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1 / 2)

江芸芸從混沌中終於有一絲清明, 偏又睜不開眼,正神誌迷迷糊糊時,突然聽到耳邊一直有窸窸窣窣說話的聲音。

“芸哥兒沒事, 燒也退了, 夫人身子還沒好還是要多加休息。”

“都是我們沒有照顧好, 讓小孩受累了。”

“她膽子這麼大, 還敢和人打架, 教訓一下也是應該的。”

“哎,他總歸也是想解決辦法的,眉骨上的傷口怎麼說。”

“茹夫人還沒來, 等會讓她仔細看看。”

“用最好的藥,可彆留下疤了。”

“她都學會打架了, 也該有個教訓的。”

江芸芸心裡有點委屈, 但又睜不開眼, 隻好默默翻了身繼續深睡過去。

“哎哎,他動了。”黎淳的聲音驟然在床邊響起。

“胡說什麼。”金旻攏了攏衣服,探來腦袋看了一眼, 嗔怒道, “許是你太吵了, 他見了你就難過,快出來,讓芸哥兒好好休息休息。”

黎淳訕訕站起來,小心翼翼給人塞了塞被子,然後跟在夫人屁股後唉聲歎氣離開了。

周笙看著離開的人,幽幽歎了一口氣。

昨日她一直眼皮子跳,尤其是江芸和幺兒出去後,直到傍晚, 幺兒抓著被打暈的江如琅開開心心回來了,但江芸還是沒回來。

再等黃昏的時候,幺兒在外間晃蕩了一圈,回來憂心忡忡說:‘江芸打架被知府抓到了,現在在衙門裡麵壁思過呢’,周笙嚇得不行,連忙上了衙門,卻被告知進不去,要處理好事情才能放人,可等到天黑也沒動靜,後來才知道是老師把人帶走了,周笙心裡安心,這才準備回去。

結果到了晚上,她又開始心中莫名躁動,隻覺得坐立不安,還是江渝的一句話提醒了她。

——“也不知道哥哥傷的重不重?”

是了,要去看看的,要是她傷得重,一個人肯定不方便。

她心裡越發著急,顧不得許多,就著夜色匆匆出門了。

幸好,剛好趕上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孩睡得熱乎乎的小臉,輕聲歎了一口氣。

“周夫人。”門口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周笙連忙起身迎接。

茹回春來了。

“養孩子就是辛苦,一點事情都要操心著,你瞧瞧他睡得小臉通紅的,倒是勞得周夫人一晚上不曾休息,都憔悴了。”許是因為大夫,茹回春說話格外溫柔,循循善誘,很能說到人的心坎裡。

周笙無奈地看了一眼江芸芸,歎氣:“她很少生病的,平日裡都聽話得很。”

“越是少生病的人越要注意了。”茹回春笑說著,“聽說他以前落過水,當時的大夫可有說過什麼?”

周笙連連搖頭,隨後擔憂問道:“是她之前落水留下病根了?要不要緊?”

“當時有些沒養好,他有沒有天氣變化劇烈就會骨頭疼的毛病。”茹回春問道。

周笙聽得連連點頭,一臉擔憂:“是的,之前我還以為是寫字寫多了,傷了小孩的手,可有次我見她總是揉著小臂,我才知道原來每次天氣變化,她會骨頭疼,後來又跟我說其實不太疼,熱敷一下就好了,可她一向能忍,要不是疼得厲害,怎麼連書都不看了。”

這件事情江芸一直瞞著她,還是樂山看不下去了,悄悄過來說的,可江芸堅持說沒事,那個時候她們也沒有多餘的錢去請大夫,自然也不好麻煩他老師出錢,但每到天氣變化,周笙就會早早讓人準備熱水,便是夏天也不準她多吃冰的東西,再後來,江芸又是去南京又是去北京,後來又去了江西,周笙也就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了。

今日聽人提起隻覺得心中懊悔。

——應該多上點心的。

“聽說他以前落水在初春時,當時還在倒春寒,而且不是馬上就把人救上來的。”茹回春又問。

周笙麵露痛苦之色。

“這些都是可以養的,這個季節掉下水能撿回一條命就很好了,周夫人不用太過自責,他讀書這麼認真肯定是傷手的,周夫人有空一定要多勸勸,一是保護手,二是保護眼睛,這兩樣對讀書人可是最重要的。”茹回春安慰著,隨後轉移話題問道,“他是早產的嘛?”

