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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的語氣誠懇,眼底卻有笑?意閃爍。

沒有等到想象中她失望的反應,孟雲追的不甘更甚:“為什麼?明知她現在這雲淡風輕的樣子全都是偽裝,難道姐姐也?不在乎……”

聞楹斂起眸中的笑?意。

她正色道:“師姐她……不過是比從前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喜歡的,本就是有七情六欲的她。”

孟雲追徹底啞口?無言。

在她還想要說什麼前,袖中的傳音玉又急促地亮起。

“回去吧。”聞楹又道,“莫要耽擱了你的正事。”

孟雲追眼底的光逐漸熄滅:“好。”

嘴上這樣應著,她卻半天沒有動作,而是放低聲音道:“姐姐,你放心。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就定?能約束住魔界,不會讓任何魔影響到你在噬骨淵安寧的生?活。”

聞楹點頭:“我替噬骨城的百姓謝謝你。”

孟雲追喉間一哽:“那?姐姐……往後若得?空,我還能再來見你嗎?”

“當然可以了。”聞楹回答得?不假思索,“隻?不過……下?一次等你來的時候,我和師姐就未必在這兒了。”

孟雲追語氣變得?急促:“不在這裡,那?你們要去哪兒?”

聞楹搖搖頭:“說不清楚,隻?是我和師姐在這崖底待得?夠久,如今魔物淨化得?差不多,也?是時候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麵的世界。”

見孟雲追似紅了眼眶,聞楹又補充道:“你放心,若一路上見到什麼好東西,我會給你帶些?回來的。你現在不喜歡吃麥芽糖,總有彆的喜歡吃的吧……”

“嗯。”孟雲追深吸了一口?氣,“姐姐,我真的要回去了。”

聞楹:“走吧,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回去。”

孟雲追抬手,打?開了魔界的結界,朝著魔界的方向飛身?而去。

聞楹仰著頭看著,直至她的身?形在魔霧中徹底消失不見:“一轉眼,都這麼大了呀……”

比起原文中為了女主戰死?的下?場,現在的孟雲追可以在魔界呼風喚雨,應該也?算是好的吧?

一陣風吹來,攪亂了聞楹的思緒。

天快黑了,乾站在這兒還挺冷的。

聞楹抬手揉了揉臉,轉身?往回走。

想快些?回去泡溫泉,再鑽進溫暖的被窩裡睡覺.

回到小屋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屋裡一燈如豆,聞楹推門而入,便瞧見正盤腿坐在竹榻上調息的戚斂。

她闔著雙眼,纖密的長睫被燈光在眼尾處曳出陰影。

似一尊靜謐的玉雕菩薩。

聞楹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停到戚斂身?前。

她俯下?身?,試圖用指尖去觸碰女子纖長的睫毛。

明明隻?差一點點就要得?逞,看似渾然無知的戚斂卻抬起了手。

白如璧玉的長指握著少女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動作:“師妹,莫要胡鬨。”

說這話時,戚斂依舊閉著眼。

她似一幅神來之筆繪下?的丹青墨畫,明明就在眼前,卻又帶著遙不可觸的距離感。

聞楹看得?有些?心癢癢。

就著這個姿勢,她低頭問道:“師姐都不睜眼,為何會知道是我?就不怕是旁人誤入此處。”

以她二人的親密程度,戚斂豈會認不出她來,聞楹這番話,顯然是帶著挑.逗的明知故問。

在她的意想之中,戚斂大抵會溫聲解釋什麼。

不成想握在腕間的五指陡然一緊,接著這力道將聞楹帶向竹榻的方向。

毫無防備的聞楹向下?倒去,撞入了戚斂懷中。

她被戚斂順勢壓倒在榻上。

不等聞楹反應過來,視線中被一片黑暗遮蔽。

“是嗎?”戚斂身?上的冷竹香襲來,“照這麼說,你未必會是我的師妹,而是誤闖入此處的小賊——”

微涼的掌心蒙住了她的雙眼,女子拂出的氣息在聞楹耳邊似有若無撩過:“那?你說,我要如何懲罰你是好?”

