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洋菜膏(2 / 2)

小鎮人家 朽月十五 13885 字 4個月前

他進門定睛一看,忍不住撫著胡子笑,“看來我們倒是趕巧了,今晚吃兩隻也成。”

他說完後,幾人都笑了起來,今晚屬實是不用再燒些啥了。等太婆接生回來,阿夏連忙把這事說給她聽,逗得她也笑道:“你太公辦事就這德性。”

說笑完大家才夾起糟雞來,鎮裡做糟雞手藝不錯的大有人在,這酒糟要是做的不好,聞著香,吃到嘴裡十足地倒胃口。

不過會做的人,選雞都不會選老雞,隻要當年雞,不老不嫩,醃得時候就正好,不會出水也不會太肥膩。

用的酒糟倒不是當年糟,而是隔年糟,風味更加醇厚,白煮雞再次入鍋煮後,醃製幾個時辰就能開始糟,一層酒糟一層雞,放上好幾日才好。

這樣剛拿出來的雞,酒味濃重,吃起來有點鹹,鹹中又帶著鮮,雞肉又嫩,糟香入味。不止太公愛吃,阿夏也吃得停不住嘴,這是難得她吃不少後還不會醉的東西。

隻吃糟雞是挺鹹的,她抿了一口放在旁邊的酸梅湯,不算特彆酸,有點淡淡的煙熏味,不過再喝時就甜味給壓住了,冰的正好能消外頭的暑氣。

在難得的空閒時間裡,一家人剝著毛豆,時不時說點家常話,兩貓一狗圍著桌子繞圈,直到月光窗牆,化為一點燭光,聲響才歇下去。

翌日,雨點打在簷壁上,從瓦背滑落,全都灑在明月河裡,這是芒種後第一場梅雨。

阿夏推開窗戶,外頭霖雨綿綿,青煙四起,遠處漁船劃來,漁夫頭戴鬥笠,身披蓑衣,不急不緩地往家中趕去。

她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在窗邊靜坐聽雨,這樣的雨纏纏綿綿,不似夏日時的大暴雨,最適合靜心,也隻有剛下雨才能聽。

對麵的大人還搬了小罐來接雨,接來的雨他們稱作梅水,濾過後好拿來烹茶煮茗。

這場雨一下,連日的暑氣散了許多,不過黃梅雨要落不少時日,潮得屋裡都有不少水汽。曬在廊簷下的衣衫都曬不乾,即使曬乾了都有股黴臭味,要是哪裡過於潮,指定得生黴點子。

雖說天是不熱了,可悶得慌,連日的雨讓人都不想踏出門去,一瞧見這雨就鬨心。

方母倒是能苦中作樂,把阿夏喊來,遞給她一疊糊好的彩紙,又拿了把剪子,笑著道:“這天屬實是潮得慌,我們剪個掃晴娘,還記不記得怎麼剪。”

“還記著呢,”阿夏握起剪子,在紅紙上東剪一刀,西裁一段,出來個手執掃帚往天掃的婦人。

“你這頭上蓮花可忘了剪,”方母點點那頭發,又幫她拿過來,小剪了一番才算完事。

剪完的掃晴娘掛在屋簷底,叫風吹上一日,不停地晃動著,那掃把就往天上掃去。

說來也稀奇,明明掃晴娘不過是大家見著連日多雨,怕澆壞了穀物,才想出來的方子,想叫這掃晴娘把雨給掃出去。

但年年各家掛了掃晴娘後,隔日雨勢就漸小,霧蒙蒙的一片也散了些,捱到第三日時,天才徹底放晴,總算是出了梅雨季。

叫日頭曬上一日,轉天那潮味就散了不少,各家各戶都忙著拆洗衣裳,又是換下被褥來曬。以至於河岸口,院子裡都晾曬著衣衫,花花綠綠一大片。

這時掃晴娘用不到了,便得買些黃紙來將她一起燒掉,萬沒有隨意扔棄的道理。

等徹底不潮了以後,阿夏悶了這十來日也算是儘夠了,出門去找山桃和曉椿,玩鬨到半下午還帶著她們過來吃了頓飯。

當然是為著夜裡睡在這裡,等天黑了些,阿夏將她們帶到自己在樓下睡的小屋。

這屋子原先就是拿她想出拉箱,燒陶瓷的錢賺的,完全按她自己的想法來。屋子裡沒有屏風,進屋就是掛起的簾子,全屋鋪滿軟墊,椅子做得又矮又軟,整個人都能窩進去,跟鎮上人家的很不一樣。

還有床也特彆得矮,四周雖說安了架子,可沒有床頂,隻有掛起的紗罩,擋些蚊子。

屋裡用的色大多都很活潑,翠綠的筆筒,塗刷成白的桌,繡出來的簾子上頭都是趴著的橘貓,或是臥著的小犬,還有卷毛綿羊。

連櫃子裡堆積的各種小物都是五顏六色,絕不拘束於一種色彩。

山桃每每進來都忍不住咋舌,她拿起一個陶瓷罐,細看上頭的紅點斑紋,“你這心思倒是精巧。”

“我可喜歡你這個屋子了,”曉椿坐在厚實的軟椅上,手搭著椅邊,愜意地道。

“所以我這不是重新收拾好後,就讓你們過來住一晚嗎?”

阿夏從門外端著酸梅湯走進來,放在雕花矮桌上,又跑過去把杏脯、豬油糕還有些鹵貨擺在上麵,才撩起衣衫盤腿坐下來。

姐妹三個坐在地上,圍著張矮桌,對麵的那扇小窗大敞著,蒙了層細紗布,也不礙著風吹進來。

曉椿吃著鹵鴨舌,側過頭好奇地問她,“你說叫我們兩個過來有事情要說,是什麼事?”

