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迎風節,隴水鎮官府都會重新找一塊地方給百姓放風箏,諸如前年放在前明山的山腳。
那裡放眼望去除了山頭和田壟,還有一大片草地。初夏時節去草拔得不高,顏色新綠,放累了還能爬到對麵的山頭去摘鳳仙花,拿來染指甲。
去年則換到了風雨橋那裡,大橋兩座相連,小橋林立,過了橋是青石大道,左右兩座廊棚,儘頭是道觀。
裡麵也能放風箏,觀主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要是風箏不小心掛在那樹杈上,他還會讓道士去幫忙撿。道觀還會發甜湯喝,隨意倒,但碗得自己清洗乾淨。實在無趣還能求簽解卦或是老道士講渡化有緣人之事。
今年就移到了花灣旁,那裡一年四季都賣花,乾花、鮮花、帶土的植株,隨便興起哪日去都能見到馬頭竹籃上盛開的花。真是隔得老遠打從旁邊經過都能聞到一股揉雜的花香味,這才得名花灣。
不過今日去應當是見不到賣花攤子了,不然在那放風箏摔一跤,花汁滿身。
阿夏和曉椿三人混在人群往前頭走,花灣隻要從小路上過,那算不上遠,坐船反倒耽誤了時辰。
當看見佇立在那的門樓時,她們就知道到花灣了。因花灣的門樓是很獨特的,上頭的雕磚全用的花草,連柱子上雕的要麼是海棠錦,要麼是垂蓮紋,秀楚富麗。
阿夏來花灣來得不算多,因她覺得花香屬實是太過刺鼻了,平日都是從挑著花擔來的老農那裡買的。
才剛踏進花灣的地,她突然鼻頭一癢,打了個噴嚏,抬頭往前麵一看。雖則今日青石大道上沒有擺鋪子,一旁的高樓露台和沿街敞開的大門裡都擺著花。
初夏時節的花還算不得多,店麵擺了還未盛開的荷花苞,連枝斜插在小水缸裡,還有賣茉莉花,一盆盆的隻開了花骨朵,也有百合、鳳仙、一串紅等。
不過現下可沒人去買花,大家隻顧著看河道邊劃來的海船,一艘領頭,兩艘斷後,劃得很慢,船頭站著不少人在調整一隻大風箏。
“阿爹,這是要放什麼風箏呀?”
旁邊有個小孩被她爹抱著,軟聲軟氣地問了一句。
“放板鷂風箏呢。”
她爹邊說邊把她舉高點,讓小孩能看得更清楚一些,還跟小孩說,板鷂風箏是漁民出海時的哨警,哨聲越急,就表明將有大雨,不宜出行。
阿夏聞言從自己的風箏上抬起頭,望向海船上的板鷂,他們用的是七星板鷂,長寬各兩米多,很大一隻,四角都要人扶著。
七星板鷂上有七個菱方,塗紅描青,也有的喜用紫和黑,這種風箏不外乎這四種色。除此之外還得用工筆重彩將風箏給畫上圖案,讓人瞧著就喜慶。
當然最為吸引人的是板鷂箏麵上數不清的哨口,最大的哨口跟桶麵一樣,最小的附著於最上頭,隻有花生米大小。全都塗著紅漆,隻一眼看過去,不認為是風箏,反倒覺得像是樂器。
放飛七星板鷂風箏得要十來人,船上領頭拉著風箏上綁著草繩的叫做頭把手,他最老練,一邊幫忙拉。
另一邊拿著風箏幾人就從船頭開始跑到船尾,聽得一人大喊:“丟!”,全部人順勢一鬆手,海船的水手開始奮力往另外一邊劃船。
板鷂搖搖晃晃斜著飛上天,被船拖著扶搖直上。河岸邊一群人齊刷刷抬頭,都沒有出聲,緊緊盯著板鷂。隻聽半空中傳來一聲巨響,有如夏夜暴雨雷鳴,又如巨海翻湧咆哮。
另外兩艘海船上的板鷂也相繼放上天,三隻所發出的響聲在空中此起彼伏,聲似數種樂器交相奏鳴,大家到此時才歡呼雀躍。
作為漁民聽見這聲,心就穩了。他們認為,板鷂放上天,聲可震懾四方生靈邪祟,更可保一年豐收,今年夏季出海指定會平安,不翻船。
海船拉著板鷂在河麵盤旋三四圈後,才往另一處地方劃去,箏鳴也漸漸消失於浮雲之中。
大家悵然若失,來晚的更是捶胸頓足,隻覺得自己錯過了這樣的大事。不過任憑心情再如何懊惱,倒是終於可以放風箏了。
小孩坐在自家阿爹頭上,手舉著一隻兔兒風箏,沒飛起來,繩線一鬆就直直墜地,嫌她爹跑得慢,爬下來自己放。
阿夏也開始纏繩線,扯扯自己的鯉魚風箏,曉椿則邊弄邊道:“不等小阿七他們幾個了?”
“不等不等,”山桃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麵上有點嫌棄,“今日我們三個玩,讓他們四個自己飛一塊去。”
“我可要飛了,”阿夏才不想等呢,她還沒過自己心裡那道檻,要是見到盛潯指不定會彆扭。
那樣她連風箏都放不好,平白給自己添堵,玩樂就得好好玩。
“成成,是我多嘴,哎,阿夏你等等我呀。”
曉椿還忙著解繩呢,一看阿夏往前跑,風箏在後頭追,飛得老高了,急得她在那裡叫。
“我先試試,”阿夏拉著風箏跑回來,語氣雀躍,眼神亮閃閃的。
等曉椿弄好後,她們三個一塊往前跑,左避右避,不斷放著線,三隻風箏越飛越高,她們綁的哨子聲吹起,跟清脆的鳥叫一般。
三個越玩越高興,從花灣的河道頭,一路把風箏放到了河道尾,累得臉通紅,額頭出細汗。
阿夏收了風箏坐到石堤上,拿巾子擦汗,抬頭看天上盤旋的風箏,燕子、青龍、嬋、藍雀,還有人做的奇形怪狀,很胖一隻蝴蝶風箏,麵具風箏、天馬風箏等。
她指著那些風箏和曉椿兩個笑得差點沒趴在石堤上,也有小孩的風箏勾著樹了,一扯就斷,風箏飛進河裡,急得他趴在那裡直流眼淚。
阿夏見不得小孩哭得那麼傷心,就把自己手裡的風箏給他,這才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