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羞顏未嘗開(十六)(1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7762 字 5個月前

阿那瑰火速換過了行頭,扮成褶衣縛褲的小僮奴,跟著檀道一出了門。

天寒路滑,檀道一這回不急了,按著轡頭緩緩前行,才出了巷道,他直接打發隨從們:“你們把禮送去謝家,我還有事要辦。”等隨從們捧著禮盒走遠了,他將馬鞭一丟,對阿那瑰笑開了,“上馬。”

沒等檀道一來扶,阿那瑰已經忙不迭踩著馬鐙上來了。穩穩坐在檀道一懷裡,她扭頭對他嫣然一笑,“走呀。”

大庭廣眾之下溫香軟玉抱滿懷,雖然阿那瑰扮的是個男孩子,檀道一也不免臉上微微一紅,撈起馬韁,“駕”,沿著街市漫無目的地走。他惴惴的,又忍不住要微笑,很快適應後,檀道一頂著各色目光也能泰然自若了,他把阿那瑰又往懷裡摟了摟,手掌熱熱地貼著她的腰。

阿那瑰卻嫌他走得慢,搶了幾次馬鞭都沒到手,她嗔道:“我們去哪?”

檀道一好似懷裡抱了隻活魚,按又按不住,扔又不舍得,百爪撓心似的,他忍不住道:“去人少的地方吧。”

“不要。”阿那瑰急著看熱鬨,“去人多的地方。”

檀道一擰眉,目光往街市上一逡,不外乎販夫走卒,引車賣漿,看了千百遍的俗世景象,“這些人有什麼好看?”

“我要逛京城,”阿那瑰掰著指頭數她從彆人口中聽到的建康勝景,“天寶寺,雞鳴埭,楊烈橋,青雀湖,桃花園,我都要逛逛。”

要把這些地方都逛完,莫說一天,就是一月都不夠。檀道一被阿那瑰催著,隻得揚鞭疾馳,一路走馬看花,遙望了天寶寺內尖尖塔頂,俯瞰了雞鳴埭下漫漫青溪,楊烈橋上瞧了幾眼鬥雞鬥鴨,青雀湖上親自搖櫓泛了回舟,最後在桃花園沾了滿襟滿袖的梅瓣鬆針。

阿那瑰用衣擺兜著一包芬芳四溢的洞庭霜橘,正吃著橘子,一片富麗堂皇的飛梁重閣自眼前掠過,她腦袋隨之轉了過去,手指一點,“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東宮。檀道一隻做沒聽見,袍袖一振,催馬飛馳而過,過了秦淮河,將馬拴在樓下,他拉著阿那瑰登上孫楚樓,阿那瑰舉目四望,自宣陽門往北的禦街上,遠處雲海寥廓,宮觀蒼茫,近處繡門綺戶積雪,小橋人家堆煙,裹了烏紗巾的文士在街邊橘樹下駐足,袖管高挽的食販正掀開熱氣騰騰的大鍋。

阿那瑰心滿意足,歎道:“京城真好啊。”

檀道一在建康長大,風景都看膩了,聽阿那瑰讚歎,他也起了滿腔的與有榮焉,驕傲地揚起下頜,“帝王州,人物俊彥,山川靈秀,又怎麼是北朝洛陽比得的?”

阿那瑰抱住檀道一的腰,背對著欄外陌陌人煙,她仰臉看著他,“你真好。”

檀道一又對著她的唇瓣發了呆。他“嗯”一聲,忽然回過神來,急急地拉著阿那瑰回到桌邊。雅室裡清清靜靜,沒有閒雜人,他吞吞吐吐對阿那瑰道:“你還想不想……”耳朵發熱,他索性厚起臉皮,“讓我再親親你?”

阿那瑰忙著往嘴裡填橘瓣,“不想。”

檀道一啞口無言,看著阿那瑰吃了一瓣又一瓣,他心裡著急,又拉不下麵子,隻能自己發悶。阿那瑰橘子吃得歡,眉眼彎彎,嘴角噙笑,檀道一懷疑她是故意的,他臉一冷,說:“吃好了?回吧。”

阿那瑰不樂意,“我還沒逛完呢……”見檀道一領頭走了,忙抱起籠冠,跟著他下樓。

回家的路上,檀道一沒有抱她上馬,阿那瑰也渾不在意,兩個人一個在馬上生悶氣,一個在道上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越走越慢,檀道一勒住馬韁,不耐煩地催促她,“你腳長在地上了嗎?”

