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鹽水鴨(1 / 2)

小鎮人家 朽月十五 14699 字 8個月前

盛潯這一群人,雖說平時各忙各的,但他們有個常聚的地方,就是坐落在河光巷的李家酒肆。

這家酒肆開了不知多少年,門口的牌匾都脫落不少,可這店裡的酒香打老遠過來都能聞見,饞得好酒的人就算不買,也要坐在門口納涼。

開酒肆的是對中年夫妻,他們做小食,爹娘釀酒,釀的黃酒在鎮上也算是能排的上名號。釀的酒多了後,那酒糟自然多,不能浪費。

所以這對夫妻每年到夏時就開始做糟食,這糟貨也是得分的,有熟糟、生糟、醉糟,酒肆裡都有不少。

熟糟的,料要先煮熟,像糟雞爪、糟豬蹄和糟毛豆,還有他們最拿手的糟缽頭。至於生糟,那就是拿酒糟直接給抹在菜食上,最多的是抹到魚上,才有了一道美味乾煎糟魚。醉糟則是先噴酒醃再糟,吃的話酒味更加濃厚。

因此盛潯到酒肆後,要了一盅糟缽頭、糟豬蹄和花生米和糟毛豆,外加幾罐子酒。

李姨笑著收下他遞過來的銀錢,“今晚你們這幾個又一道出來喝酒啊?”

“對,許久沒聚過,李姨二樓那間廂房還空著嗎?”

“還空著呢,”李姨記著東西,話語帶笑,“你自個兒上去吧,東西等會兒讓我家小子給你端上去。”

盛潯道了聲謝後,不緊不慢從酒肆那狹小的樓梯上去,徑直從喝酒的漢子前穿過去,打開緊閉的房門。

這間廂房靠南,正對著前麵的河流,視野開闊,盛潯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也頗為有些頭疼,等會兒到底要怎麼跟他們開口。

比人到的更快的是糟貨,父子倆一起端上來的,擺在瓷盤裡,堆得滿滿當當的,最後放的是還正燙的糟缽頭,食料全都浸在湯汁裡。

人還沒來,他也不好先吃,隻拿湯勺慢慢將糟缽頭給攪一攪,糟香猛地撲麵而來,這股香霸道而濃烈。

說起這糟缽頭,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糟缽鬥,隻因這是放到口小肚大的缽鬥中燉煮而成。

隻不過比起一般的燉菜要更複雜些,要糟的料都是些內臟,諸如豬耳朵、豬舌、豬肝、豬肚,處理麻煩不說,還得做糟鹵。

糟鹵是酒糟中摻酒,再加點料,放置一個晚上,用布袋子裝,一滴滴吊出來的就是糟鹵。然後等菜蔬全都放到缽鬥中煮,倒高湯和糟鹵,慢燉沸起,筍片、火腿、油豆腐也必不可少。

那股子糟香完全被燉煮出來,全都滲進菜蔬裡:豬肚爽口,豬舌滑嫩,豬肝自由一股粉糯,油豆腐一肚子湯汁,筍片有脆勁。但都離不開酒香,趁熱吃湯汁肥美。

被這香熏得他都有點坐不穩,外頭才傳來三青和小阿七的笑鬨聲,山南就默默地走在後頭,不過一推開門,他倒是走得最快的。

這好吃的性子再加上很靈的鼻子,可不就早早聞著這個味了,甚至就差不等人直接開始吃。

小阿七笑嘻嘻地鬆開放在三青背上的手,哇了聲,“潯哥,你今日可真夠意思的,連糟缽頭都請上了。”

“我看他那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三青看他這架勢,跟鴻門宴似的。但這手可沒停,夾了塊糟豬肚,夠味,哪怕前頭是刀山火海也認了。

山南附和的是小阿七的話,“確實夠意思,我饞這個味很久了,本來想從師父那回來買的,結果今日就在這見到了。”

“潯哥,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說,”小阿七剝開一個糟毛豆往嘴裡扔,他人不大,口氣卻不小,“是不是為著你家那海船的事情,缺銀錢?隻要你開口,多少我都能給你湊來。”

“就你,你自個兒有多少錢,拎拎錢袋子都是空的吧。”

