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來暉笑說著,“再過幾天就開始過年了,你可以年後給我。”
江芸芸歎氣說道:“年後我就要走了。”
原本正在寫作業的幾人齊刷刷抬起頭來。
“你整日在學校裡溜達,被於監丞發現了,要趕你走了。”
“還是你偷溜去彝倫堂最高層被陳典籍當場抓獲。”
“還是又陰陽怪氣祭酒了,祭酒忍不了了。”
其餘三人也不讀書了,七嘴八舌問道。
江芸芸眨了眨眼,大怒:“原來你們是這麼看我的。”
來暉一臉擔憂:“你說的要走是什麼意思啊。”
江芸芸解釋著:“我本來就打算在國子監讀一年書的,我老師希望我在後麵兩年可以到處走走,所以我春暖時就要離開京城去往江西了,國子監的話,年後也不過來,要忙著收拾東西呢,昨日已經跟祭酒說了,算起來在國子監也讀書算一年了。”
來暉沉默了。
“真的要走啊。”張鳴鳳小聲說道,“你走了,我們讀書也沒人看著了。”
“我的卷子沒人批改了。”吳大有一臉惋惜。
“要自己看著啊。”江芸芸笑說著,“我期待在考場上和你們一起見麵。”
來暉歎氣:“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待不住,博士說的你都會,彝倫堂的書你也都看完了,而且你這月月考試第一,博士們都說你就是今年去考試那個進士也是綽綽有餘的。”
江芸芸隻是笑。
“行啊,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就當踐行酒。”王森把書一翻,大氣說道,“出門走走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你老師這是為你著想的。”
“是啊,我老師超級好的。”江芸芸用力誇道。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來暉也跟著笑了起來,“你總是能快人一步。”
“考場見吧。”吳大有小聲說道。
“我要是考上了,那就是你同榜好友了。”張鳴鳳格外樂觀,興奮說道,“你要是考上狀元那更好,我這是抱上大腿了。”
“那今天彆寫功課了,我們去吃酒。”王森來勁了,興奮說道,“吃鍋子吧,這麼冷的天吃這個暖和暖和。”
眾人一聽就忍不住咽口水。
京城的天又冷又乾,吃一爐熱騰騰的鍋子真是再好不過了。
江芸芸被人簇擁著走出去,突然回過神來:“你剛才說你有八卦的,是什麼啊。”
王森隨口說道:“之前順天府不是有個拐買小孩的案子嗎,誰知道竟然是那對父母喪儘天良要把小孩送去宮內做太監,小孩自己跑了!他們想要官差把人抓回來,現在小孩找回來了,但是不想做太監,也不想回去,最後這件事情還牽出蘿卜帶出泥,原來那個村子好多小孩都送進宮裡去了,聽說還有混得不錯的,每年都往家裡寄錢,這對豺狼父母為了錢心動的,因著這事,城中一直議論紛紛的,都說今年怪事多,城外不是還有蝗蟲嗎,都說是因為這些事情損了陰德,好好的人去做太監做什麼,還是自願的,男不男女不女的,都不敬陰陽調和了。”
江芸芸側首,仔細聽著。
“然後呢?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嗎。”張鳴鳳好奇問道。
“然後!”王森突然激動起來,“今天府尹直接判這件事情中的母親斬立決,因為是她唆使的,然後父親流放三千裡。”
“有些重了。”江芸芸眉心微動。
“但法律上本來也沒規定這個的罪責。”來暉說,“但府尹這個態度明顯是打算杜絕自絕入宮這個事情,說不定也是上頭的意思。”
江芸芸看了來暉一眼,隨後點頭說道:“你說得對。”
“但這不是罪有應得嘛,是好事,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吳大有好奇問道。
“因為那個女的死了沒多久,城外的那一撥蝗蟲竟然掉頭朝著西南方向走了!”王森激動說道,“你說神不神奇。”
眾人一驚,麵麵相覷。
“這也太神奇!”來暉道,“看來真是有些因果報應的。”
“每年都有很多人入宮,肯定是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你不覺得神奇嗎?”王森去看安靜的江芸芸。
“神奇啊。”江芸芸鬆了一口氣,笑眯眯說道,“真是值得多吃一碗飯啊。”
“你的飯量真不小,就是瞧著不長胖。”張鳴鳳捏著她的胳膊,羨慕說道。
“他幾歲你幾歲,人還在長身體呢,我瞧著高了不少。”王森嘲笑著。
五人找了一家大酒樓的包廂,王森豪氣地點了一桌子的菜,大家各自點了一壇子酒,江芸芸隻點了一盞茶,大家聊天說話吹牛,氣氛熱烈。
熱氣騰騰的煙霧,沸騰浮動的肉片,所有人的麵容因為煙霧而朦朧,因為興奮而發紅,可每每說到未來、前程時,眼睛總是忍不住在放光。
他們惋惜江芸的離去,又去祝福她有更好的未來。
國子監的風氣已經變了,在此之前,他們也是打算靠曆事謀生路的,可現在卻又覺得再去搏一把科舉。
那可是科舉啊!他們寒窗多年不就是為了科舉嗎?
他們之前一直跟在江芸身後,看著她站在彝倫堂的大平台上揮斥方遒,看著她在深夜的學堂挑燈夜讀,也看著她笑眯眯的背著手在池邊喂魚,在林蔭下蹲著發呆看螞蟻。
現在他們要自己走了,可路就在自己麵前,總不會再迷路了。
江芸要走了,可他卻又一直都在。
隻要那些貼在公告欄裡的卷子在,隻要他還在博士們的嘴裡。
“那個江解元,也不學學人家。”
“那可是江其歸!你看到外麵的卷子沒有。”
“江解元也是讀書到深夜的,人家都沒喊苦喊累。”
“江其歸,你能來國子監,真好啊。”張鳴鳳一壇酒喝完了,有些醉了,醉眼朦朧地趴在江芸芸的胳膊上,小聲說道,“這杯敬你,大膽包天的小解元。”
江芸芸捏了捏張鳴鳳肉嘟嘟的臉頰:“考場見啊。”
一頓飯下來,其餘四人都醉得不輕,江芸芸找了馬車把人都安頓好送回家,這才提著一個紅燒豬蹄打算給還沒有消氣的顧幺兒吃。
隻是快到家門口時就看到自家台階上站著一個小孩。
那小孩站在門口畏畏縮縮的,小手捏著衣角,在深夜中來來回回地晃著身子。
“敲門啊。”她笑眯眯說道。
周六慌裡慌張扭頭,看到江芸芸這才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