周笙點頭,低下頭,咬了咬唇,尷尬又惶恐:“她七個月便出生了,當時喝了催產的藥,是不是生得太早了。”

茹回春歎氣:“養七不養八,七個月雖然早了些,但也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怪不得我瞧著脈象這麼弱,跟個女孩子似的。”

周笙神色下意識一僵,但眨眼又恢複正常:“她小時候愛生病,也不太動,結果開始讀書後跟著楠枝練拳腳,反而不怎麼生病了,許是身子還沒調養過來。”

茹回春看著她有條不紊地說道,也跟著點了點頭:“是要好好養的,小孩子的身子就是在搭木頭,現階段可不能搭壞了。”

周笙聽得一臉嚴肅。

茹回春坐在圓凳上,掏出江芸芸的手腕準備診脈。

周笙雙手捏著,一臉緊張地看著,連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炷香後,茹回春收回手:“退燒了,但還要再吃幾天藥,隻是身子虛不能大補,食補就夠了,等他醒過來後可以讓他去曬曬太陽,但要穿的暖和一點,不能再著涼了。”

茹回春盯著麵前的小孩,哪怕失血過多,一臉憔悴,但也依舊不改眉宇間的精致秀氣。

任誰隻要看了一眼這位小解元都會感慨一句,太好看了,小小年紀就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感,若是去廟會中扮觀音遊街一定能引起轟動。

“怎麼了?”周笙緊張問道。

茹回春收回視線,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周笙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沒事。”茹回春歎氣,“手腕那圈牙痕怕是要留印子了,咬的很深,差點就要咬到脈,若是把脈要斷了,那可就危險了,額頭的那個傷口瞧著不太深,又藏在眉骨上,隻要好好照顧著,應該是看不出來,不然這張這麼漂亮的小臉蛋可就可惜了。”

周笙鬆了一口氣,一臉慶幸:“真是菩薩保佑,謝天謝地。”

茹回春站了起來,收拾好自己的藥箱,冷不丁抬眸去看周笙:“芸哥兒出精了嗎?”

周笙的眉眼和江芸如出一轍,任誰都看出兩人的關係,此刻那雙漂亮的瞳仁下意識緊縮了一下。

“不,不清楚。”周笙在茹回春的注視下,輕聲說道,“芸哥兒很是獨立,從不與我說這些,但,應該是沒有的。”

她捏著手指,麵露尷尬之色:“沒聽樂山說過,而且之前那個大夫也說他之前傷了身子,恐怕今後很難有自己的小孩,所以我對此事一直不敢太多關注,就怕芸哥兒想多了。”

茹回春眉心微動,隨後又說道:“確實要顧忌一些,不過他還小,不急的,隻是現在還未開始變聲,已經有些晚了,等身子好些了可以吃一些藥看看。”

“是啊。”周笙勉強笑了笑,“茹老夫人這麼一說,我會讓樂山多關注一點的。”

“周夫人一夜未睡,早點去休息吧,芸哥兒現在就是在睡覺,讓小廝們看著也是一樣的。”茹回春笑說著。

周笙目送她離開,臉上的笑意很快就斂了下來,憂心忡忡回了屋內,坐在圓凳上,看著床上睡得臉頰紅撲撲的江芸芸,輕輕歎了一口氣。

院外的茹回春站在院子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變了個方向,朝著內院走去。

—— ——

幾日後,江芸芸在外麵走了一圈,曬了一會兒太陽,曬得暈乎乎的,想要回來睡覺,隻是剛一躺下去,就突然察覺到一個炯炯有神的視線,剛一睜開眼,就看到床上多了一個人,不由倒吸一口氣。

“乾嘛,看見我不開心嗎。”顧幺兒立馬大聲質問道。

江芸芸看著顧幺兒一臉無辜的樣子,強調著:“你都十歲了!怎麼還這麼喜歡鑽彆人的床。”

顧幺兒不高興說道:“你才不是彆人。”

江芸芸徹底死心了,睜眼看著頭頂:“溜進來的吧?找我做什麼?”