三青毫不掩飾地嘲笑他,畢竟毛孩子一個,還沒長大能有多少錢。

“我是沒錢,可我哥有啊,再多我都厚著臉皮給你借來,”小阿七這話可謂說的是得意洋洋,絲毫不覺得哪裡有問題。

“你可真行,就逮著你那六個哥薅毛是吧,改日我見了他們,可要把你這話說給他們幾個聽聽。”

“說去唄,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兩個人拌嘴的功夫,山南插了句話進來,“我也有不少存的銀錢,還有去做打下手發的月錢,潯哥你要用的話,都給你。”

盛潯從他們進來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酒倒是悶了一杯,這會兒才有機會說,“海船那事已經弄得差不多了,銀錢籌備得夠用,暫時還不用,你們把錢自個兒收好就行。”

“那哥,你到底想找我們說什麼啊,請的這般豐盛,你不說我都不好意思下口了。”

小阿七話是這樣說的,手上的筷子可沒停過。

盛潯麵對齊刷刷看過來的眼神,這時候倒是不慌,給自己倒了杯酒,而後正色道:“我跟阿夏議親了。”

三臉震驚,小阿七那口毛豆差點沒嗆到喉嚨裡,山南打了個酒嗝,三青酒都沒來得咽下,他隻是驚訝於盛潯的速度。

“我沒聽錯吧,”小阿七呐呐自語,潯哥和阿夏,他想也不敢想,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湊到一塊去的。

山南撓了撓頭發,也是不可置信的樣子,“潯哥,你總不會在說笑吧。”

仔細想了想也不太可能,盛潯就不是愛拿這種事情說笑的人,尤其顧忌著小娘子的名聲,那隻能說明這事是真的。

他這麼一想,又忍不住打了個嗝。

“沒有說笑,”盛潯說起這個,眉目裡似有春風拂過,都能看出他此時的笑意有多濃厚。

剩下的兩個再不敢相信,那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小阿七哭喪著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說:“潯哥,我是真沒有瞧出來你喜歡阿夏。我還一直以為你會找個端莊大氣的,你這樣弄得我之後還得叫阿夏嫂子。”

他都能預見阿夏日後得意洋洋的神情,而且以後吵嘴,他潯哥也不會站在他這一邊,雖然也沒有站過,還拉偏架。越想越鬱悶,喝了一大口酒。

山南也沉默,那聲嫂子起碼得有他一句,所以憋了好半天才說:“潯哥,你喜歡阿夏哪裡?”

盛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摩挲著杯壁,沒有出聲,心裡則是在思慮。

到底喜歡阿夏的什麼?喜歡她的性子亦或是樣貌,其實好像都不太對,說不來喜歡什麼,他隻要看見阿夏就會很歡喜。

所以他也確實是這樣說的,“不知道,哪裡都喜歡。”

“嘖嘖,”三青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們瞧瞧,能問出個什麼來。他隻會說,阿夏這一點也好,那一點也好。”

“你說了句人話。”

盛潯挑眉看他,十分坦然地承認了。

他這語氣酸的另外還沒成親的三人滿臉都寫滿了嫉妒,尤其是三青。

“今晚這酒你必須喝,”三青有些跳腳,他想起自己至今還沒有婚配,家裡催的跟什麼一樣,這小子就已經開始議親了。

他這般想著,拿了口大碗來,將酒給滿上,快溢出來才咣地一聲放到盛潯前麵,“喝吧,今夜不醉不休。”

“還有我的,今晚我可是阿夏的娘家人,嘿嘿潯哥,你要是連這酒都不喝,以後可怎麼娶我們阿夏啊。”

小阿七也是個促狹的,他直接拎著還剩半壇的酒罐子就過來了。

山南這性子綿,做事也考慮得要多一些,他隻倒滿了一個小杯子,單手握住,鄭重地放在桌子上,“潯哥,就這一杯,你總得喝了吧。”

“成,”盛潯二話沒說,拿起酒杯一口悶,三青這碗大,他捧起來酒都順著嘴角流下去一些,幸虧他酒量好,那小半壇喝完都沒怎麼醉,隻是臉色通紅。

其他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喝得滿臉酒氣,還在一起勾肩搭背地說笑,隻不過他們不會耍酒瘋。

