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子來到新家的第一個早上,阿夏鄭重地將它介紹給全家人認識,尤其,著重引見給年糕和湯圓。
“它小名小圓子,大名,”阿夏停頓了一會兒才說,“大名方圓子。”
她把小圓子抱到另一張矮桌上,蹲下來一臉認真地對趴在那裡的年糕說:“你們以後就是哥倆了,不能抓臉,不能打架。”
年糕抬起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長尾巴掃地,很友好地咪嗚一聲。
“好,那我就當你們都答應了,來握握爪子。”
阿夏抬起它們的爪子相互握了握,湯圓個子矮,性子又心急,扒著阿夏的手肘也要把爪子按到上頭去。
“哎呀,彆急,一個個來。”
方覺手抵著頭忍不住笑了聲,尤其看到聽見自己名字的小狗,咧嘴笑,尾巴搖得比誰都歡,莫名地有喜感。
“小圓子,一聽就是個好名字,”方覺麵不從心地誇獎,而後又道:“小狗家裡還沒有養過,我等會兒去書院幫你問問。狗食我記得邊上就有賣,到時候我順道買點回來。”
“買一袋回來,我看看這狗食裡都放了啥,到時候自己做就成。”
方父說完,嘬了聲,“來,小圓子過來。”
“你們這倆人就慣著吧,”方母把碗筷給放好,解下圍布坐到一邊,嘴裡念叨,“養可以,阿夏你可要教好,彆到時候什麼都讓我收拾。”
“我會好好教的,”阿夏生怕她娘不答應,連忙保證,不就是帶出去小解嘛。湯圓這麼小都能教,她覺得小圓子更聰明點,肯定能學會。
太公捶捶自己的肩背,他覺得養狗也挺好,雖然不能當看門犬,至少阿夏高興。
於是就道:“那我給這個,呃小圓子做個狗窩。放一樓牆角邊上,正好把年糕幾個窩都搬下來。到時候我把貓洞改大點,夜裡能出去。”
方家之前是沒有貓洞的,阿夏養了年糕後,怕夜裡要出去小解什麼的,在側門開了很窄的洞口,安上小門,有個鎖扣,用點力就能出去,門會自己回彈裝好。
如今有了小圓子,勢必要安得更大一些,才好鑽出去。說著太公就站起來,走出灶間準備去把貓洞給開成狗洞。
太婆見著其他人都有活計,也給自己想了個,“我給編幾條繩子,到時候就套在小圓子頭上,帶出去遛遛彎。”
“那太婆您可能要多編一些,這兩隻沒有會鬨小貓脾氣的。”
阿夏她說的極其認真,她說的小貓脾氣就是會冷不丁地伸出貓腳踩你一下,或者伸出貓爪糊你一臉。
“好好好,都有都有,”太婆笑得合不攏嘴。
方母也沒了脾氣,這狗至少看上去還挺討喜的。她看著看著就轉過頭問,“你說是不是要請阿潯和三青幾個過來吃一頓,送的玩意一看就價貴,平白得這麼好的東西不太好。”
“是該請,也彆單請,正好後日是四月初八佛誕,還要吃烏飯麻糍,我跟他們幾家都說一聲,到時候一起過來,再做幾個菜。”
方父盤算得挺好,阿夏還插進來說了一句,“吃完還能去千渡塔上放孔明燈。”
“哎呦,說到這個我都快忘了,我出去跟爹說一聲,趁這幾日再多糊點孔明燈,到時候拿出去放。”
方母一拍大腿,想到這一茬趕緊出去,走出半截又轉過頭道:“阿夏給我過來糊紙。”
“來了。”
阿夏知道這事自己絕對躲不過,站起身來往外頭,後麵還跟著三小隻,她也沒攔著,不過後麵到了木工房在那裡糊紙時,她就後悔了。
誰知道湯圓是啥都想嘗嘗,咬著竹條口水往下滴,小圓子完全不怕生,這裡躥躥,那裡溜溜,隻有年糕這些把戲早就玩過了,縮在一旁懶得搭理那兩個傻的。
