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雙飛西園草(十四)(1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7564 字 5個月前

皇帝趁空摸進閭氏帷幄, 見佳人獨處, 他見色心喜,訴說了一番柔情後,便急不可耐地將阿鬆攬進懷裡。

未幾,錦帷猛然掀起, 有人慌不擇路地衝了進來,“什麼人?”皇帝先是一驚,繼而大怒, 用貂裘遮住阿鬆白得耀眼的肩頭, 他翻身坐起一看,竟然是壽陽公元脩闖了進來, 皇帝的滔天之怒頓時噎在喉嚨裡,有些不自在起來。

“陛下恕罪。”多須蜜等幾名宮婢內侍阻攔不住元脩, 緊隨他進了帷幄, 見皇帝還衣衫不整,頓時嚇得魂不守舍, 忙垂首退了出去。

皇帝雖然狼狽, 也迅速端起了架子, 他沉著臉道:“壽陽公, 你要拜見朕,怎麼不通稟?”

元脩垂下頭,臉上晦暗不明, “臣知罪。”

“你先退下。”

“是。”元脩嘴上應承著, 一雙陰沉的眸子卻驚疑不定地往阿鬆臉上窺去, 猜測她是否已經將自己意圖南逃的計劃告訴了皇帝,阿鬆心知肚明,反手將肩頭滑落的衣領拽起,對元脩微微地一笑——這一笑不啻於一個驚雷,元脩眉心驟跳,“陛下,”他杵在帷幄裡不肯動了,“臣不勝酒力,還請陛下恩準臣先攜家眷回府。”

阿鬆似乎有些怕他,冰涼的指尖落在皇帝肩頭,往他身後躲了躲。皇帝見元脩如此不知好歹,更著惱了,敷衍他道:“你喝多了就早點退下,彆在這裡發酒瘋。”

元脩卻不肯裝糊塗,“臣的夫人還在陛下身後。”

皇帝勃然大怒,霍的起身,“元脩,你是要逼朕將你治罪嗎?”

元脩緊咬牙關,脊背上冷汗涔涔,要退,怕阿鬆在皇帝麵前嚼舌,杵在這裡不退,又要承受皇帝雷霆之怒,掙紮片刻,正要開口,內侍在外頭通傳:“安國公和樊常侍到了。”

這是連外麵的人都驚動了,好好一場風流韻事,被硬生生攪成了鬨劇,皇帝掃興至極,推開阿鬆,將衣裳略微整了整,沉著臉道:“進來說話。”

周珣之先樊登一步走進來——他年輕時應當也是名美男子,如今年過五旬,依舊步履輕捷,意態閒適,遠遠站在帷幄邊上,他也不抬眼,隻垂眸笑道:“有禁軍的勇士射中了頭彩,在等著陛下的賞賜呢。”

樊登則飛快掠了一眼,見皇帝衣飾尚算整齊,華濃夫人靜靜地在一側陰影裡侍立,沒有那種不堪的景象,他鬆了口氣,轉而扯住元脩的手臂,笑道:“聽說壽陽公也精於騎射,怎麼不見你一展身手?”

明知這兩位肱股之臣特地趕來替自己解圍,皇帝不好再擺臉色,勉強說道:“壽陽公還沒出手,焉知中頭彩的不是他?”

樊登哈哈一笑,“壽陽公,請吧?”不由分說,將元脩推出了帷幄。

見元脩和樊登被一群侍衛簇擁著往城樓上去了,阿鬆也無聲地對周珣之拜了拜,退了出去。帷幄裡複歸平靜,皇帝臉色卻陰沉得仿佛山雨欲來。

自阿鬆背影收回目光,周珣之瞟一眼皇帝臉色,歎道:“陛下,何至於此啊?”

皇帝道:“你以為朕是為一個女人嗎?元脩此人心機頗深,手段毒辣,朕有些忌憚他。”

元脩也算能忍,今天為何突然這樣沉不住氣,周珣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冒犯天顏,的確有罪,陛下想怎麼樣?將他褫奪爵位,貶為庶民?”

