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相迎不道遠(十七)(1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8954 字 4個月前

那夜愗華收留了阿鬆。她們像姐妹那樣睡在同張榻上,徹夜竊竊私語。曾經愗華是沉默寡言的那個,臨到成婚前,她格外地忐忑、激動到喋喋不休。

“阿鬆,”愗華轉過身來,朦朧燭光透過紗帳打在她微紅的臉頰上,“你知道嗎,以前我也會偷偷想,要是能嫁給檀家阿兄,我就心滿意足了……”

阿鬆不意外,是愗華的坦白讓她一怔,“殿下……”

“是我胡思亂想,”愗華臉上一熱,忙澄清了,“陛下命我嫁進樊家,檀郎也有謝家的娘子,我知道那都是妄想,當不得真的。”她早就認了命,回憶起舊事來,仍有些惘然,“你還記得當初在棲雲寺,有個侍衛想要輕薄我,後來他失蹤了。我猜,會不會是檀阿兄處置了那個人?”

阿鬆嘴角翹一翹,“殿下怎麼知道是他?”

“不是他還能是誰呢?”愗華微笑著回憶往事,“自從父親被俘,我們被押來洛陽,就隻有他還會叫我一聲殿下,對我仍舊像建康時那樣溫柔有禮。”

阿鬆說:“有人對你的好流於表,有人對你的好卻藏在心裡……”

愗華卻誤解了她的意思。攬過阿鬆的肩頭,愗華眷戀地依偎著她,“我知道你也對我好。檀阿兄攜謝娘子去了雍州,我真替他高興。隻願我去了樊家後,你能好好的。”

阿鬆茫然搖頭。夜深人靜時,周珣之那雙凶光畢露的眼睛驟然在腦海裡閃現,她禁不住打個輕微的寒戰,“我得罪了皇後和安國公,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愗華隻當是為在皇帝麵前爭寵。見阿鬆麵色微變,她一時也想不明白,隻能安撫阿鬆,“你彆怕,聽說安國公最近觸怒了陛下。樊郎說,他和江南降臣們結黨,辛儀曹因為替皇後解噩,得了安國公青眼,一路官運亨通,不知召來多少人眼紅……”朝中有變動,愗華在壽陽公府也略有耳聞,

“辛儀曹?”阿鬆心裡一動,“這老和尚記性好的很呢。”

愗華愛屋及烏,“他做過檀阿兄的師父,德行當然不差的。”

阿鬆暗自嗤笑。周珣之何曾是看中老玄素會念經誦佛?當初他仗著得道高僧的身份,在建康高門大戶間隨

意出入,不知窺得多少南朝秘辛?

樊登和周珣之不和,愗華也受了影響,“樊郎還說……”

“樊郎?”阿鬆奇道,“哪個樊郎?”

“呀。”愗華自覺失言,驚呼一聲,將滾燙的臉藏進錦被裡。到底不放心,她隔被推了推阿鬆,咕噥道:“你送信給薛將軍,請他接你去雲中吧。”

阿鬆轉過身,望著紗帳上瑩瑩的光點,半晌,才輕輕嗯一聲。

到淩晨時,殿外人聲嘈雜,婢女匆匆掀起帳,將愗華兩個搖醒。愗華睡意昏昏,問道:“怎麼?”

婢女道:“陛下駕臨了。”

愗華驚得夢都散了,“來了邙山?”

“在閭夫人陵停了停,往翠雲峰行宮去了。聽皇後生下了皇子,陛下很高興,親自來探視皇後和皇子。”

愗華強睜眼睛,望向外頭熹微的天光,“那些人在吵什麼?”

婢女附耳低語道:“聽說皇後生產時遇到了刺客,禁衛們正在滿山搜捕,還特意去搜了閭夫人墓……聽說刺客是守墓的柔然人。”

阿鬆擁被坐著,婢女的話音在耳際嗡嗡回響。很快清醒過來,她問:“搜到了嗎?”