聞楹身?軀不由自主地繃緊。

不知怎的,眼前的戚斂竟有些?危險的意味。

叫人莫名想起盤旋著身?子,作進攻姿態的竹葉青蛇。

聞楹喉間咽了咽:“師姐……”

“噓——”冰涼的食指抵到少女唇邊,止住了她的話音,“莫要出聲,讓我好生?感受一二,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師妹?”

接著,聞楹聽到一陣窸窣響動。

眼皮處覆上一陣柔軟的涼意,似乎是戚斂的束袖。

她動作極為輕巧,便已?用束袖蒙住了聞楹的眼,兩端在她腦後打?成死?結。

視線徹底陷入黑暗之中,聞楹不得?不仰著頭,陷入某種未知的不安當中。

隔著一層布料,女子冰冷的指尖從她的眼尾處向下?遊走了起來。

多年的修煉,叫戚斂的指腹帶著一層劍繭。

在失去布料的阻擋之後,聞楹清晰無誤地感受到了這層劍繭帶來的酥癢之感。

明明她隻?是蜻蜓點水般觸過而已?,卻叫人身?軀不受控製的發著顫。

聞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隻?聽到戚斂用她平靜的聲音慢條斯理道:“眼睛小狗一樣圓圓的,鼻尖挺翹,唇瓣是花的形狀……的確像是我的聞師妹。”

指尖掠過肩頸,繼續向下?遊走。

聞楹渾身?繃緊,渾渾噩噩聽不清戚斂說了什麼。

直到她的左腕被握緊。

戚斂的鼻尖貼上她腕間的肌膚,似在嗅著什麼:“這裡,有外?人留下?的氣息……”

舔舐

外人的氣息?

聞楹很快反應過來, 她說?的應是自?己左腕處,在片刻前曾被孟雲追握住過。

視線被遮擋的黑暗中,聞楹正欲辯解:“我……呃……”

腕間被猝不及防地咬上一口, 不算得上疼, 更像是某種難言的癢意?。

接著,又有濡濕溫熱的舌尖在被咬的肌膚處輕輕舔舐著, 像是安撫的意?味。

聞楹的呼吸變得不穩。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陷入一片潮濕的沼澤中, 不知名?的藤蔓纏繞著她, 動作舒緩而不容抗拒地將她向下拽去。

“師姐……”少女顫巍巍的嗓音裡帶著求饒。

往日?這種時候, 戚斂大抵都會出聲安慰她, 可今日?不知為何, 貼在她腕間的唇瓣張合著, 吐出的話語並沒?有憐惜:

“分明是你自?己先來挑逗, 怎的如此不經弄?阿楹, 我可不能總是如此縱著你。”

聞楹呆住,忘記了求饒。

半晌過後, 將她腕間仔仔細細地舔舐乾淨, 戚斂的唇舌從那一處移開,若即若離地貼到少女脈搏處, 感受著她的心跳。

又沿著她白皙肌膚下的淡藍色血管, 緩緩向上移去。

直至血管的儘頭。

她似一條不知饜足的蛇類,再?度張開唇舌, 展露出利齒。

……

聞楹徹底被藤蔓化成的沼澤淹沒?, 幾近溺斃。

在這前所未有的感受中,她甚至連求饒都做不到, 隻能被迫順從。

自?己莫不是做錯了什麼,才會招來這樣暗不見光的懲罰?

聞楹渾渾噩噩想著。

很快, 大腦中逐漸稀薄的氧氣,叫她的思緒也一點?點?渙散,再?無暇去想些什麼.

再?度見到光亮,耳邊是水聲蕩漾,聞楹感受到自?己正置身溫泉之?中。

身旁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靠過去:“師姐……”

嗓音帶著些哭過後的啞。

聞楹忽地想起在自?己昏睡過去前,戚斂做的那些可惡之?事,便訥訥收了聲,彆過臉去。

動作帶著些惱意?。

戚斂不急不躁,繼續用白玉梳為她梳理長發:“阿楹可想好離開噬骨淵後,我們?要先去往何處?”