“哎,早上那個上高郡王坐著馬車灰溜溜跑了。”顧幺兒興奮比劃著,“還是你厲害,專門打他的臉,嘖嘖,現在變成醜八怪了。”

江芸芸並不意外。

“他一個藩王之子自然要趕緊跑,等會又被人彈劾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離開屬地,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反正走了好,我看著人就煩。”顧幺兒咕嚕一下坐起來,盯著江芸芸額頭的白布,“還打了你,等我們回去,我就給他套麻袋。”

江芸芸伸手摸了摸額頭,有點不敢摸上去,隻能裝模作樣地比劃了一下:“你肯定看不到他了,他這次不會再去學院讀書了。”

“啊,為什麼啊,我還打算在騎射課的時候,嚇嚇他呢。”顧幺兒嘟囔著。

“少和他扯上關係吧。”江芸芸扭頭去看一臉稚氣的顧仕隆,認真說道,“你以後是要襲爵的小將軍,不要和任何藩王有任何來往,甚至是位高權重的大臣,不論你是喜歡還是討厭。”

顧幺兒眨了眨眼,乖乖應了一聲:“知道了。”

江芸芸收回視線,無情開始趕客:“行了你說完了,可以走了,我要睡了。”

“我沒有說完!”顧幺兒急了,爬到她身邊,重重坐下,小手揪著他的頭發,“你乾嘛不問我江如琅哪裡去了?”

江芸芸煥然大悟,老實交代:“忘記了。”

顧幺兒指指點點:“我就知道你記性不好。”

江芸芸沒說話:“他是去江家了嗎?”

“是啊!”顧幺兒一說起這事就興奮起來。

“長話短說!”江芸芸眼疾手快打斷他的話,打了個哈欠,“我是個病人。”

顧幺兒一腔敘述熱情瞬間熄滅,抱臂,居高臨下質問道:“你怎麼這樣啊。”

江芸芸兩眼一閉:“愛說不說。”

顧幺兒怕她真睡過去了,立馬伸手把人推醒:“我說我說,不要睡,我可厲害了。”

“江如琅想要去抓江蒼,隻是沒想到江家早有準備,所有假山口都有人,江如琅一出現就差點被亂棍打死。”顧幺兒趴在她枕頭上,窸窸窣窣說道。

“曹蓁要把江如琅打死?”江芸芸驚訝問道。

顧幺兒掐了掐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才說道:“我覺得是那個曹老夫人想殺.人,她說可以用他拖住你,讓你先不要考試。”

江芸芸聽到這個答案,竟也不覺得吃驚。

雖然她當日入府一方麵確實想要敲山震虎,示意曹家不要輕舉妄動,也順便把事情鬨大,另一方麵也有要和曹家合作的打算,先把江如琅找出來,再確定他的歸屬,但顯然老謀深算的曹老夫人隻打算一家獨大,不給江如琅和江芸活路。

“然後呢?”江芸芸問。

“然後我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把江如琅帶走了。”顧幺兒得意說道,“當著所有人麵的哦。”

他說完,就斜眼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立馬豎起大拇指:“我就知道我們幺兒是天底下最最最厲害的人了。”

“還行吧。”顧幺兒故作謙虛地說道,“然後我就讓陳媽媽把人關在地窖裡了。”

江芸芸平淡無奇地哦了一聲:“那也沒什麼大不了了啊,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不問還好,一問起來顧幺兒立馬在床上蛄蛹了起來,然後大聲說道:“我還給你,還有江渝江漾報仇了。”

江芸芸驚了,一腦子的混沌睡意也消失不見了,跟著一個打挺坐了起來:“你把人捅死了!”

“啊。”顧幺兒也驚呆了,傻乎乎地看著江芸芸,“要,要殺了他嗎?”

兩人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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