“道一,”秦淮河上畫舫中,有個人笑吟吟地探出頭來,正是王玄鶴,他對檀道一招了招手,“來吃酒。”

檀道一哪有那個興致,阿那瑰卻眼睛一亮,撒腿奔了過來,好奇地往畫舫裡張望。檀道一惱了,一手遮住阿那瑰的視線,順手一扯,拉她上了馬,他回過身對王玄鶴交待:“等我回家換身衣裳。”

王玄鶴回到船艙,回味了一會,笑道:“道一好像很寵那個布衣僮奴。”

薛紈自鏤花窗收回目光,嗬嗬輕笑,“何止是寵,簡直是愛逾珍寶呢。”

一盞茶的功夫,檀道一便折了回來,身邊的僮奴不見了。王玄鶴呼喚船主靠近河岸,檀道一才要抬腳,隔著掀起半邊的蜀錦簾,看見了薛紈,他臉色微變,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慢著。”王玄鶴忙跳上岸,拽住檀道一不肯放他走,“這一頓酒,我是特意請你和他,算作賠罪。”不由分說把他往畫舫上推,王玄鶴在檀道一耳邊念叨,“這人其實還不壞,又有太子撐腰,你不要再得罪他了。”

檀道一一臉冷淡地進了船艙,見薛紈一改昔日打扮,頭裹烏紗巾,身披紫綺裘,左右手各依偎著一名珠環翠繞的船妓,舉止間帶著世家子弟常見的散漫。被船妓勸酒不得閒,他含笑的眼神瞥向檀道一,算作示意。

自領軍府那事後,這人見了檀道一還能笑得出來,不知他是真的寬宏大量,還是城府太深。他笑麵迎人的,檀道一不好再冷臉,拱了拱手,算作回禮。

船槳一蕩,畫舫順流而下,王玄鶴近來很得意,出手豪奢,畫舫上應有儘有,蜜漬魚腸醃青蟹,黃雀酢配玉井飯,小火爐上煮沸的清涼寺泉水咕嘟嘟響。檀道一有了太子府的教訓,輕易不在外頭吃酒,連依偎過來的船妓都推開了,王玄鶴悶聲發笑,“我知道了,是不是要替你叫一名美少年來?”

檀道一知道剛才和阿那瑰那一幕被王玄鶴看在眼裡,不僅不怒,反倒嘴角一揚,露出笑模樣:“多謝你的美意,不必了。”

王玄鶴嘖嘖稱奇,“看你最近常常一臉笑,難道是因為要娶妻的緣故?”

檀道一臉色淡了,“嗯”一聲。

王玄鶴放下酒盅,手舞足蹈談起北伐一事。他成天的聲色犬馬,沒踏出過建康半步,卻因為王孚的緣故,對京城和豫州的各支兵馬如數家珍,仿佛征北將軍不是檀涓,而是他王玄鶴。隻消他動一動唇舌,十萬大軍就能所向披靡,將北朝勢力自江北掃蕩乾淨。

“這一戰,我軍誓要打進洛陽,生擒桓尹和他的一堆妃嬪公主,賞給太子衛率的將士們做妾!”

檀道一心生警惕,餘光瞥一眼薛紈,他按住王玄鶴揮舞的手,不動聲色道:“這些話,中侯也輕易不外傳的,你小心禍從口出。”

王玄鶴這些日子和薛紈混熟了,很喜愛他舉止瀟灑,脾氣隨和,“沒外人,怕什麼?”

檀道一見他憨態可掬,不由笑道:“洛陽土地貧瘠,那裡的女人恐怕醜的多,要她們來洗腳我都嫌棄。”

薛紈隻顧著和船妓廝混,全然沒聽進王玄鶴和檀道一二人的大放厥詞。他的裘衣滑落下來,紫褶白袴被揉得皺成一團,船妓起先在他耳畔說悄悄話,一張紅潤的嘴唇從頸側漸漸滑到胸前,檀道一全神戒備地審視他,最後不知怎麼搞的,注意力卻落在了船妓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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