聞楹依舊沒?有出聲。

戚斂自?顧自?道:“不過去哪裡都很好,都是我不曾見過的風景,想來定會很有趣……”

她似是無意?之?言,卻戳中了聞楹心口最?柔軟處。

沒?有人比聞楹更清楚,戚斂這麼多年,都是怎樣度過的——

幼時,她被生母當成複仇的工具,沒?日?沒?夜地練劍。

後來在清徽宗,寄人籬下,每月要放一碗心頭血,成為養活原身的大血包。

再?後來……自?己來到她身旁,卻給她帶來更多的麻煩,乃至險些失去性命。

想到這些,聞楹的小彆扭打消了一大半。

“先回?清徽宗吧。”聞楹開口,“我還有好些想先要回?去處理。”

戚斂抬眸,似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是嗎……”

“嗯。”聞楹點?頭,“如今清徽宗的掌門是季師姐,她都來過噬骨淵好幾回?了,我總不能不回?去拜訪一二。

還有謝端硯師兄,當初他被聞清風奪舍,那樣好的一個人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想去他的墓前拜拜……”

“叮——”久違的係統電子?音響起,“恭喜宿主,作妖值+880,當前作妖值100036∶1000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一、讓戚斂與心上人結為眷侶,永結同心;二、作妖值滿100000。即將傳送您回?到原世界,傳送倒計時開始:十、九、八、七、六……”

大約是太久沒?有聽到係統的聲音,直到它快數到一的時候,聞楹終於反應過來:

“等等……作妖值怎麼就突然加滿了,還有你剛才說?的回?到原世界,是什麼意?思?”

“回?宿主。”係統道——

“之?前根據您的要求,係統已屏蔽作妖值增加時提醒通知。不過現在作妖值已經累加到一定數值,且您已完成所有任務,可以回?到原來的現實世界。”

“請問,要重新開始傳送嗎?”

回?到原世界……在那個世界,有她的父母親人和朋友,有她沒?有完成的工作,沒?追完的小說?和電視劇,以及開了袋還沒?吃完的薯片。

可在這個世界……

聞楹喉間哽住:“我要是回?去後,師姐會怎麼樣?”

“她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會依舊留在這裡。”

“那我這具身體呢?”

“在宿主離開後,她也將會在這個世界消失。”

聞楹:“也就是說?,一旦我離開,就隻剩下師姐一個人?”

“是的。”

聞楹還想要繼續問些什麼,耳畔卻傳來戚斂的聲音:“阿楹……阿楹,怎麼突然走神了?”

她回?過頭,看到那雙漆黑瞳孔中淡淡的關切。

在眼淚快要掉出來前,她雙手抱住了戚斂:“沒?什麼,就是太困了。”

“是我不好。”戚斂伸手揉了揉頭頂,眸中卻若有所思,“快些收拾了,回?屋睡覺吧。”

“嗯。”聞楹悶聲應著,將她抱得更緊.

聞楹很清楚,自?己終究是要回?去了。

她做不到為了戚斂一人,拋下生養她的父母。

可是——

如果她真的走了,師姐會是什麼樣的?

她……會找自?己嗎?

會的吧。

以聞楹對了解,恐怕窮極一生,戚斂都會尋找她的蹤影。

可在這個世界,上天入地,碧落黃泉,都再?也不會有聞楹這個人了。

逼問

在決定要在什?麼時候回到原世界之前, 聞楹還是裝作沒事人般照常生活。

她自以為偽裝得很好。

直到這日?臨睡前,吹滅了燈的戚斂突然出聲喚她:“阿楹——”

“嗯?”

戚斂俯身?靠過來,一隻手撐著床榻, 另一隻手指尖為她梳理額間的碎發:“你最近……可是有何?心事?”

