,大好時光不等人,不要浪費時間!”
回應他的是整齊劃一的“嘁”,調子還拖得老長,明擺了不買賬,周沅倒也不在意,反正他現在拿著雞毛當令箭,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公報私仇就是這麼痛快。
他美滋滋地下去逮人去了,就從昨天嘲諷他最狠的抓起!
教室裡又鬨騰了一陣子,大概是覺得這樣鬨下去沒多大意思,於是喧囂漸漸歇了,當然,背書是不可能背書的,睡覺的睡覺閒聊的閒聊玩手機的玩手機,教室裡和學習兩個字沾邊的除了江潼陸舍和代楚,就隻有揪著人背書的周沅了。
方寒揉了下太陽穴,真夠吵的,他瞥了眼右手邊絲毫不受影響專心背書的代楚,納悶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下,她怎麼能學得下去。
他就做不到。
方寒暗暗咬了下牙,非但在吵鬨的環境裡學不下,就是在安靜的環境裡也學不進去!
昨天和母親一番談話之後,他便下定決心要改變,可他目前所能做的不多,除了學習好像也沒彆的。雖然他並不認為學習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但母親是希望他能好好學的,那他便如對方所願。
如同打了一發雞血,方寒燃燒起了學習的鬥誌,他在群裡問過作業之後,躊躇滿誌地準備先用這個練練手,隻是當他打開書包之後才傻了眼,他的書本作業基本上都丟在學校沒帶回來,好不容易從書包裡翻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紙,發現這竟然是剛開學時江藻發下來給他們做的入學小測。
試卷上麵基本都是空白,卻在分數欄上恬不知恥地打了個100分,因為姓氏排名靠前,他甚至還是這次考試的第一名。
第一名。
他媽媽從江藻那裡聽說他考了第一名還很高興,對方不知道,但他自己心知肚明,這成績是弄虛作假得來的,是悲哀的糊弄,是可笑的安慰。
於是方寒沉默著去洗了把臉,回到書桌前把這張皺巴巴的試卷展開撫平,設定好計時功能,拿起筆。
他要重新做一次試卷,他想知道自己現在的真實水平。
規定的考試時間結束,方寒放下筆,又在網上搜索答案對照著把分數批出來,成績計算出來的那一刻,他的臉上頓時像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巴掌,火辣辣的。
29!
一張滿分100分的試卷,他隻得了29分!
這個分數並不是他考過的試裡最低的,0分他都考過,他以前從沒為此感到過羞恥,因為他根本沒有認真對待,但現在他覺得臉熱,這一次他拿出了最認真的態度來對待,卻隻得到這樣的結果,他剛才的認真好像是個笑話。
看著這張連一半題都沒做完的試卷,方寒自嘲地笑了笑,這個樣子,真的還有必要學下去嗎?
母親對他的期待,他還能夠回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