搞得阿夏一個頭兩個大,左拉一個,右牽一隻,去把外麵大門給關上,讓這三隻在院子裡蹦躂。
總算能安心糊紙了,晌午給它們三隻碗裡倒了點吃的,糊到午後。
方父推門進來,手裡提著雲頭紋食盒,另一個手上還端著團花蓋碗,微黃的糕點冒出頭。
“今日怎麼做了梅花糕?”方母拿蔑刀劈竹絲,抬頭瞟到了這一碗還冒著熱氣尖角梅花形的糕點。
方父拿了個小凳坐下來,幫忙一起糊紙,邊乾邊說:“你們先嘗嘗,做這個我不是想著今日阿夏去盛家,空著手過去總不好意思。索性今日不去做活,做點梅花糕正好,還能給幾個小孩甜甜嘴。”
“阿爹你太好了,我饞這個很久了,”阿夏聲音雀躍,拍拍手趕緊跑出去淨手,等回來立馬坐下,沒有立刻吃。
剛出爐的梅花糕裡頭是很燙的,要是心急指不定得被燙到起個大包。
方父除了偶爾跟方母一起出攤的時候做梅花糕賣,平日他做這個的次數不多。做梅花糕得用到專門的爐子,一個小鐵爐,隻不過裡麵有十九個孔,得用麵團專門擦拭孔眼才能接著做。
倒麵糊也是請人做的小銅壺,壺嘴圓潤,麵漿能很流暢地出來,倒在熱爐子,還沒熟的時候挑一團豆沙或者芝麻下去,拿銅扡捅到麵糊裡去。
熟成後的梅花糕,掰開一小塊,能看見裡頭有糖心流出來,阿夏愛吃芝麻餡的,尤其是頂上有一層紅糖漿,咬一口又糯又甜,芝麻香得不行。
這樣的糕點阿夏一次能吃三個,實在太對她的胃口,不過想著等會兒要去盛潯家,吃完一個勉強控製住自己的手,站起來身來。
“阿娘,爹,太公,我還是先過去看看有沒有哪裡要幫忙的,晚上不回來吃了。”
阿夏抖抖自己身上的碎屑,邊說邊去提食盒。方母在她後頭喊:“你吃不了什麼辣的,彆吃太多,回來我讓你哥去接你,他家那條路晚上不好走。”
“好。”
她滿口應下,出門後看見小圓子趴在門口的青石板上,年糕挨在它的旁邊,湯圓直接爬到它的背上,模樣悠閒。
不想打擾它們,又退了回來,悄悄從後門出去了。盛潯的家從後門過去也不算太遠,拐個彎過一座石橋,儘頭就是他家。
他家人隻有三個,屋子卻不小,入門專有個小亭,掛著牌匾,再往前走才是大門,圍著高院牆什麼都看不見。
因為他們家父子倆在家的時日不多,一走就是個把月,隻留盛母一人在家。雖說隴水鎮民風淳樸,偷竊之事不多,但該防範的總是要防範起來。
院牆一高,裡頭又是大院子,喊人並一定能聽見,盛潯還特意從門口開個小孔,底下係著小錘,往下拉,裡頭的纏好的繩線端棒槌會正中牆柱的銅鑼,叮裡哐當響就知道有人要來了。
她使勁一拉,沒一會兒功夫盛母出來開門,打開門一見著是阿夏,笑得眼邊皺紋深深,“我還沒開門就想著,肯定是阿夏來了。沒成想,還真是,快跟姨進來。”
看到她手上還提著食盒,狀似埋怨道:“哎呀,來就來,你還提個食盒來做什麼,怕姨家沒有好東西給你吃不成。”
“盛姨,這不是我爹想著我來做客,哪有空手來的,特意做的梅花糕,讓大家甜甜嘴。”
阿夏笑著解釋,跨進院子裡,盛母接過她的食盒,說了句,“你爹就是太客氣了。以後來姨家彆帶東西,你要是想,這就是你家。”
“那不成,在家我可懶了。”
“懶點好,我家盛潯他勤快啊,”盛母攬住她的手,繼續道:“他以前時候確實還有點懶散,但你們都不曉得,跟船以後,這衣服也自己洗,比我洗得都乾淨。他在家是不燒飯,可到船上時,他掌廚,做飯可在行了。”
“那潯哥藏的也太好了吧,之前都沒有聽他說過,”阿夏驚歎。
“這小子要麵子呢,”盛母笑,話也點到為止,牽著阿夏進門去。