聞楹渾身?一緊, 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她瞧見對方漆黑雙眼中?淡淡的光芒。

分明這光芒是倒映著越窗而出的月色, 可在這一瞬間, 卻似灼灼烈日?般, 叫人難以直視。

聞楹不由?自主地閃躲開了她的視線:“師姐為何?要這樣問?”

“總覺得近來, 你時常是魂不守舍的樣子。”戚斂冰涼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 “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嗎?告訴我?。”

聞楹喉間咽了咽。

她沒有忘記係統的警告——作為任務者, 自己不能?向戚斂透露一絲關於任務的信息。

可是……對著戚斂, 聞楹做不到撒謊。

她閉上雙眼:“師姐可還記得, 我?們寄居在蜀中?謝家時, 曾在茶樓裡看過一場皮影戲?”

“嗯,我?記得, 是一出牛郎織女的戲碼。”

“沒錯。”聞楹道, “若有朝一日?,你我?如?同牛郎織女, 被一道銀河分隔在兩邊, 師姐會如?何??”

戚斂:“我?並非牛郎那樣的自私無能?之?輩,倒是阿楹, 為何?會有此等擔憂?”

因為……未來將分隔她們的, 不止是簡簡單單的一條星河,而將是難以跨越的時空。

聞楹實在是太清楚了, 縱然?有再多不舍,自己也不可能?為了戚斂一人, 拋下另一個世界的父母好友。

“萬一呢?”

聞楹重複問道,“若是真有那樣一道銀河,你我?各分兩邊,無論你我?怎麼做,都無法跨越或是填平它……”

“縱然?如?此,我?也會一直等著阿楹,直到你再回來。”

“那要是一直都等不到……”聞楹收聲,不忍心再問下去。

空氣中?突然?陷入靜默。

半晌,戚斂出聲了——

“阿楹為何?要這樣問?”

“你是打算離開我?,回到你那個世界去了,是嗎?”

極為平靜的語調,卻似石破天驚。

聞楹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師姐她……究竟是何?時猜出來的?

直到這時,聞楹突然?察覺,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時被烏雲覆蓋。

而師姐眸中?的微光也早已消失不見,轉而被墨染般的黑暗所取代。

平靜,深邃,似風雨欲來之?前的深潭,莫名藏著危險的意味。

聞楹的思緒一時變得慌亂起來:“我?……”

戚斂雙手撐在她的身?側,俯身?將臉頰貼在聞楹頸間:“阿楹想要拋下我?,是嗎?”

她的肌膚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可這一回不知為何?,就連說話時拂出的氣息也是冷的。

落到聞楹的肌膚處,激起她渾身?一陣顫栗。

聞楹唇瓣動了動,喉嚨卻像是什?麼堵住般,酸澀得說不出話來。

“為何?不說話了,阿楹?”戚斂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酸澀沿著喉間向上湧,從眼尾處淌了出來。

聞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淚水,戚斂已出聲了:“怎麼哭了?”

她用舌尖將少女的淚水舔舐乾淨:“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阿楹……”

是啊,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可自己又該怎麼做呢?

聞楹已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心中?不禁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

既然?師姐已經猜了一切,那就把解決問題的麻煩交給她吧,一切皆由?她來抉擇。

她相信無所不能?的師姐,一定會找到最好的辦法……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聞楹的渾渾噩噩的思緒。

像是生怕屋子裡的人沒有聽見,敲門聲再度響起。

戚斂動作一停:“有人來了。”

她坐起身?:“我?去開門,你好生歇著就行。”

說著,戚斂朝門口?走去。

趁著這工夫,回過神來的聞楹忙擦乾眼淚。

她心中?有些奇怪——這麼晚了,會是誰找上門來了?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戚仙長,實在是不好意思,大晚上吵到你們,聞楹她在這兒吧?”

來人語速極快,在得到戚斂的答複後直接進屋,衝著聞楹而來。

瞧見正?匆忙穿衣的聞楹,張雅君拍了拍胸口?,長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還好還好,多虧我?來得及時……你還在這兒!”