“阿潯,”三青勾住盛潯的肩膀,“恭喜你得償所願。”

“恭喜潯哥,”小阿七趴在桌子上,他也屬於不勝酒力的,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卻還強撐著說道:“你以後可一定要好好對待小阿夏,她不是隻有一個哥哥的。”

“你算哪門子哥哥,弟弟還差不多,我才是阿夏的哥哥,”山南撐著腦袋,他眼神迷離,“看來我從今日就得攢禮錢了。”

“我會好好跟阿夏過日子的,”盛潯的腦子和嘴也開始不聽使喚,“不過你們羨慕我什麼,我還有兩年才能跟阿夏成親,到時候我都歲數大了,阿夏要是到那時不喜歡我了該怎麼辦。”

他一副看起來頗為苦惱的樣子,完全沒有平日的沉穩,還跟幾個連喜歡的人都沒有毛頭小子請教。

關鍵這三個還真給了不靠譜的回答,亂七八糟胡說一通,一個個都覺得自己說得可對了。

鬨到半夜,酒氣散了不少才走出酒肆的大門,原本來時在這裡乘涼的人都散了大半,隻有零星舉著酒杯對飲的。

四個人吹著風走在清淨的巷子裡,小阿七靠在山南的肩膀上,蹣跚著往前走,腦子卻很清醒,“潯哥,你和小阿夏應當請我們大家吃頓飯才是,不然可說不過去。”

“我還沒跟阿夏說句恭喜呢,你們兩個總算在一起了。”

三青此時難得有點感懷,畢竟從他發現苗頭到現在,也不過才四五個月,兩個人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定親不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我要先問問阿夏。”

盛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這點事也要問啊,潯哥,你這以後的日子我都知道該怎麼過了,是不是大晚上喝個酒,都得先問問阿夏能不能出來。”

小阿七滿臉都寫滿無奈,他現在完全顛覆了對盛潯的以往印象。他好好一個沉穩可靠的大哥,就這麼變了。

“你知道就好,”三青不得不佩服小阿七的眼光,這沒在一起前就噓寒問暖,關切備至。這在一起後還了得,隻怕更得做小伏低,關鍵人家還樂意。

山南也算是見識到了,他說:“那我以後還是晚點再成親罷了。”

“成成成,明日晚間,到時候我在自己家裡給你們置辦一桌,不能喝酒。”

盛潯可不想到時候這幾個說胡話,不過比起這些,他更怕阿夏鬨著要喝酒。

在他麵前喝酒,和在大家麵前喝酒他還是能分得清的。

“行,那我到時候就空著肚子過來了。”

“我就勉為其難帶點東西。”

其他兩人說的還算正經,隻有小阿七見著深夜的畫舫還在河上遊,也不知道哪根筋抽著了。

開始捏腔拿調,“青山在,綠水在,我的人兒不在。風常來,雨常來,阿夏你怎麼還不來?”

盛潯還沒有說什麼,倒是三青和山南被他惡心到了,一個捂住小阿七的嘴,一個錘了他一拳,把他往家裡趕,省得過來糟蹋他們的耳朵。

隻有盛潯在後頭笑,四個人一路打鬨著,影子在月夜下越拉越長。

說好要請大家吃一頓飯,那自然不能是說說而已,以至於第二日阿夏聽到盛潯這般說,愣了一會兒。

“要吃就請唄,左右不過是調侃幾句罷了,”阿夏現下完全無所謂了,“等會兒我跟曉椿她們說一句。”

她又笑眯眯地看向盛潯,“你要我去幫忙嗎?”

“我要你去幫忙吃。”

盛潯可不指望她能幫什麼忙,隻要坐在那裡吃就成了。

“我洗菜還是在行的好嗎,你先回去吧,我跟大家說一聲再過去。”

阿夏如實跟她娘交代了,方母沒有不同意,隻是叮囑她過去手腳要勤快些,再拿點東西過去。

不過等阿夏想好了說辭,進門後發現盛姨根本就不在家,她鬆了一口氣,把果子放在櫃子上。

還好奇地問,“怎麼盛姨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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