皇帝低聲道:“當初樊登在建康興許就不該留他一命。”

周珣之道:“留他一命,尚且能威懾元竑。這個關頭將他賜死,就算不是為女色,天下人也會以為陛下是為了女色。”

皇帝平日對周珣之還算尊崇,今天也格外煩躁,“朕要想一想。”

死一般的沉寂中,君臣二人各自想著心事,帷幄外時不時響起一陣歡呼,不知又是哪個侍衛射中了彩頭,一場齟齬似乎風過無痕,皇帝沉沉地盯著外頭黑壓壓的人群,忽而揚聲道:“來人。”待內侍進來,他附耳低語幾句,隨即起身,瀟灑地一笑:“國公,咱們也去,看看今夜頭彩落在誰手上。”

皇帝重新露麵,將士們紛紛摩拳擦掌,搶先要在禦前大展神威,元脩則是盛情難卻,不得已隨便射了幾箭,退出陣外,扭頭一看,見阿鬆獨自一個,有恃無恐地站在帷幄邊,一雙眸子被篝火映照得燦然生輝。

夜色漸深,皇帝興致正盛,絲毫沒有倦意,今夜脫身的希望是渺茫了,元脩滿腔恨意在胸中激蕩,慢慢走到阿鬆身側,和她並肩遙望著箭場上的情形,唇邊卻溢出一絲冷笑,“我要是今夜死在這裡,一定拉你做個墊背,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也不枉夫妻一場。”

阿鬆手指觸到袖子裡冰涼的匕首,對元脩笑道:“怎麼,投毒不成,你還想掐死我?”

元脩雙手迅如閃電,驀地掐住了阿鬆的脖子,在她耳邊低語:“你以為我不敢?”怕人瞧見,又飛快放手,衝阿鬆冷冷一笑,元脩道:“看看是你命大,還是我命大。”

阿鬆臉憋得通紅,撫住脖頸重重喘氣,還有餘力對他嗤笑:“我的命可是大得很。”

“你……”元脩嘴裡才吐出一個字,突然臉色一僵,阿鬆正覺不對,元脩往前一個踉蹌,撞得兩人一起跌坐在地。元脩瞪大了眼睛,喉頭鮮血噴濺,阿鬆驚叫一聲,卻推不開他沉重的身軀。

一群人匆匆趕來,掰開元脩已經僵直卻還緊攥著阿鬆衣襟的手,把他自阿鬆懷裡扯開。阿鬆倉皇抹了把臉,她自胸前到長裙,都被鮮血浸透了,而元脩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周遭尖叫聲四起,阿鬆掙脫開宮婢扶她的手,孑然站立,茫然地環視四周——城樓上懸掛的宮燈連成一片模糊的紅霧,一張張被火光映照的歡欣臉龐自眼前掠過——皇帝疾步而來,她翕動了一下蒼白的嘴唇,卻牙關交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誰?什麼人?”皇帝厲聲道,視線落在元脩雙目圓瞪的青白麵孔,卻目光一凝。

樊登親自上前探了探鼻息,小心地說道:“已經死了。”命人將元脩翻過來,自他喉間拔出一支獻血浸透的箭簇,擦拭之後,呈給皇帝,“被一箭射穿了喉嚨。”

箭簇在火光中閃耀著森冷的銀芒,皇帝沒有接,擰眉道:“是什麼人這樣大膽?敢禦前殺人?”

今夜場上亂箭射鬼,但侍衛們用的都是竹箭木箭,沒有殺器——樊登目光劃過人群,情勢不明,他也不敢亂說話,悄然覷了覷皇帝的臉色,樊登轉而問阿鬆:“夫人看清箭是從哪裡來的了?”

阿鬆搖頭不語,似乎還沒有從驚懼中回過神來。

周珣之道:“此處危險,陛下先進禦帳裡再說話。”

一群侍衛上前,圍成人牆,護著皇帝進了禦帳,元脩的屍身已經用氈布蓋了,明亮的燭光下,皇帝緊繃的一張臉上,似乎掩藏著奇異的平靜,嘴角亦有微微上揚——樊登回過味來,將箭簇叮一聲丟在托盤上,息事寧人地說道:“興許是有人射鬼射偏了,陛下請先回宮,待臣連夜追查,看這箭簇是禁軍哪支隊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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