又將臉扭向戚斂:“那個……戚仙長,有些事我?想和阿楹單獨談一談,可以勞駕您先回避一二嗎?”

戚斂手執燈燭,目光沉沉落過來,似在思忖什?麼。

在她出聲之?前,聞楹卻開口?了:“不用了,就讓師姐留在這兒吧,她已經猜出來了。”

張雅君目瞪口?呆:“猜……猜出來了?”

戚斂將燈燭放在桌上:“即便如?此,我?還是不必打擾的好。”

她已恢複了往日?平靜沉著的姿態,仿佛方才床榻間對著聞楹步步緊逼的人不曾存在過:“你們先聊,我?去泡茶。”

臨走之?前,戚斂不忘為兩人帶上門。

張雅君擦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環視屋子裡的裝飾:“你這小日?子,還過得挺有滋有味的哈……”

“嗯。”聞楹應得心不在焉。

“那個,戚仙長她是怎麼猜到的,你莫非是透露了什?麼,不對啊……有係統在,你不可能?說得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聞楹搖頭歎氣,“可能?是我?無意中?泄露過什?麼吧。”

言歸正?傳,她看向張雅君:“你這麼晚千裡迢迢地來找我?,是有什?麼要事?”

經她這一提醒,張雅君清了清嗓子:“是很重要的事,那個……完成任務,可以回到原世界的係統通知,你收到了吧?”

聞楹點頭:“你也收到了?”

“沒錯,差不多十天前吧,應該是和你同時收到的。”張雅君道,“要不是辛四?那個黑心包工頭,前些日?子非得帶著我?去東安島找什?麼煉丹的藥材,我?早就該來找你的。

也不知道她去找靈花靈草,一定要帶上我?乾嘛,明明我?沒法力,也幫不上什?麼忙……”

絮絮叨叨說了一長串,還是半分沒說到重點。

聞楹意識到,她身?為作者,被讀者罵愛水文這事,可能?真的不冤枉。

但有老熟人在這兒閒聊,聞楹心頭的惆悵淡了許多。

張雅君滔滔不絕地數落起辛四?來,聞楹隻時而附聲應和。

中?途,戚斂進屋來送過兩次茶水和點心。

在茶水喝得快要見底的時候,張雅君道:“其實……我?是不打算回去的,我?這次專程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我?把回去的機會讓給你,你可以和你的師姐一起回去。”

昏昏欲睡的聞楹陡然?清醒。

見她麵色錯愕,張雅君疑惑道:“怎麼?莫非你也不打算回去,不會吧……你在那個世界可是有父母親人的……”

“那你呢?”聞楹打斷她的話,“你要是不回去的話,你的父母親人——”

話音戛然?而止。

聞楹忽然?想起,在原本的現實世界裡,張雅君自幼父母離異,是由?她的外公?外婆撫養大的。

“你也知道的,我?的外公?外婆在我?剛工作的時候就去世了。”

張雅君低聲道,“我?在那個世界,早已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每天隻有打不完的工。

如?果非說有的話,那就隻是你這個朋友吧……當?然?,前提是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的話。”

聞楹抿唇:“算的。”

張雅君一把抱住聞楹,帶著哭腔道:“太好了,聞楹,我?就知道你這人雖然?懶了點,嘴饞了點,但心地是最最最善良的……”

……

聞楹方才那絲感動煙消雲散。

她依舊懷揣著許多疑惑:“可是你說把機會讓給師姐,係統難道就會答應?”

“其實……”張雅君道,“根本沒有什?麼係統。”

說著,她抬起手。

虛空之?中?,浮現出一柄浮雲鳥紋的鈿螺銅鏡。

聞楹不由?睜大眼,仔仔細細看著它,隻覺得此物甚是眼熟。

這是……太初鏡?

聞楹幾乎被搞糊塗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太初鏡不是早就被師姐的靈識吞噬了嗎……又為何?會在你手上?”

張雅君也很詫異:“太初鏡被戚仙長的靈識吞噬了?”