婢女搖頭:“邙山這幾天要不清淨了,”想到附近有刺客藏匿,她有些怕,“娘子,咱們還是早些回洛陽吧。”

愗華點頭,“皇後生了皇子,於禮我該去道賀的。”強忍睡意,起身理妝換衣畢,扭頭一看,阿鬆在帳子裡紋絲不動——想到阿鬆與皇後的嫌隙,便也知趣地閉了嘴,獨自攜婢女往翠雲峰行宮去了。

愗華離開,阿鬆發了半晌怔,懷著滿腹心事昏昏睡去。這一覺醒來,見帳子上金光燦燦,她披衣下榻,見夏日的餘暉劃過窗欞,揮灑在室內,殿前風靜雲至,奇異得靜謐。

裙裾悄然擦過玉階,阿鬆在廊下坐了會,不見有奴婢經過,她微訝,高聲道:“來人。”

“夫人。”有家奴聞聲而來,對她拜了拜。一張熟悉的臉上笑容可掬,是王牢。

“王牢?”隨愗華來了邙山,看來這王牢頗得愗華信賴,阿鬆隻覺得他的笑有些過於精明了,不禁皺眉,“娘子還沒回來?”

“還沒有,這一帶官員士紳都趕去翠雲峰了,興許要等一等才能覲見,”王牢對阿鬆

仍舊很周到,一麵回話,打量著阿鬆的臉色,“晌午吳王陵又來了幾批拿刀劍的人,說是奉安國公之名搜捕刺客,奴怕吵著夫人,把他們和閒雜人等都敷衍走了。夫人睡得還好?”

“安國公?”阿鬆一哂,“他不回渤海了?”

王牢笑道:“皇後產下龍子,陛下賞周家還來不及,怎麼會讓安國公回渤海?”他似乎還很欣羨地咂咂嘴,“這下,周家更是任誰也撼不動啦。”

阿鬆冷笑,“你這麼精明,怎麼沒能隨檀道一去雍州?”

王牢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得罪了她,尷尬地一笑,聽見外頭人聲,他鬆口氣,“娘子回來了。”便轉身出去迎接。

皇後產後虛弱,愗華在行宮等候了半天也沒能覲見,隻得了皇帝幾句嘉獎和皇後的賞賜。她疲倦極了,也沒細看賞賜的什麼,才踏進房門,便打個哈欠,說道:“阿鬆,我們明天再回洛陽吧,我困極了。”掀起眼皮一看,卻見阿鬆頭發結成辮子,身穿青布褲褶,愗華奇道:“阿鬆,你這是要去哪?”

“我不跟你回洛陽了。”阿鬆道:“殿下,你能借我一匹馬嗎?”

愗華吃了一驚,“阿鬆,你要去雲中嗎?”

雲中?薛紈自離開後,沒有隻言片語,阿鬆連雲中在哪都不知道。也許在去漠北的途中吧?阿鬆勉強一笑,“殿下,你要照顧好自己。”

愗華手慌腳亂,忙起身拉住阿鬆的手——華濃夫人美貌無雙,指間卻藏著薄薄的繭。愗華心想:這是當初在棲雲寺時磨粗的手,她身上和發間依稀還有木樨香氣縈繞不散。愗華眼淚倏然流落,“我不舍得你。檀阿兄去了雍州,你又要去雲中……”

阿鬆真心誠意地勸她,“彆惦記著檀阿兄了,樊家不會薄待你的。”

“我知道。”愗華含淚點頭,“你還沒看我成婚呢,”她滿心不舍,將自行宮拿回的禮盒打開,“你看,這是皇後賞的……”

話音頓止。那禮盒裡盛的赫然是一襲織金繡銀、華麗無比的吉服。愗華渾身一震,命兩名婢女將吉服展開,上頭精致的刺繡將燃起的紅燭都映得黯然失色。“這是,”愗華簡直要為皇後的盛情和細心而驚歎,“這是依我們以前建康宮裡的

式樣裁的。”若不是建康城破,她此刻正該穿這樣的吉服成婚。

“這吉服要繡好幾個月呢,想必殿下已經預備許久了,”婢女們也誠惶誠恐,“娘子在行宮時聽見了嗎?來送禮的女官說,殿下家裡沒有姊妹,很喜歡娘子呢。難道殿下要請旨封娘子為公主?”

愗華斥了婢女一聲,也歡喜的臉頰發紅,扭身拉住阿鬆道:“皇後寬宏大量,我去替你求情,求她不要逼你去雲中。”

阿鬆不置可否,“你試試吉服合不合身。”

愗華睡意全消,被幾名婢女服侍著套上吉服,一時引來許多人圍觀,昔日沉寂的壽陽公府因這難得的喜事,人人臉上都掛上了欣慰的笑容。歡聲笑語中,阿鬆悄然走出室外,正見王牢在門口引頸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