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聞言,顧明晝回頭看向那浮雲深處湧動的強烈魔氣,果真是已經到了魔域的最邊緣,隻差一腳踏進去了。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驟痛的額角。
事已至此,再送沈洱回去已沒了必要,接下來他全程把沈洱和孩子鎖在身邊便是。
他真是……上輩子究竟欠過沈洱多少,這輩子要還多少才能還清?
“太好了,”沈洱抱著小超壞,像出門踏青一般,興奮地掀開馬車門簾,望向他未來的天然大飯堂,“不用回去咯!”
感謝老天爺的恩賜,他要開動了!
*
從馬車下來時,顧明晝仍然麵如沉墨,緊緊跟在兔子身後,寸步不離。
魔域的大門是一道用上古陣法封鎖的關隘,不過這關隘隻能封住些修為很低的魔族,那些實力強勁者則來去自如。
沈洱抱著超壞,抬眼看向高大的關隘口,石牆上到處都是鐵鏽紅似的印跡,像是被血洗刷過。
不愧是魔域。
還沒進去,他就聞到了魔族惡念的香甜氣息。
世上最好吃的惡念便是魔族的,其次是惡妖和惡人,最後是普通妖族和普通人類。
魔族沒有好壞之分,一律本性極惡,是沈洱曾經最愛的美餐。
沈洱興致盎然地哼著小曲兒,抱著超壞便要走進去,還沒走半步,就被人捏著肩膀拉了回去。
“當心。”顧明晝緊緊牽住沈洱的手腕,叮囑道,“魔域危險至極,其中陣法也是殺陣,待我破除殺陣之後,你才能進。”
在他身旁,魏燎不鹹不淡地開口:“得了,他又不是三歲孩子。”
那日沈洱險些把他殺了的場景,魏燎還曆曆在目著,沈洱來到魔域,就跟進了自己後院無異,哪裡用得著他們操心。
沈洱扒拉開他的手:“你放心,本座明白你的意思。”
手心倏然一空,顧明晝輕吸一口氣,再次牽住他的手腕,“那也得跟著我。”
沈洱:“……”
這人絕對是迷上他了吧?
想牽他就直說嘛,還找這麼多理由。
他本著讓顧明晝對自己愛到無可自拔的念頭,大發慈悲地讓顧明晝牽住自己,“好吧,就牽一會哦。”
聞言,顧明晝微微挑了挑眉,莫名從兔子的表情領悟了些什麼,指尖緩緩從沈洱的手腕上滑下,握住了兔子的手。
比他的手要小,很軟。
沈洱被他抓住爪子,緩緩睜大了眼睛,覺得哪裡怪怪的,試圖把爪子抽回來,卻被顧明晝牽得更緊。
他驚恐地抬頭,卻見顧明晝風輕雲淡,麵不改色道,“怎麼了,快走啊,尊上不是急著要進去?”
沈洱的確是急著想進去,他望向他們相牽的手,緊緊抿住唇瓣,一副大義獻身的模樣,咬牙道,“好,走吧。”
牽個手而已,這算什麼,給顧明晝點甜棗吃
吃也未嘗不可,一切不過是為了達成最終的計劃。
顧明晝見他沒有反抗,低低笑了聲,把兔子牽得更緊些。
現在感覺還不錯,至少沒白來一趟。
魔域關隘口處。
甫一靠近魔域,沈洱立刻便能感受到猛烈的風沙夾雜著濃重的魔氣自關隘口撲襲而來,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感受到殺意。
但是,如果是殺陣,不應該有殺意麼?
“不好,不是殺陣。”
身側人忽然肅冷出聲,將沈洱嚇了一跳。
話音剛落,頃刻間,風沙大作,眼前的一切眨眼間變了模樣。
緊接著,他又在漫天黃沙和彌漫著的血腥味的魔氣中,依稀聽到魏燎在很遙遠的地方喊了一聲,“隻是低階魔族幻境而已,我們現在陣眼處,接下來一切都是假象,用清心術即可破陣。”
幻境?
清心術?
怎麼聽著那麼耳熟?
這不是顧明晝今天剛教給他那個法術麼,可是……他還沒學會啊!
一陣煙塵倏忽拂麵而過,沈洱被風沙迷住了眼,他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再睜開眼時,周圍竟然隻剩下了他自己和懷裡抱著的小崽。
他大驚失色,左右環顧,顧明晝和魏燎都不知去了哪裡,而且,為什麼周圍看起來這麼眼熟?