盛家不僅寬敞,布置得也有底蘊,用細磚鋪牆,刷成白色,掛古畫,牆角插幾隻花。廳堂上頭的瓦用的是明瓦,拿蚌殼磨薄,顯得十分透亮。
每次阿夏過來總忍不住瞧一眼這個瓦。
“阿夏,你先自個兒去後廚吧,盛潯已經在裡頭了,姨這裡還有點事情要忙活。”
盛母把食盒放到旁邊,推著阿夏往後廚那裡走,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不過也順從地往後廚走。
七拐八拐,到地掀了竹簾進去,裡頭隻有盛潯一個人,他個子高,用灶台都得半彎下腰,在那裡揉麵時,著實有點憋屈。
看見阿夏進來,他喊了聲,“阿夏,過來幫我係一下圍布。”
“我才剛進門,你就使喚我,”阿夏拿眼瞟他,不過還是踱步走到旁邊放圍布的地方,特意給他挑了條花色豔麗的。
盛潯看到那花色無奈,“小氣包,不就讓你幫個忙。”
“我不是幫了呀,”阿夏理直氣壯地表示,她晃晃那條圍布,慢慢走過去。
圍布是專門係在腰間的,她覺得這樣不好係,走到旁邊打量了一下,努努嘴,“盛潯你蹲下來一點。”
盛潯順從地稍微將腿半屈,高度正好,阿夏憋笑,“好,就這樣,你彆動。”
然後趕緊將自己的手指屈起來,踮起腳在他腦門彈了一下,沒想到他腦門還挺硬,彈得手疼,頓時皺眉。
盛潯眉眼裡滿是笑意,剛才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把手去洗淨擦乾後,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低頭道:“讓我看看,紅了沒?”
她老實地攤開手,指頭這裡紅了,她還惡人先告狀,“你這頭真硬,還有剛才那一下不算。你還欠我一記。”
“都怪我頭硬,”盛潯笑,而後若無其事地放開她的手,“下次讓你彈耳朵。”
“你說的,彆反悔。”
“不反悔,現在可以給我係了吧。”
阿夏還沒反應過來,點點頭,伸長手從前麵將圍布繞過去,突然道:“盛潯你很瘦啊。”
這腰腹很平坦。
繩子都還留小半截出來。
“我不瘦。”
盛潯呼口氣,“你這樣我都能很輕鬆抱起來。”
“切,”阿夏不是很相信,他這樣的體形跟她大哥差不離,她年歲過了七歲以後,她大哥就不會抱她,隻會背著她,因為著實抱不動。
更彆提她現下已經這般高了,肉還是不少的。
“你不相信?”盛潯看著她,微微側身反問道。
“不相信,但是我證實不了,彆想占我便宜。”
阿夏說句玩笑話,她在盛潯麵前最會嗆人,“你抱起山南我就服你。”
他有點可惜,“那我還是瘦著吧。”
“哎,”阿夏看到他的手,“好哇盛潯,你自己洗手了,還要我幫你係。我就知道讓我早點來,你就是想支使我乾活。”
“你說的沒錯,”盛潯拍拍自己的手,“你要是覺得虧,我可以幫你係回來。”
“我不要,”阿夏堅定自己的想法,“我不是來乾活的,單子呢,你說讓我過來點菜的,不然我肯定最後能吃的時候再來。”
也就是她才把懶說的這麼理直氣壯了。
盛潯從邊上掏出單子給她,阿夏接過,來回掃視,最後按在一個菜上,“我要吃水煮肉片。”
“很辣的。”
“不是你讓我點的,我想吃這個。”
“好,等會兒彆辣得吃不下。”
盛潯確實準備了不少的東西,他拿過來,帶著花哨的圍布自如地開始切肉,手握著刀,指節按在肉上,手起刀落,一片很薄的肉片被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