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雙飛西園草(六)(1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7719 字 4個月前

臘月十日, 皇帝與太後的鸞駕出了宮城, 沿銅駝街往南行了不過數裡,便抵達了永寧寺。這一天一掃往日陰霾,是難得的晴和日子,皇帝下了禦輦, 被永寧寺恢弘的飛簷上積雪折射出的銳光刺得眯起眼來。

太後攜著一眾妃嬪、公主們也都到了,翠幕珠幃間,宮人們的倩影輕盈地四處走動——宮裡佳節慶典時, 也不見得她們這樣積極。皇帝冷哼一聲, 被請到法堂上落座,朝臣們也魚貫而入, 按品級尋蒲團坐了,住持來問:“陛下要先傳道一來麵聖嗎?”

“不必了。”皇帝接過清茶, 淡淡地看著外頭寶蓋珠幢、金碧輝煌的法壇——出家人, 是倚仗的什麼,如此豪奢?他意味不明地諷笑一聲, “我聽聽他講的經。”

銅磐清響, 法堂上交頭接耳的人們靜默下來, 見一名錦斕袈裟僧人步上法壇, 時值晌午,雪晴雲淡,軟紅的日光照得屋頂、枝頭仿佛銀波翻湧, 他的寬大衣袖也微微拂動起來, 狹長鳳眸不經意往法堂內一瞥, 又垂了下去。

“果真是衛玠再世。”太後輕笑道。

皇帝看清了,前傾的身體靠回禦座上,冷不丁發出一聲輕笑,在寂靜的堂上格外突兀。太後正聽得專注,不滿地瞅了皇帝一眼,“皇帝。”

“這講的是什麼經?”皇帝聲音低了些,問身旁內侍。

“回陛下,是涅槃經。”

“涅槃經?”皇帝慢慢重複了一句,嘴角扯了扯,靜坐不動了。皇帝並不好佛法,看清了道一真麵目,便沒了興致,“還要講多久?”

“還得一陣。”

“我出去散散。”皇帝辭彆了太後,領著幾名侍衛宦官,來到永寧寺深處一間隱蔽的寮房,那抑揚頓挫的誦經聲完全聽不見了,他才暢快地透口氣,不屑道:“我當是什麼神通廣大的妖僧,原來也不過是以容色惑人。”

薛紈笑道:“看堂上諸位朝臣,對他倒是很敬慕。”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沒太把道一放在心上,負手在廊下慢慢徜徉,忽而問內侍:“壽陽公來了嗎?”

內侍哪不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不隻壽陽公——華濃夫人也來了。”

皇帝想起上次在宮裡淺嘗輒止的一點接觸,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請她來。”

內侍悄悄出去找人,薛紈便也很識相地退了出來。

在庭院門口遇上了阿鬆。

每逢有這樣爭奇鬥豔的機會,她總是不遺餘力地把自己裝點得花枝招展。晴光照著寶釵翠鬢,玉麵朱唇,她卻垂著頭徑自想心事,眼前人影一晃,阿鬆茫然抬頭。

這是自離開建康後他們頭次打照麵。

瞧見薛紈的臉,阿鬆瞬間想起在華林蒲那個粗暴蠻橫的吻,她敏捷地閃到一邊,很警惕地盯著薛紈,以防他又要油嘴滑舌,動手動腳。

她是全神戒備了,薛紈卻隻沉默地瞥了她一眼,便揚長而去。

這樣端正規矩,絲毫不見曾經的輕佻模樣。

阿鬆迷惑地望著他的背影,聽那內侍輕輕在耳邊道:“陛下還在等夫人。”她才反應過來,隻一撇嘴,將這個人拋之腦後,走進庭院,見皇帝正閒閒地欣賞雪景,阿鬆緩步上前,輕聲道:“陛下。”

皇後性情清冷,宮裡的妃嬪們也都循規蹈矩的,讓人膩煩,皇帝惦記了她幾個月,早急不可耐了,打橫將人抱起,大步往室內走去。

阿鬆心思正飄忽,她微微吃了一驚,兩手下意識抵在了皇帝胸前,要把他推開,掌心觸在他衣襟上繡的繁複紋樣,瑟縮的肩頭漸漸舒展了,雙手落在他肩頭,阿鬆咬住了嘴唇,沒有出聲。

皇帝見她這樣溫順,反而意外了。把她放在榻上,鬆了衣襟,皇帝灼熱的掌心在她臉頰上流連片刻,又在頸子裡上摩挲著,笑道:“翠鬢霓裳膚煥雪,桃花笑靨容姿發……來洛陽後,元脩還碰過你嗎?”

阿鬆搖了搖頭。

“他不傻。”皇帝眼裡閃過異光。那經不知道要講到何年何月,皇帝時間充裕,將略微有些僵硬的阿鬆攬到胸前,他笑問:“我賞了美酒良駒給壽陽公府,怎麼不見你進宮謝恩?”

阿鬆垂下睫毛,輕聲道:“我害怕。”

“嗯?”皇帝道,“怕誰?我,還是元脩?”

皇帝很和氣,阿鬆心裡微微一鬆,飛快地逡他一眼,她靠在皇帝肩頭,有些委屈道:“我怕皇後。”

皇帝微訝,“為什麼怕她?”

阿鬆道:“皇後厭惡我。”

皇帝發笑,“是因為我喜歡你,女人嘛,多少都要吃醋的……皇後雖然性情冷清,但她世家出身,秉承庭訓,容人的肚量還是有的。”

阿鬆鴉羽般的睫毛扇了扇,有種不諳世事的懵懂,“皇後也是世家出身?”

“她父親是安國公,吏部尚書、中護軍。”皇帝很敏銳,隨即笑道:“什麼叫‘也’是世家出身?”

阿鬆宛然一笑,道:“我隻是想起了以前的王皇後。“

她說的王皇後,是元脩的廢後,王孚的女兒。王孚的事跡,皇帝是了如指掌,阿鬆這麼不經意的一提,他臉色極難察覺地一沉,笑道:“安國公做宰臣多年,恪儘職守,瀝膽披肝,又其實王孚那種亂臣賊子可比的?“手指在阿鬆纖細的鎖骨上曖昧地摩挲了一下,他麵上帶笑,卻告誡意味甚重,”你倒是有點小聰明,但朕不愛聽女人挑撥離間。”

阿鬆紅唇微微一嘟,“是妾多嘴了。”要推開皇帝坐起,卻被皇帝放倒在榻上,扯開衣帶,手伸了進去,阿鬆輕輕一顫,忽然掙紮著把皇帝的手推開,理好衣裙。

皇帝放開她,臉色淡了,“朕也不是沒見過美人,還不至於要強迫你,”他堂堂的皇帝,一連兩次被拒,也惱火了,“朕不吃欲迎還拒那一套。”

阿鬆手裡撚著衣帶,忽然垂淚,哽咽道:“妾害怕。”

皇帝不耐煩,“還怕什麼?”

阿鬆盈盈淚眼凝視著他,“妾和皇後不同,既沒有地位,也沒有倚仗。陛下得償所願,隻會對妾棄如敝履……可妾卻隻能被困在壽陽公府,日夜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