兔子怔忡地抬起頭,看向麵前高聳入雲的宮殿,邪氣四溢,霧瘴重重,金碧輝煌的殿宇在這股邪瘴的包圍中,更加顯得詭異莫測,令人渾身不適。
若是凡人在此,說不定已經嚇得雙腿發軟,慌不擇路地逃走了。
可沈洱望著這座宏偉的宮殿,卻呆滯在原地,眼角漸漸濕潤起來。
這裡是……碧磬宮啊。
懷裡的小崽咬著手手,懵懂地盯著他,咿咿呀呀的聲音喚回沈洱的思緒。
他低下頭,在小崽軟軟的小臉上親了親,輕聲道:“超壞,這是爹爹的家,咱們到家啦。”
這座宮殿,是三百年前在他被封印時,便隨他一起銷聲匿跡的碧磬宮,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三百年過去,這座宮殿早已經化為了齏粉,扶風山上已經沒有什麼碧磬宮了。
沈洱心裡清楚,自己應該是進入了魔族的幻境,可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激動。
他要帶崽崽看看曾經他在扶風山上是多麼輝煌!
他抱著小崽踏上碧磬宮的台階,宮門兩側的犬族魔獸興奮地朝他嗷嗷吠叫兩聲。
沈洱瞪他們一眼,兩隻魔獸立刻不敢再出聲吼叫。
這兩條狗還是那麼沒眼力,叫這麼大聲,把超壞嚇到怎麼辦。
兩隻魔獸夾著尾巴,趕忙為他敞開了碧磬宮宮門,他抱著小崽,緩緩踏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他座下的魔族十三門將,個個驍勇善戰,凶狠殘忍。
“超壞,這些都是爹爹的部下。”沈洱滿意地帶著小崽一一看過他們。
門將們都害怕他,沒人敢抬頭,生怕自己會被沈洱看中,成為盤中美餐。
沈洱還沒看完,隻聽宮殿深處傳來一聲高呼:“尊上,尊上你可算回來了!()”
沈洱稍愣了愣,回過頭去,見到了熟悉的麵孔,準確的說,是才見過麵沒多久的老熟人,左護法唐小書。
唐小書氣喘籲籲地朝他跑過來,在幻境裡的他也和現實長得一模一樣,隻不過幻境的他頭發沒有那麼亂糟糟,也沒有被算賬本折磨得兩眼烏青,反而神采奕奕,氣色極佳。
怎麼了?()”沈洱抱著小崽晃了晃,問道,“這麼著急是要做什麼?”
幻境裡的唐小書呆了呆,望著他懷裡的小崽,“這,這是……”
沈洱笑了笑,把小超壞擱在他眼前,“是我兒子!”
唐小書如遭雷劈,又很快回過神來,“尊上,雖然現在小的很想問這孩子是哪來的,但是小的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稟報……”
沈洱眨了眨眼,“什麼事?”
唐小書悲鳴一聲,“軍師他失蹤了!”
話音落下,沈洱心頭猛地一跳,腦海裡浮現出了三百年前的那一日。
是了,那天清晨,是虎族獻祭惡念的日子,他剛準備去祭壇上享用虎妖的惡念,唐小書也是這樣急匆匆地衝進大殿裡,跟他稟報說軍師失蹤,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緊接著,噩夢就開始了。
軍師不在,沈洱派出了法力高強的右護法蕭青去尋找軍師的下落。
然而沒找到軍師不說,在他吃完虎妖惡念的時候,意外得知一個名叫顧明晝的人類殺上了扶風山。
他一人一劍,將所有山上的妖魔惡獸屠戮殆儘,雪白衣訣上甚至未曾沾染半點血跡。
左護法唐小書儘力阻擋,卻被顧明晝一劍揮退,險些元神俱滅。
那時他們對顧明晝的了解幾l乎略等於無,誰也不知道,原來人類之中還有如此可怕的怪物存在。
沈洱輕敵,最後被顧明晝一劍穿心,釘死在碧磬宮血紅的梁柱上,待他再醒過來時,已經被下了為期一百年的封印,永遠不得離開扶風山山洞半步。
噩夢,是噩夢!
沈洱臉色大變,焦躁地抓了抓頭發,為什麼他又回到了這個最不想回憶的時候!
半晌,他從惶恐不安裡反應過來,唐小書曾教給過他,幻境是會把人最害怕的一幕展露出來,而沈洱自己最害怕的一幕,就是那日被第一代顧明晝一劍穿心。
一定是魔族察覺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所以才製造了這麼個幻境出來。
原來隻是幻境而已,過去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那個用劍捅他的顧明晝早就死了,他才沒什麼好害怕的!
而且,這個時間,顧明晝一代還沒有殺過來,他完全可以做很多事情,至少在幻境裡改變那次悲慘的結局!
“右護法在哪?”
