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堅持,曉椿也不再說了,把繩線分出來擺好,一邊分一邊道:“我家那胖小子總算有了個小名,你們猜叫什麼?”
“猜不著,總不能取個難聽的不成,隻要不叫貓狗啥的都還好。”
阿夏想想也覺得不可能。
“給他取名叫愚兒,”曉椿眉眼都是笑,“我初時覺得這名字不好,哪有想小孩愚笨的。我哥就說請了你家大哥取的,這寓意好著呢。取自一句詩,叫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病無災到公卿。”
山桃點點頭,“是個好名字,有這名字壓著,日後當真無病無災。”
“我瞧愚兒那麼有勁,平安長大不成問題的。”
阿夏也附和,小孩最怕早夭,多聽聽吉利話才好長大。
“就是這般說,”曉椿給絡子編個頭,拽在手裡,又壓低聲音道:“我嫂子得了這個兒,我娘現下就隻顧著我的婚事來。沒隔幾日就跟我說,東頭的那個季老太太家的二孫不錯,要麼就是拿張畫像來,沒得清淨。”
一說到這個,山桃也有話說,她生辰月份大,本就比她們要年長些,如今歲數也到了,家裡又怎麼會不急。
“誰道不是,見著那家兒郎覺得好,瞧見另一個也覺得不錯。原先我還有一肚子怨言,現下隨她們折騰去好了,沒個一年,是不會有結果的。”
阿夏正埋頭聽著,耳邊沒了聲音,抬起頭來就見兩人直勾勾地盯著她。她下意識咽咽口水,“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方姨沒有跟你說這檔子事?”山桃疑惑。
曉椿則說:“也不知道我們阿夏日後會嫁給誰,最好是個會下廚的,勤快的,得要縱著你,不能拘著你的才好。”
她把自己的條件仔細想了想,又補了句,“這怕是難找。”
聽完這番話,阿夏打絡子的手頓住,她側頭看向掛在牆上的花燈,花早就枯了,被她放到了一個香囊裡,自己拿通草給仿了假花,好像還是那般鮮妍。
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張張嘴,又默默地繼續往下編。
“你瞧你,把我們阿夏說的都不好意思了”,山桃攬著阿夏的肩,話裡一點羞赧都沒有,“少女思春,少年慕艾那都是常事,像我之前還覺得前院梁家大哥很好,可堪為良配,現在想想好似也就這般,就是哥哥罷了。”
“所以可彆覺得難為情,想想又不會如何,又不是談婚論嫁,還傷名節。”
曉椿笑道:“我竟還不如你想的通透。”
有人捧場山桃還來勁了,“那更通透的就是,哪管你心悅於人,姿態都不能放得太低,不能追著男子跑,哪有女兒家上趕著的道理。要長久的矜持,適當的態度軟下來,保管把他吃得死死的。”
阿夏默默記下,不過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嘴,“你哪來這麼多的理,你還沒定親吧?”
“看得多了不就曉得,還有話本子啊,”山桃一點也不避諱,“這些事不就稀鬆平常,有什麼不能張口的。”
阿夏完全說不過山桃,聽著手裡的線也纏成了亂麻,她每次心不靜的時候,打絡子是根本打不好的,十有九次都會打成結。
不願再談此事,她解著繩上的結,把話給帶偏,“我上次還聽三青哥說起山南來,給他找的師傅找好了嗎?”
“找好了,是個從隔壁鎮上退下來的老家廚,看山南苗子還成,也就應了這個徒弟。現下每日都幫忙在那裡打下手呢,一月也隻有幾日空閒。”
山桃說著話裡還有點心疼,“我瞧著山南都瘦了些,果然做什麼都不好做,磨人呐。”
“我爹早先也是這般。”
阿夏見她們沒有再說起婚嫁之事,莫名的鬆口氣。
等打到下午的時候,阿夏手頭上這幾個總算是打好了,放到前麵打好的絡子裡,也裝滿一個竹籃子,百來個是有的。
正好天也放晴,阿夏就準備提著這籃子絡子和曉椿她們拿去賣掉,為此還帶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下完雨的青磚路不算很濕,雨從屋簷上滴落,耳邊還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皆因石磚下有地下溝渠。
雨後鷺鷥也出來很多,停在瓦背,或是飛躍到河邊去。
阿夏她們三個有說有笑走到專門賣絡子的鋪麵裡去,阿夏時常會到這裡來賣,早就混熟了,她嘴巴又甜,賣的絡子都比彆人高上幾文,換了一兩多幾十文的銀錢。
她很高興,算算這筆賬,買那對金鐲子至少是夠了,還能多出一些來。
當即三人去了首飾鋪,阿夏看中的那對還沒人買。鐲子一隻是纏枝芙蓉的,一隻上頭是纏枝牡丹,沒鏤空,鐲子中間寬尾部窄,顏色相當好。要價也貴,六兩是一點都沒有還價的餘地。
“不錯,”曉椿對首飾的眼光是很挑剔的,她都覺得好了,至少這鐲子帶出去也有麵。
阿夏當然心疼這麼多銀錢,不過買給阿娘的,她也沒猶豫,請人包得好看些。
換個雕刻精致的小木盒和荷包裡最後的一百文出了門。
“還剩下一些,我請你們兩個吃東西去。”
阿夏小心地將盒子放好,很豪氣地道,反正銀錢還能賺,實在沒了就賣畫去。
“吃什麼?”
