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2 / 2)

顧幺兒哦了一聲,也不多話,飛快拉著江芸芸的手,隨後掏出一把鬆子糖,含含糊糊說道:“我還沒和你一起出門逛街過,你這幾天都出門做什麼啊?京城真好玩,什麼東西都有,不過紈絝子弟也真多,之前出門就遇到好多人在吵架,說是什麼太後,皇後,皇太後家的人在吵架,其中有一戶人家家裡還剛死人了呢,不過一點也不耽誤吵架的,瞧著是占了上風的。”

江芸芸緊張:“那你可要躲遠一點,不要和這些人摻和在一起。”

顧幺兒漫不經心點頭,眼睛在街上的攤販麵前不停掃過:“我才不喜歡他們呢,看上去尖嘴猴腮,氣虛血少的樣子,戳一下就倒了,蔣叔臨走前一直跟我說,要我跟著你的,不能和彆人起衝突的。”

“見了人繞道走準沒錯。”江芸芸鬆了一口氣,準備獎勵一下聽話的小孩,“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吃。”

顧幺兒眼睛一亮,立馬拉著她:“這個豆腐腦,鹹的,和我在南京吃的不一樣,想吃這個。”

“小童好眼光啊,我這個可是三十年老字號了。”攤販是正宗的北京人,帶著京城的口音,一邊打著豆腐腦,一邊和人嘮嗑著。

顧幺兒也不怕生,和人有來有回聊著天。

那碗豆腐滑嫩雪白,用勺子扣出圓形,好似一座綿軟雪山,倒上漆黑的醬油,再撒上蔥花,細煙冒氣,香氣騰騰。

“這個豌豆黃也想吃。”顧幺兒拉著她走到隔壁的攤上。

鵝黃色的糕點被切成四四方方小小一塊,表麵細膩,隱隱能聞到甜味。

顧幺兒吃完了,舒服吐出一口氣,摸了摸肚子:“真好吃,和揚州的東西一點也不一樣。”

“南北差異第一個自然反應在飲食上麵。”江芸芸笑說著。

“哎,你還沒說,你這幾天乾嘛去了?”顧幺兒摸著肚子問道。

“出門打聽了一下順天府讀書的行情,光讀書的書院就有一百來家,讀書人這麼多,怪不得競爭這麼激烈,還要看看有沒有什麼神童天才,又有哪些是他們這次的對手。”江芸芸耐心解釋著,“京城腳下消息流通得快,聽說刑部尚書上折說要刪定問刑條例議,把事例分類編集,再裁定成編,下發各處,與《大明律》兼用,這對他們之後考試判案很有幫助,得找個機會看看能不能拿到新條例。”

顧幺兒嘴巴咬得鬆子咯吱咯吱響,不解問道:“那這個條例是好事嗎?”

江芸芸閒了想:“事倒有定,情罪無遺,算好吧。”

“那就好。”顧幺兒也跟著大人樣地點著頭評價著,“還有嗎?”

“你知道你蔣叔為什麼回去嗎?”江芸芸問。

“要打仗了吧?”顧幺兒說道。

江芸芸驚訝:“你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顧幺兒大人模樣地歎氣,垂頭喪氣的,“邊境一直不安全,所以我爹一直想要我能混到京城當當閒官。”

江芸芸摸了摸小孩的帽子。

京城的天氣太冷了,徐叔給顧幺兒買了一頂毛茸茸的大帽子,裹到脖子處,隻露出一張雪白可愛的小臉。

“貴州都勻苗民起.義了,你爹還有其餘兩位將軍前往征討,共八萬兵力,不用擔心。”江芸芸安慰著。

誰知道顧幺兒格外冷靜:“不擔心,苗人總是起.義,他們其實沒什麼兵力,也沒什麼策略,就是苗族地勢複雜,寨子眾多,還有瘴氣,這才顯得難打,但我爹說隻要冷靜,不冒進,這些人完全不成氣候。”

顧幺兒想了想:“就是太煩了,總是有人在起義,我爹身邊本來還有一個副將,我很小的時候見過他,長得白白瘦瘦的,說話可斯文了,和我爹那個大老粗一點也不一樣,但在一次討征中了苗毒,也沒解藥,兩三天就不行了。”

江芸芸驚訝:“就是每年來了打,打了安撫這樣嗎?”

