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願同塵與灰(十九)(2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6626 字 4個月前

阿鬆不高興了,扯住道一衣擺,咬他的耳朵,“彆理她。”

道一推開她,理了理衣襟,往外去了。沒說兩句話,公主突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道一被迫放了她進來。

裝的。阿鬆心想,頓時怨氣橫生,衣裳也不整好,揚起下頜,她坐在床上,氣勢淩人地看著公主。

“道一師父,救救我阿娘,”公主嚎啕大哭,“她說出去打聽消息,一天了還沒回來。”

道一微怔,“殿下彆急,”把公主扶坐下來,他皺眉思索了片刻,轉身就從床底下摸出一把劍來。

阿鬆顧不上置氣了,她尖叫一聲,拔腳追了上去,在院子裡攔住道一,“你彆去!”

道一臉色有些沉肅,“一天沒回來,可能是遇上叛軍了。”

阿鬆是親眼見過薛紈在叛軍刀下受傷的,她抓住道一的胳膊不許他走,“他們人好多,你打不過的。”想到當初道一在棲雲寺重傷,阿鬆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為了袁夫人,差點都死了!她連皇後都不是了,你不要管她!”

“她曾貴為皇後,你知道落在叛軍手裡是什麼下場嗎?就算不是皇後,她還是大皇子的生母,”道一眼裡凝著冰冷的光,“人命在你看來,就跟草芥一樣嗎?這裡是建康,不是柔然。”

阿鬆被他一句刺得啞口無言。眼睫漸漸濕潤了,她一跺腳,咬牙說:“我去,他們要抓華濃夫人,我去把她換回來。”

“彆傻。”看見阿鬆的眼淚,道一表情柔和了。頓了頓,他在她臉上輕輕一撫,把她推回去,自己拎著劍走了。

那一撫,讓阿鬆心裡甜絲絲的。

他一定還是愛我的。她手停在自己臉頰上,微微一笑,慢慢走回房時,卻見公主還在房裡哭哭啼啼,許多宮人驚慌失措地來看究竟,阿鬆簡直恨不得給公主一個大耳光。硬是忍住了,她一轉身,又去了玄圃宮門上,望眼欲穿地望著道一去的方向。

日暮的時候,道一抱著王氏回來了。

王氏被幾名殘暴的叛軍搶了去,一番折辱後,吊在了宮門上曝曬。救回來時,她奄奄一息,裙衫被撕扯得淩亂不堪。宮人們嚇得不輕,把王氏和昏倒的公主搬去床上,竭儘所能地照料。

道一退出門外,秋日的夕陽如血,冷冰冰地照在身上。他把劍丟在一邊,坐在廊簷下發怔。阿鬆聽見動靜,飛奔而來,也不顧在外麵,扯住他的衣襟就要往裡看。道一按住她的手,勉強一笑,“沒受傷。”

阿鬆這才放了心,坐在他身側,腦袋枕在他肩頭,想起王氏,她輕輕打個寒戰,恨恨地說:“這些叛軍,真該死。”

道一忽然說:“敗了。”

阿鬆不解,“什麼?”

道一靜靜地看著她。夕陽燦燦的光照得他眉毛睫毛都是暖融融的,可他一雙眼睛真黑,黑得沉鬱、憤懣。“北伐敗了。”他緩緩地說,“我去找人的時候,登上城樓看了幾眼,宮裡宮外已經沒有幾個叛軍了,因為樊登進城了——北朝士兵穿的黑色戎服,行動間秩序井然,我在馳道上看見他們了。”

“樊登進城?”阿鬆愕然,“禁軍呢?我們北伐的大軍呢?”

“叛軍說,陛下在南山行宮被樊登的人馬圍了半月,已經自縛出宮請降了。”他眉頭深鎖,“北伐的大軍……我不知道父親現在怎麼樣了。”

樊登直搗黃龍,攻破了建康,彭城恐怕也凶多吉少了,道一心裡一陣害怕,又看了阿鬆一眼。

“你走吧。”阿鬆愣了很久,“去彭城找郎主,反正皇帝也做俘虜了,管不著你了。”

道一看著她,“你怎麼辦?”

阿鬆粲然一笑,“我又不怕樊登。”

這會道一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點點頭,“好,我今夜就走。”

玄圃已經糧儘援絕,道一除了一把劍,沒有什麼值得帶的,是隨時就能走。阿鬆坐在床沿上隻顧著發呆,忽一抬頭,見道一已經換過了衣裳,她心裡一緊,不由站了起來,渴切地看著他。

道一放下劍,慢慢走過來,他抬起她的臉,在她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阿鬆一顆滾燙的眼淚“啪”地落在他手上,她憋著嘴哭起來,“你走吧,我才不等你,我,”她一時也想不起自己該去哪,“我就回柔然去。”

道一笑道:“建康你還沒看完,急著回柔然乾什麼?桃花園,楊烈橋……”桃花園,楊烈橋,都已經被叛軍燒得燒,毀得毀,如今的建康,滿目瘡痍,還有樊登的大軍在其間盤桓,道一停住了,“就待在華林蒲吧,”他帶點戲謔,帶點諷刺,“你好不容易得來的。皇帝隻是降了,還沒死。”

阿鬆甩開他的手,“你嫉恨得要發瘋了,”她冷冷地乜著他,恨他,又不舍得他,“你快走吧。”她煩躁地說。

道一微微一笑,拿起劍出門,忽見宮門大開,殿前那片狹窄的夜空突然被火光照亮了。有黑衣戎服的士兵們湧了進來,這些人動作又敏捷,聲音又細微,瞬間將玄圃包圍了。

道一立即握緊了手中的劍,往後退了一步。阿鬆在他身側,疑惑地瞧著這些人。

樊登走了進來。見玄圃儘是手無寸鐵的宮人,他解開鎧甲,丟給侍衛,轉頭一看廡房門口的阿鬆,他笑了,“薛紈,”他轉頭對薛紈道:“這就是豔名遠播的華濃夫人嗎?”

薛紈微微點點頭,看著阿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