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豆腐乾和鴨肫泡在小罐子裡,打開後一股鹵味的香氣。張陳氏用竹夾挨個夾出來,放到油紙袋子裡,一袋子分量不小,給阿夏時都還是溫的。
付了銀錢又寒暄幾句後,她和曉椿才走回去,把袋子遞給山桃,坐下後就說:“快嘗嘗,陳姨她們做的鹵味還是很不錯的。吃不完帶回去給山南吃。”
說完自己用竹簽子紮了塊鹵豆乾,這豆乾吃起來格外香,完全入味,很綿軟,沒有一點豆乾的寡淡。
張家人能乾,這豆腐是自己做的,黃豆用山家灣裡長的大豆,磨成漿做成豆腐後,找幾個好天曬好,再放到熬了許多年裡頭的鹵汁裡燉煮,煮到表皮發皺,內裡吸滿湯汁,顏色都變了才停火。
可吃起鴨肫來,跟豆腐乾可不就是一個味了。鴨肫、鴨掌或雞腳都是些內臟,愛吃的人多,可願意拾掇的人少,價也算賤。
張陳氏她們就跟專門養鴨的村子談好,每日送這些內臟過來,天不亮就開始處理,鴨肫裡頭的的廢料是一點也不能留。抹上鹽串起來曬乾。
前麵曬好有些乾癟的鴨肫乾就放到鹵汁中煨煮,煮個半刻鐘停火,叫它們待在鹵汁中過夜。
阿夏很喜歡這種特彆有嚼勁的口感,鴨肫乾咬開是一大塊的,一點都不沾絲,鹹淡剛好,還能嘗到風乾後的韌,煮熟後的脆。
她邊看皮影戲,邊鼓起腮幫子在那裡嚼,越嚼越香。不過她很快就感覺到不對勁,前頭的小孩連戲也不認真看了,時不時回過頭來看她們,更有個小女娃口水滴答地落。
阿夏看得好笑,左右她這裡也吃不完,本來是想回去給家裡人的,索性都分掉再買點帶回去。
她招招手,很輕地道:“你們想吃過來拿。”
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咽了咽口水,都不好意思上來,隻有那個小女娃年紀小又嘴饞,掙脫她姐姐的手搖搖晃晃走過來,趴在阿夏腿邊軟軟地喊:“姐姐,吃。”
“來,小心點。”
阿夏怕她太小了,吃鴨肫噎住,拿了塊很軟的豆腐乾給她,小女娃用嘴叼住,眉毛彎起來,含糊不清地道:“謝,謝。”
見真的有吃的,也有小孩扭捏走上來,阿夏很大方,兩袋子吃的全給分了,收到的是數不清的謝謝。每個小孩都有,剛好分完。
她不讓山桃和曉椿給她,自己又去買了兩袋子,買完回來天色真的挺晚了,她們幾個也準備回去。
得了吃的小孩眯起小眼,衝她們作揖,臉上笑嘻嘻的。阿夏也笑,她的臉被燭火照的柔和,眼裡落了點光亮,垂下的辮子被風微微吹起。
三個人提了盞燈籠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路邊還有不少人,一路鋪滿燭光。
“阿夏,你轉過來,把手伸開。”
山桃忽然叫她,阿夏不明所以,攤開自己的手掌,山桃拿出一顆麥芽糖放到她的手上。
“吃顆糖。”
“你今日這麼好心,這糖不會是在地上撿起來的吧。”
阿夏很懷疑,曉椿在一旁半掩著麵笑。
山桃炸毛,“方知夏,你不吃還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哎,我偏不,”阿夏晃晃自己的手,做了個怪表情,提著燈順風往前跑,辮子全都飛起來。
“你給我站住,”山桃在後頭追她,曉椿邊跑邊笑,差點沒叫風灌一嘴。
等幾人跑累了,也快到明月坊了,阿夏擺手,蹲在那裡喘氣,“我不跑了。”
“我也累了,哎,到家了,”山桃一看自己的家到了,也趕緊休戰,把氣順勻了說:“阿夏,曉椿我回去了,明天再到阿夏家去。”
“成,我也家去了,阿夏你提著燈小心點走。”
阿夏直起身來點點頭,看著她們走在回家的路上,小道上隻剩下她和一盞燈。
這裡的橋離她家還有一段路,阿夏走得小心,沒走幾步就見前麵的路口有人提著盞燈。
她細瞧了一會兒,而後趕緊跑上去,興奮地喊:“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靠在那裡許久的方覺鬆了口氣,板起臉說她,“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要是遇到點什麼事可怎麼辦,下次玩鬨可不能忘了時辰 ”
阿夏理虧,連連點頭,她又不是傻,一看就知道大哥在這裡等了她許久。也就是這路口是她回家必經的,旁的都彎彎繞繞。
趕緊獻寶似的拿出兩袋子吃食,塞到方覺手裡,並解釋道:“我們去看了張阿爺的皮影戲才晚了,我還買了豆腐乾和鴨肫給你們。”
方覺收斂起嚴肅的麵孔,聲音也軟了下來,“那你還去做了什麼?”
“我還買了五碗茶給張阿爺他們,之前自己買的兩包全分給一幫小孩,大家吃得可高興了,我們晚上還吃了海鮮麵。”
隻是這帶出去的荷包也變得空蕩蕩。
方覺聽她那股歡喜勁,心裡也高興,捏了塊鹵豆腐乾,邊吃邊道:“沒錢了吧,晚點我偷偷給你些。”
“真的嗎?”
阿夏跑到前麵,轉過身揚起臉問。
“真的。你可走快點,太婆他們都沒睡,就等你一個,回去你得挨罵了。”
方覺頗有點幸災樂禍。
“啊——”
她的聲音漸漸隱進寂靜的小道,影子越拉越長,最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