“對啊。”顧幺兒說,“所以覺得這些人很煩,也不好好過日子,那些首領都是本地人,還整天帶著他們去送死,他們一點也不好。”

江芸芸想了想:“為何不我們自己派官過去治理,可以歸化他們。”

顧幺兒歪了歪腦袋:“我不知道啊,為什麼啊。”

“我們去治理他,就可以用中原先進的文明去改變那個地方,就跟你之前聽憲清說的文成公主入西藏的故事一樣,在帶去文化的同時,還有經濟,隻有經濟穩定,才能保持穩定的政局,誰不想好好過日子,你爹說過,苗人起義很大一部分是日子過不下去了。”

她走了幾步,思索片刻後才繼續深入說道:“若是本地長官欺負人,我們作為外人介入不了,若是因為我們的問題,那苗人也有申訴的地方。”

顧幺兒想了想,突然說道:“對啊,那為什麼不這樣啊。”

江芸芸沒說話:“你可以問問你爹,如果你的信送得到他身邊的話。”

顧幺兒興奮起來了:“那我們先回家。”

“不行,我要先打聽我大師侄的事情。”江芸芸冷漠無情說道。

顧幺兒哦了一聲,走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抱怨道,聲音悶悶的:“我比不過那個剛認識第一天的大師侄嗎?”

“他看上去推一下就到了,一點也不能保護你。”

“他剛才還嚇到你了,我可沒有乾過這種事。”

“而且他一開始還要打你!”

江芸芸失笑:“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顧幺兒緊緊牽著她的手,話鋒一轉,機靈說道,“要是想要我原諒你,那你等會替我寫信去。”

“不行,文盲。”江芸芸矢口否決道。

顧幺兒小臉一垮,甩開她的手,臭著臉說道:“那我也不喜歡你了。”

江芸芸推著人入了一間熱鬨的茶樓,也不去包間,直接在大廳坐著,看他們在討論什麼事情,抽空敷衍了一下小孩:“隨便點,我請客。”

顧幺兒看著牆上的菜單,小手一揮,對著跑堂,大放厥詞:“我都要了……嗚嗚嗚……”

“來幾個熱門的。”江芸芸捂住他的嘴,一臉歉意說道,“肉菜多一點,再來點甜點,再上一壺茶。”

“好嘞,兩位快坐。”跑堂的連忙請人坐下,“小店幾個特色菜,葷菜是江米釀鴨,鍋燒鯉魚,四喜丸子,燉羊肉,蔬菜是什錦豆腐,溜獻蘑,甜點就是杏仁豆腐,驢打滾。我們小店分量可不少,您看看,要選什麼?”

顧幺兒嗚嗚了兩聲。

江芸芸頭疼:“都上都上。”

跑堂吃驚,打量著兩小孩:“那您可吃不完。”

“沒事,吃不完打包。”江芸芸微微一笑。

“那好嘞。”跑堂見是大客,口氣也熱情起來,“廚房的艾窩窩新出爐,我這便送您幾個。”

“多謝。”江芸芸笑著點頭。

大堂內除了聊八卦的,還有不少人在討論正事。

右邊在說,戶部尚書提議商人可以用銀子免除免赴邊納糧,用來換取鹽引的的苦差事,據說現在每引隻需要三至四錢即可得到,如今太倉銀累數萬,而且隻會越來越多。

左邊再說:在成化年間,因河南、陝西等省饑荒,開納粟許監生、吏、典等特供職位,前幾天被吏部尚書要求廢除。

兩件事情差不多時間發生,眾人議論紛紛,不少讀書人都是擼起袖子來討論的,口氣激烈處甚至還有些不敬。

“這能聽到什麼李家的事情嗎?”顧幺兒隻聽得頭疼。

這幾個讀書人滿嘴之乎者也,但是說的狗屁不通,吵死了。

“這些事情都是好的,還是壞的啊?”顧幺兒也學著分析,“那個鹽的事情肯定是好的,太倉都有錢了,那個廢除當官的辦法不好,因為沒有錢了,以後彆的地方鬨饑荒不是沒錢了嗎,就會有好多人餓死。”