接著,她似明白了什?麼:“你說的應該是受你乾擾的前因之?世的那麵太初鏡吧,這麵太初鏡來自於不受你們乾擾的前因之?世……”

什?麼前因之?世,還分成乾擾和不受乾擾……聞楹隻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比學高數還讓人困擾。

看出她的困惑,張雅君忙解釋:“總之?一切都要從很早之?前說起……我?曾經告訴你的吧?當?初我?還是一個小學生時,為了掙一點零花錢,寫了《我?修無情?道後,他們追悔莫及》這本文。

說來慚愧,這文是我?完全不帶腦子寫的,卻牽扯出這麼多的事情?來……

我?將它發到網上後,懶得更新就爛尾了,誰知過了兩三年,我?記得很清楚,是在我?初二的寒假時,一個奇怪的女人出現在了我?夢中?……

她真的好凶,罵我?是蠢貨,還在夢裡狠狠將我?揍了一頓,並且命令我?重寫這篇文,將文裡的戚斂寫活……

可這是一篇爛尾文,戚斂本來就沒有死。

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是得了精神病,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叫聞楹,是我?文裡的頭號白蓮惡毒女二……”

一口?氣說了許多,張雅君喝了口?水接著道:“她用太初鏡突破了書中?和現實世界的限製,找上門來了。”

回家

即便時隔多年, 回憶起當時,張雅君仍是心有餘悸。

她陷入回憶中——

“就像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在作?者看不到的角度, 鬼才知道?劇情是怎麼發展的。我的小說爛尾斷更了?, 可戚斂和聞楹的故事仍在繼續……

直到最後?,戚斂為了?聞楹而死, 黑化得不能再黑化的聞楹就找上我來了?。

她逼著我讓戚斂活過來, 可我哪有這本事。於是她用太初鏡重溯時光, 讓故事回到最開始的時候……

也就是?在昆侖境, 戚斂為了?救聞楹, 被兩條巨蚺重傷而昏迷不醒的那一刻。”

聞楹隱約聽懂了?前因後?果, 卻仍有不解——

“那為什麼?被你們選中的人偏偏會?是?我?找上你的原身呢, 她怎麼?不自己來?”

“你不是?被選中的, 你就是?聞楹。”張雅君道?, “用太初鏡回溯時光並非沒?有代價,是?書中的聞楹散儘了?她的修為換來的。”

“由於突破了?時空的限製, 她並不能活太久, 一切任務隻能由處於回溯後?那個時間點的聞楹,也就是?你來完成。”

“至於你在現代的生活和記憶, 是?因為聞楹實在太了?解自己, 就算有係統威逼利誘,也未必肯願意乖乖去幫戚斂, 所以才將你的魂魄抽走, 為你洗去從前的記憶後?,將你投到現實生活中去。

在體?驗了?二十多年的現代人生活後?, 你就會?有所顧忌和畏懼,才會?乖乖聽係統……其實是?太初鏡的話。”

聞楹:……

大腦宕機許久。

她似乎明白了?——

書中的戚斂和聞楹早已死去。

活下來的, 是?回溯時光後?的自己和戚師姐……

見她久久不語,張雅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沒?事吧,是?被嚇著了?嗎?”

聞楹深吸一口氣?,她揉了?揉額頭:“沒?事。”

又問:“所以你成為我的同事,並不是?巧合,而是?在幫她監視我?”

“……”張雅君有些扭捏起來,“這樣說倒也沒?錯,不過相處得久了?,我對你也還是?有感?情的……”

聞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又輕輕嗯了?聲。

將一切道?破後?,張雅君如釋重負道?:“呼~提心吊膽地活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她握緊聞楹的雙手:“等?你回去後?,一定要替我多多地享受現代生活,多吃一些薯片和螺螄粉,沒?事要記得出去逛一逛,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這時,寢屋的門被推開了?。

戚斂就站在門邊,目光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又很快移開。

她低聲道?:“我想,你們應該是?說得差不多了??”