山桃和曉椿異口同聲,兩個人還真不知道該吃什麼才好,她們沒有阿夏會吃。
阿夏左看右看,指著前頭的一家小食店道:“要是你們都能接受,我們到那裡吃乾菜燜肉去,上次嘗過一次,味道很不錯,再來盤小菜也夠吃了。”
“我們反正都成。”
好吃就行,旁的兩個人也屬實是沒有意見。
這家食店出名的菜不多,乾菜燜肉算一個,主要是他們家的梅乾菜醃得好。
曬乾菜基本是鎮裡人家一到時節就要做的事情,挑芥菜或是油菜等先醃後曬,一曬就曬好幾個竹匾。到冬邊上,打從路上走過,橋頭石欄上都曬著乾菜,要麼是在凳上擺一張竹簾子曬,滿鎮都是這個味道。
有些人家一下子做得老多,吃是吃不完的,送人也不送,全部放好等個一年多,那就是陳年的乾菜。味道比之陳年老酒都成,發烏,香得濃鬱。
拿來與筍炒著吃,燒仔排,煮鴨子也放點,增鮮,燒魚也能一起,去腥,反正就沒有不能放乾菜的。
所以燜肉裡麵也要有乾菜,要先蒸乾菜,再把豬肉切小塊,加各種大料放下去煮,還分煮沸前和煮沸後。沸前加料,沸後把料全撈出去,乾菜給均勻倒在肉上,把湯汁給熬乾,把小鍋倒扣在碗裡,乾菜在下,肉在上。
這還沒完,還有最後一步,得拿個竹籠屜來,把這碗菜放到上頭。火要燒得特彆旺才好,把上頭的肉和乾菜蒸酥,這樣出鍋的才好。
阿夏她們沒要米飯,而是每個人要了一個饅頭,飯也好,饅頭也罷,反正就著乾菜燜肉都好吃。
乾菜一看蒸到烏亮亮的,阿夏知道這味道差不了,鹹淡正好,有嚼勁。最好的是肉,上頭的肉皮暗紅又潤,底下的一大截肥肉帶著乾瘦的豬肉,筷子都能直直插到底。
肉皮軟得要化開,底下的肉浸滿乾菜的湯汁,又酥又爛,還不過分鹹。不像有些乾菜燜肉,吃第一口還成,到後麵鹹的發齁。
饅頭掰開夾一筷子乾菜,擺一塊肉,再咬一大口,吃得覺得有點膩,再喝口豆腐白菜湯,爽口。
以至於出門後,這味道還是縈繞在鼻尖,泛在舌尖,也忘不了。
阿夏和曉椿她們一路從橋邊上慢慢踱步,吃得太飽了消食。原本掛在橋邊的燈籠,都叫路邊的鋪子搶收進去,沒雨了又掛出來,還是滿街的花燈。
有散學的學子蹲在路邊,沒急著走,指著上麵那些回話和同伴笑得見牙不見眼。回去的路上哪管背著個大書箱也蹦蹦跳跳的,風裡都是他們的歡笑聲。
阿夏看見也笑,隻有她自己知道到底在笑什麼。
回到家後的第三日,她很早就聽見樓下有動靜,爬起來一看,果然來了貴客。
她外祖母和外祖父到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的評論和訂閱,所以趕工多寫了一些,愛你們~
腐乳不太合我的胃口,但是我吃過很好吃的,也確實是文中說的那樣,不好吃的占大多數。雞蛋餅我們這邊是先攤餅皮再放雞蛋,不過隻用雞蛋麵粉糊出來也很好吃,就是一定要放香腸。乾菜燜肉也好吃。
腐乳參考至《吃和遠方》《神州軼聞錄係列美食妙談》和華夏風物app裡關於紹興腐乳的介紹。
乾菜燜肉——《魯迅筆下的紹興菜》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病無災到公卿。——蘇軾感謝在2022-07-1818:06:46~2022-07-1917:57: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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