江芸芸笑了起來,反問道:“沒人給你們邊境送糧食衣服了,可換回來的錢會到你爹他們手中嗎?”

顧幺兒一怔,突然一個激靈坐直身子。

“納粟看上去確實少了一筆錢,但好處是很多的,那些考試考不上靠花錢買官的人,難道是和善的人嗎?”

顧幺兒呆在原地,眉頭緊皺,一臉深思。

“我們說的這麼起勁做什麼?我們也不是當官的,折子也遞不上去。”有書生侃侃而談後,扼腕說道。

“為何不投帖子呢,不是說通政司也受理百姓的意見嗎?”江芸芸適時開口。

那桌子討論的人見是一個小少年,立刻大笑起來:“你一個小孩懂什麼。”

“難道不行嗎?通政司職責所在,你們若是真的義憤填膺,就該為國出力才是。”江芸芸笑臉盈盈說道。

那書生拉著臉,不高興說道:“外地人吧,聽了一些隻言片語就開始插嘴,人家通政司日理萬機,哪裡有空理我們。”

“我還聽說可以去拜訪那些翰林,讓他們為你們陳情,這些翰林也是關心國事之輩,你們言辭鑿鑿,他們定會被你們觸動的。”江芸芸繼續說道。

“那些翰林可沒空理我們。”那些人大笑著。

江芸芸還是不生氣,繼續說道:“你們既然覺得自己說的沒錯,為何不試一下。”

也有人覺得有點道理:“翰林們有誰比較名氣大?”

“那自然是李翰林,如今的太常寺少卿了,他一向求賢若渴,若是小輩投送詩文都是仔細教導的。”

“謝翰林也不錯,就是頗為嚴格,不苟言笑。”

“有個王翰林,之前可是狀元,一定非常關心時事。”

“說這麼多,你哪知道他們會不會搭理你。”原本反駁江芸芸的人忍不住說道。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大家說的幾個翰林一定是秉性好,這才被大家知道的。”江芸芸笑說著。

“你懂什麼,這麼小,斷奶了沒啊。”書生被說煩了,冷笑一聲。

顧幺兒立刻不高興了:“你才不懂,你這個豬腦子,那個鹽的辦法一點也不好,錢有什麼用,又不能做衣服穿人身上。”

“有錢不能買嗎?”書生嗤笑著。

“誰給你買,這錢到時吐不出來怎麼辦。”顧幺兒立馬反駁道,“之前納米都還有餓肚子的時候,那些商人壞得很,都是拿的壞米,吃都不夠吃,怎麼買棉服,你懂屁啊,你個腦袋就知道晃的四腳大王八……嗚嗚嗚。”

江芸芸眼疾手快把人捂住,一臉心累:“你哪裡學的罵人的話,下次打你哦。”

顧幺兒不高興地扒著她的肩膀,隨後又不甘心,大聲嚷嚷:“那個吏部尚書才瞧著是好人,你們都不懂,蠢貨,大蠢貨,蠢出天!”

“哎,你這個小孩想打架是不是。”書生們大怒,擼起袖子就要打人。

顧幺兒立馬戒備,擋在江芸芸麵前,挑釁道:“把你們打得四腳朝天。”

“哈,好大的口氣,今日一定要給你們這些外地人一點教訓。”書生上前就要抓顧幺兒的領子。

“欺負小孩算什麼本事。”頭頂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彆人彆置一喙,你們搖手閉眼,還要欺負小孩,也不覺得寒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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