沈洱興奮起來,脫口便問。
唐小書愣了愣,第一次見到沈
() 洱如此摩拳擦掌的期待神情,好像要準備打什麼壞主意似的,他連忙俯身道:“回稟尊上,蕭青在內殿待命,隻好尊上一聲令下,立刻出發去尋回軍師!”()
聞言,沈洱瞥他一眼,不必了,軍師反正也死不了,咱倆的境況倒是比他們危險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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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書:“啊?”
他們不就是一直在宮殿吃了睡睡了吃麼,哪裡危險?
“把所有門將召集到山前,讓右護法哪裡也不許去,所有人都留在扶風山,今天午後,有一個叫顧明晝的人類會殺上來了!”
唐小書愕然地望著他,“尊上如何得知?”
沈洱神秘一笑,“當然是因為本座很厲害。”
“……尊上確實厲害。”
唐小書聽說過顧明晝此人,但是他想不通沈洱究竟是怎麼從軍師失蹤得出顧明晝要殺上扶風山這個結論的,不過既然尊上發話了,他便照做吧。
隻是不知軍師這個時間到底去了哪裡……
午後,扶風山上,所有人嚴陣以待。
碧磬宮大殿的屏風後,沈洱抱著崽崽喂過奶,從屏風後緩緩走出來,兩旁立著的左右護法,兩人臉色都很精彩。
蕭青瞥了一眼唐小書,用眼神詢問,“哪來的孩子?”
唐小書用眼神瞪回去,“你問老子,老子哪知道去?”
蕭青扶額,低聲開口:“尊上,軍師那邊真的不需要小的再去找找麼?”
聞言,沈洱毫不猶豫地搖頭,“用不著,彆管他了。”
軍師活得好著呢,三百年後跑去魔域,連見都不來見他,想來是在魔域過得很滋潤。
更何況,這裡是幻境,就算真有什麼事也無所謂,反正一切都是假的。
蕭青見狀,眼眸微沉,不置可否地垂下頭,不再提及軍師的事情。
不一會兒,很快便有一個魔將跌跌撞撞地從大殿門口跑了進來。
“稟尊上,山下有個劍修殺了上來,他足有大乘期大圓滿的修為,我等從未見過如此強悍的劍修,實在快頂不住了!”
話音落下,蕭青和唐小書皆是一驚。
大乘期大圓滿,豈不是半步真仙??
世上竟有這樣的人類修士存在,這怎麼可能?
大殿內,惟有沈洱麵不改色,淡聲道:“不怕,你們都不必攔著了,本座有辦法對付他!”
那魔將感激涕零地領命離開,可蕭青和唐小書的神色卻嚴峻起來。
“尊上,你快和左護法從後殿先行離開,我化原型可以抵擋他一陣!”
蕭青原型和唐小書一樣,是上古邪獸,他是九鳳,唐小書是燭龍,二人相較之下,蕭青更加厲害幾l分。
沈洱清楚他的實力,但更知道顧明晝的可怕,他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你們隻需要幫我攔住他一劍,能讓他停下來聽我說一句話就行。”
蕭青:“?”
“尊上,此事萬萬不可兒戲啊!”唐小書急切道,“
() 快(),咱們先走?(),等找到軍師之後,咱們再重振旗鼓報仇雪恨!”
沈洱坐在正殿上搖了搖頭,還煞有介事地掐起手指,深沉道,“跑不掉的,依本座掐算,他現在應該已經到門口了。”
話音剛落,大殿前,忽現一道雪色身影。
果然來了,沈洱心頭一沉。
察覺到大乘期氣息的瞬間,蕭青瞳孔疾縮,毫不猶豫化作了九鳳原型,用龐大遮天的鳳羽將沈洱嚴嚴實實地藏在身後,狹長鳳眸劃過一道陰戾的暗光。
“原來是你,顧明晝。”
傳言這段日子,有個姓顧的人類屠滅了無數大邪,今日虎族祭祀之前,他本想提醒尊上,他們最好低調小心行事,不要被顧明晝找上門來。
可沒成想,還是晚了一步,偏偏還是軍師不在的時候。
來人沒有出聲,似是絲毫不在意麵前將整個大殿都占滿的龐然巨物說了什麼,劍尖上的鮮血一滴滴淌下來,落在殿前的青石上,聲音清脆而可怖。
被鳳羽擋住視線,沈洱看不到對方的模樣,可隻是聽到蕭青說出顧明晝的名字,他便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冷顫。
好可怕,好恐怖……
這個時候的顧明晝,和後來的顧明晝,帶給沈洱的感覺完全不同。
心底漸次湧上徹骨的寒意,沈洱甚至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僵直了,耳邊傳來了唐小書焦急的聲音。
“尊上,咱們快逃!”
唐小書剛說完,一道淩厲如電的劍風便氣勢如虹地掃過,直朝沈洱逼來。
沈洱避之不及,幸好唐小書閃身過來,將他撲倒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