一說到這個,阿夏就含糊其辭,她說:“吃完再說,吃完再說。”

“這丫頭指定心裡有鬼,”山桃瞧出了她的神情不自然,本來不好奇的,被她勾得起了心思。

把自己的手擦擦乾淨,伸長手環住阿夏的脖子,壓低聲音狀似惡狠狠地道:“快點說,是不是瞞著我們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本來她就是隨口一說,沒想著阿夏沒回嘴,這倒是把她給搞得迷惑起來。連曉椿也不吃了,這不是表明事出反常必妖啊。

阿夏垂著頭,手指攪著衣衫,還是有些許不好意思,她小聲地說:“我們還是彆在這裡說,我怕等會兒你們把桌子都給掀了。”

“成,依你,我倒是要聽聽這能讓我把桌子都掀了是什麼大事。”

山桃說完,和曉椿一左一右架起她,坐到旁邊的軟椅上,兩個人俱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讓阿夏下意識咽咽口水,“那你們要保證知曉後,彆太驚訝,還有,也不能打我。”

“成成,”曉椿滿口答應,“我保證不驚。”

就算這樣保證了,阿夏也知道她們一定會捶自己,忍不住挨住後麵的椅背,心一橫,把到喉嚨口的話給說了出來,“我跟盛潯議親了。”

“啊——”

“哦,”

喊啊的是曉椿,彆看她年紀在三個裡頭最大,可家裡禮數多,管得嚴,平日男子接觸得不算多,加之又未曾定親,自然覺得很驚訝。

山桃倒是一副了然的神情,雖說歲數跟阿夏差不多,但她這對眼睛看得可不少。

“我可是一早就瞧出來了的,盛潯哥對阿夏和對我們那是一樣的嗎?”

山桃聽見阿夏說完的那一瞬間,腦子裡湧起了許多畫麵,無一例外是盛潯如何照顧阿夏的。好比私底下出錢,忙活著大家給阿夏一起過生,用心程度早就超出了哥哥妹妹的程度。

至於她為什麼不說,還不是想看看阿夏何時開竅,沒想到真比她們兩個還早。

一想到這個她就悲憤,環住阿夏的脖頸,她哀怨地道:“你說你年紀這般小,這麼快議親做什麼啊。我娘要是曉得了,她得逼著我一日看二十張畫像,她會更喪心病狂,現下就連山南師傅的兒子都想著給我牽媒拉線。”

曉椿和阿夏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等她說完了以後,兩人才盤問起阿夏來。

“咳咳,老實說,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勾搭,不不,相看上的。”

曉椿狀似十分嚴肅地盯著她,怎麼也想不出兩個人的苗頭在哪,屬實讓人驚訝。

這都能稱得上她在隴水鎮聽過最新奇的事情了。

“這你讓我怎麼說。”

“曉椿,瞧你問的什麼問題,”山桃搖頭晃腦的,她趴在阿夏的椅凳前,一臉好奇地問,“那你跟我們說說,盛潯哥在你麵前也這般正經嗎?”

聽到這個話,阿夏差點沒笑出聲,又有點臉紅。不過這話她也不好說出口,就吐出三字,“還行吧。”

“切,信你的鬼話,曉椿,你瞧她一點也不老實。”

山桃嘿嘿一笑,上手撓阿夏的腰側,她這人最禁不得癢,笑得左扭右扭,眼淚都快出來了。

“說不說?”

“好好好,我說我說。”

阿夏擦掉眼角滲出的眼淚,才坐起來跟她們找了幾件事情說,其他的她嘴嚴著呢,主要還是她難以啟齒。

不過饒是這般,還是讓山桃和曉椿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真是看不出來。”

三人在屋子裡鬨了許久,把該打聽得都打聽了一遍,才心滿意足地換上臨睡前的衣衫。

一起躺在床上,左右各側過身子來,曉椿摸摸阿夏的頭發,由衷地替她高興。

而山桃則仰躺著看床頂,她這時也不嬉皮笑臉了,而是說:“那到時候,你的霞帔一定要讓我來繡。還有盛潯要是敢欺負你,我肯定領著山南去給你討公道。”

“成,那我這後半輩子的穩妥就全權托付給你了。”

阿夏將頭埋在她的胳膊上,調笑道。

“那沒問題,全都包在你山桃姐身上了。”

這大言不慚的話聽著兩人直發笑,索性也睡不著,三人閒聊起來。

漆黑的夜,外頭時有風聲,混雜著蛙叫蟬鳴,屋內時有軟語,阿夏好似又回到很久以前,三姐妹大夏夜的不肯回家,抱在一起躺在外頭的草席子上看星星的畫麵。

她的夢裡都是山桃在前麵跑,而曉椿牽著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不過大家都像雨後竹筍一般,雨一捧,風一打,忽地長大了。

這裡三姐妹歲月靜好,盛潯那邊可就沒這麼好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

本章發紅包

端午習俗來自《清嘉錄》

浮光躍金,靜影沉璧——範仲淹

糟雞參考《魯迅筆下的紹興菜》

感謝在2022-08-0323:22:38~2022-08-0518:44: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無牙、山有明月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釀夏10瓶;春未綠9瓶;餘待汝歸延似吾等昔也3瓶;旋轉跳躍不停歇2瓶;懶蟲的貓窩、啾啾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