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轉後樓(2 / 2)

她雖然沒有在父親身邊,也不想讓他時時憂心自己。況且她也不想被寶二哥糾纏,璉二嫂子雖多次為她解圍,卻無法時時照看。這樣也好,因今日一事對寶二哥有所震懾,他必然也會收斂幾分。

張廷玉攥拳,“老夫人說,改日便將你移入後樓。我這兩日便令人將糊窗防蚊的紗送來,你記得讓陳奶娘將常用的擺設物件兒送過去,也免得令府上費心。”

“我曉得了,世叔。”

張廷玉低頭片刻,才問道:“姑娘在府上,還自在嗎?”

話出口,又覺得心酸。

便是不自在,又能如何?揚州她是萬萬不能回去了,林公都是踩在鋼絲上過橋的,又如何能護佑住她?

天下之大,除了榮國公府,卻無處能容她下來,且一舉兩得。

“我知世叔心意,黛玉一切安好。”

張廷玉緊緊閉眼,他知道她是不想他擔心,可她越是這樣說,他卻越發揪心。

本想讓佳人再無憂思,再無患難,可如今,佳人卻因他舉步維艱。

張廷玉越發恨自己莽撞,無能。

他咬牙,“改日…再來看姑娘。”

說罷揚聲喚道:“洛清!該回去了!”

冰飲子還沒吃完,畫也沒作完,但是二叔不開心,她就必須回去。

洛清與惜春一禮,從屋中出來與黛玉錯身而過的時候將那金質的五連環給了她,而後抬步跟著張廷玉出了門。

賈璉送張廷玉叔侄出門,舔著臉拱手道:“此事著實是我疏忽,你家侄女沒被嚇到吧?”

張廷玉看他一眼,略點點頭回了馬車上。他此時心亂如麻,真不想與他寒暄。

馬車一路平穩,張廷玉閉著眼假寐。

洛清看著他,忽然道:“二叔,林姐姐繃子上繡了一隻福壽雙全的青色荷包,是給你的嗎?”

張廷玉猛地睜開眼,那逼視的目光洛清嚇得捂住嘴,“你,你們二人……”‘果真私相授受’六個字她死死留在嘴裡,不敢吐出來。

男子拉開手邊的抽屜,從其中摸出一隻玉雕的青兔兒,“你心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罷?”

女孩兒捏著那兔子,乖巧點頭,全然沒了素日的張揚跋扈:“二叔,我知曉的。”

看男子又合上眼,她手裡摩挲著玉兔,鼓起勇氣道:“世叔,咱們今日這一鬨,林姐姐怕是會惹了榮國公府上下的厭煩…”

正在想辦法接黛玉出來的張廷玉真煩她,玩意兒都沒法讓她閉嘴!

洛清見他擰眉,以為他是在犯愁,便道:“不如讓家裡人請她來做個客,你再親自送她回去,看在祖父的官職,和老祖宗的麵子上,賈家人必然高看姐姐幾分!”

張廷玉睜開眼睛看她,洛清忙道:“就說是我惹出了禍事,這才連累了林姐姐,老祖宗必然不必怪罪我的!”

張廷玉眉頭漸鬆,可還是沒說話。回府之後,他帶著洛清去了後院。

老太太放在佛珠,道:“清兒去你母親屋裡回個話,告訴她你回來了,省得叫她擔心。”

張洛清看了眼坐在上頭的二叔,福身帶著丫鬟離去了。

老太太擺手讓屋裡的下人出去,“我與二爺說會兒話,你們且退下罷!”

待屋裡隻餘祖孫二人,張廷玉聽得隔壁有道呼吸聲,雖有些屏息凝氣,可還能勉強聽出是姚氏來。

他思忖片刻,覺得還是黛玉的事更重要些,這些事祖母知曉後,母親八成也能聽說。

他起身一禮,道:“孫兒今日闖了禍事,與賈家怕是會結了怨。”然後將賈寶玉冒犯洛清,自己揍了賈寶玉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張老太太聽罷,並不覺得罪他家是什麼大事,便道:“榮國公府雖掛著敕造的匾,可到了這一輩的當家人,便隻剩下一等將軍的爵位了。”

“加上當初張家跟著前太子謀逆造反,賈家大房媳婦投繯自儘,而後賈家老大便搬出了榮禧堂。之後賈代善身死,原本錦簇繁花之景象,不過兩年,便敗落了下來。”

“當初史氏也是個愛笑愛鬨,能乾聰敏的女孩兒,可如今她家的女眷,皆困囿於後院之中,極少出來與世家女子打交道了。就連他家姐兒,也被送入了宮中。”

張廷玉垂眸,“大約是怕被人瞧不上吧!”

門檻高的她們不易攀上,門檻低的他們又看不起。心態落差太大,自然會封閉自己。

還有便是…賈家子侄輩成長起來太過久遠艱難,送賈元春入宮一搏,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彎道超車。

“我與林如海的母親倒是見過幾次,你若是往後再想見那女孩兒,便借我的帖子去,我尚且還有幾分老臉,史氏必不會推辭。”

賈母與她年歲相差不多,兩人的夫君也算旗鼓相當,可兒孫輩卻是天差地彆。她年輕時身子不爭氣,隻得一子。可遇見的兒媳婦非但孝順,且賢惠大度,比同輩人命好了不知多少倍。

張廷玉從袖間拿出一串烏木手串來,放在老太太麵前,“昨兒托人從外頭尋來的,您瞧瞧喜不喜歡。”

老太太拿起那手串木來,笑:“不過是睡得不大好,哪裡就非要去淘換這個東西?花了不少銀子吧?”

張廷玉笑著搖頭:“不算什麼的,這個您先拿著,改明兒孫兒再給您弄個枕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