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雙飛西園草(十四)(2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7564 字 5個月前

“朕不急,”出乎樊登意料的,皇帝竟然十分強硬,“有人趁亂謀害壽陽公性命,朕要親自追查。”

樊登無所適從地看了皇帝一眼,正在沉吟,周珣之道:“眾目睽睽之下,誰敢在城樓上射殺壽陽公?臣看當時壽陽公的位置,背身正對東側闕樓,亦正在射程之內。”

皇帝當機立斷:“去闕樓搜查。”一行禁衛迅疾奔去闕樓,燈影昏暗的東闕頓時火光大作,未幾,禁衛折返,卻徒勞無獲,周珣之眉梢一揚,拈起箭簇又瞧了瞧,說道:“天色暗,離得遠,竟能一箭正中喉嚨,這樣的人,禁軍裡也沒有幾個,而且……這個人對壽陽公熟悉得很。”

皇帝“哦”一聲,“怎麼說?”

“陛下請看。”周珣之掀起氈布,將元脩衣襟分開,“壽陽公袍服底下穿了軟甲——因此凶手才兵行險著,直取咽喉。”

“什麼?”這下皇帝是真的震驚,快步衝到元脩麵前,果然見他胸前露出一片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他奉詔進宮,竟然隨身穿著甲胄……”壽陽公此舉,不啻為對皇帝極大的諷刺,皇帝一張臉頓時漲紅了。

周珣之適時將氈布蓋了回去,打圓場道:“有人生性謹慎,習慣日常穿甲胄。因此臣說,凶手大概是壽陽公身邊侍奉的人。”

元脩身著甲胄這事情徹底觸怒了皇帝,冷冽的目光高深莫測地掠過眾人,他忽然眼眸微眯,“檀道一呢?”皇帝冷不丁道,“久聞他精於騎射,朕特地擢他做了壽陽公的侍從,今晚他人去哪裡了?”

樊登奇道:“臣與壽陽公來時,確實見檀祭酒隨侍壽陽公左右的,上城樓後,卻不見他了。”

“難不成是行凶後潛逃了?”皇帝冷笑一聲,“去捉拿他。”

皇帝大概認準了檀道一便是凶手,數支禁衛傾巢而出,將燈市百姓撞得人仰馬翻。檀道一在一盞晶瑩剔透的琉璃走馬燈後靜靜地觀望片刻,鎮定地走出來,“諸位可是找下官?”侍衛們如獲至寶,將他押至禦前。

元脩之死,宮眷們雖然驚懼,倒還在其次,聽聞檀道一也卷入其中,頓時都大驚失色,各自從帷幄裡探出頭來,惶惶地張望。

檀道一進入禦帳,先沉默地看了一眼元脩的屍首。他臉色原本就白皙,火光下,漆黑的眉眼愈發銳利醒目。

他的平靜,似乎坐實了皇帝的論斷。禦前侍衛們按住了佩刀,目露凶光。

“檀道一,”皇帝親自開口了,“你不在壽陽公身邊隨侍,去哪裡了?”

“臣在燈市。”

“哦?”皇帝冷笑了,顯然不信,“朕擢你為壽陽公府東閣祭酒之前,特地問過,你曾經受壽陽公所迫,出家為僧,是恨不恨他,你答曰不恨,現在看來,你心機深得很啊。”

檀道一仿佛沒有聽懂皇帝的諷刺,“臣奉旨出家後,一意事佛,心無旁騖,從沒有什麼不甘。”語畢,忽覺身畔衣袖拂動,轉眸一看,是阿鬆走了進來。

她一名女眷,在禦帳中甚為突兀,但她是元脩的夫人,倒也沒人說什麼。

阿鬆還沒有換去臟汙的衣裙,從領口到衣擺,血跡斑斑,她卻迅速恢複了神智,紅唇微抿,兩眼緊緊盯住了道一。

檀 道一垂睫斂眸,隻等皇帝發話。

“給他一把弓,”皇帝臉色又莫名緩和了,“朕要看看你的箭法。你若是能射中篝火旁的惡鬼咽喉,朕許你襲武安公的爵位,若射不中,朕便治你護主不力的罪。”

“陛下恕罪,臣不能。”

皇帝道:“為什麼不能?”

檀道一自衣袖裡伸出手,“臣今早裁紙時割傷了手,此時手掌無力,拉不開弓。”

“什麼?”皇帝眼睜睜看著檀道一解開布巾,掌心深深一道刀痕,他錯愕之下,不禁發出一聲大笑,“巧,真巧!”仿佛看穿了檀道一的心思,皇帝先是失望,繼而失笑,接連重複了幾遍,“朕今天懷疑你,你今天就傷了手,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他不甘心,索性撕破了虛偽的臉皮,拍案斥道:“你在燈市做什麼?”

“臣在燈市遇到故人,聊了幾句。”

皇帝笑道:“聊了一晚上?朕姑且信你。是什麼人?”

檀道一沉吟良久,沒有開口。樊登走了進來,先臉色古怪地瞥了眼檀道一,才對皇帝道:“有位謝娘子在城門下請求覲見——好像是謝羨家的女兒。”

皇帝在太後那裡依稀聽過謝氏的名號,但此刻哪有興致見她?擺手道:“朕沒有空。”

樊登道:“謝娘子稱,今夜是她請檀祭酒去的燈市。檀祭酒說的故人,興許就是她?“

阿鬆嘴角那一絲奇妙的微笑消失了,她冷冷地看向檀道一,果然檀道一無奈地點頭,說道:“臣說的故人,是謝娘子。“

樊登奉旨,將謝氏請進禦帳,謝氏雖然是未嫁的娘子,但頗有世家風範,在皇帝麵前也毫不慌神,將自己在何時何地與檀祭酒做了何事,說了何話,不疾不徐地細細陳述給皇帝,皇帝越聽,臉色越是難看,最後不耐煩道:“樊登!“

樊登心情複雜,“陛下。“

“夜深了,朕有些頭疼。”皇帝草草地說,“壽陽公之死,交由你去追查吧。回宮!”

眾人不約而同鬆口氣,皇帝擺駕回宮了,樊登自然也犯不上再去刁難檀道一,隻命人將元脩屍首暫且收斂了,又指派一隊侍衛,護送華濃夫人等回壽陽公府。

夜色將儘時,阿鬆才登上了回府的車。大約是驚聞禦前有命案發生,街上的遊人也散了,唯有千萬盞燈籠仍舊在頭頂的竹棚上靜靜搖曳,流光溢彩。

才出宮門,聽見甲胄摩擦輕響,有人聲馬鳴漸行漸近,是輪值的禁衛巡夜歸來,阿鬆正垂首想著心事,忽覺火光耀目,恍然抬頭,見窗扇被人自外頭用劍柄推了開來。

是騎在馬上的薛紈,他不動聲色在她臉上一睃,收回劍,微微一笑,沒說什麼,隻“駕”一聲,便催馬繼續往宮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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