明明是?溫和的語氣?,張雅君卻莫名?後?背一涼,她忙鬆開握著聞楹的手,連連點頭道?:“我突然想起,這趟出來還要去噬骨城買辛四要的藥材,就不打擾戚仙長和阿楹了?……”

她起身,消失得無?影無?蹤。

桌子上,隻留下那一麵太初鏡。

一切歸於靜謐無?聲。

聞楹拿起太初鏡,輕輕撫摸著它。

此時麵對戚斂,她是?有些心虛的——

既然師姐已經猜出了?係統的存在,想必她也猜得出來,自己從前對她的種種關照,亦是?有所圖謀。

聞楹看似平靜,實則心情七上八下,等?待著來自戚斂的詰問。

腳步聲逐漸靠近,戚斂走到她身旁。

聞楹身軀僵硬,目光閃躲著。

戚斂出聲了?:“餓不餓?是?想要睡覺還要吃東西?”

聞楹一愣,她猛地抬起頭:“師姐不問我——”

話未說完,戚斂已俯下身,冰冷的食指抵上少女的唇瓣。

她眸光漆黑,卻又散發著淡淡的柔意:“我隻知道?,阿楹已經承擔得夠多了?。”

聞楹眼?眶發酸,她伸出手抱住戚斂的腰,將臉埋上去。

戚斂抬起手,輕撫她的發絲。

半晌過後?,聞楹悶聲問道?:“那師姐……又是?如何猜出來的?”

戚斂:“可以先不答,讓你來猜嗎?”

聞楹哪裡猜得出來。

可這樣說,未免也太煞風景了?。

她嘟囔著道?:“那師姐總得給些時間,讓我慢慢猜才行……”

讓她憂心忡忡多日的最大麻煩終於解決,聞楹緊繃的神經這一刻終於鬆懈下來。

一瞬間困意鋪天蓋地地襲來,她就這樣抱著戚斂,眼?皮上下打架。

見狀,戚斂輕手輕腳地將人打橫抱起,朝床榻走去。

……

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聞楹決定還是?要好好道?個彆。

她和戚斂先去了?清徽宗。

在季雨薇的治理下,宗門欣欣向榮,曾經被聞清風布陣破壞的山頭也早已修複。

肖長老?依舊每日閉門不出,專心於煉丹。

不同的是?,她將煉丹殿搬去了?禁地,也就是?淩慕歌臨走前,留下本命劍的那座小島上。

並在島上東麵,第一縷日光照到的桃花樹下,為淩慕歌和皓月立下衣冠塚。

海水隨浪湧拍打著礁石,她淡淡同前來拜訪的聞楹提起往事:“當年被魔界大肆侵略仙界時,每日都有無?數的人在死去,可我卻不曾感?到害怕。

隻因那時候有淩師兄在,聞師兄也尚未變得不可理喻,還有你的娘親……你沒?有見過她,她的確是?一位很招人喜歡的女子,可如今……”

她止住話音,揮了?揮手:“你走吧,往後?莫要再來了?,來了?也隻是?叫人……徒增傷懷。”

臨走前,聞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坐在樹下的衣冠塚旁,麵朝海麵,背影無?端流露著蕭索寂寥.

離開清徽宗後?,又去了?一趟蒼山書院。

聽聞乾坤樹已經生出新的神花,可惜先前聞楹曾與鄭院長有約定在先,不便上山進書院。

她和戚斂便在山下的鎮子住了?些時日,白日裡在集市上閒逛,品嘗當地特有的美食。

夜裡泛一盞孤舟,在星河倒映中賞景品酒.

最後?是?不忘山。

殷芙蕖已死,殷威揚也早已屍骨成灰,挑起重擔的竟是?那不成調的殷二公子。

聽聞兩人上門,殷觥當即到山門迎接。

先是?同戚斂打招呼:“許久未見,表妹既然難得來一趟,便多住些時日。”

又看向聞楹,笑容無?端燦爛:“聞姑娘也一樣,既然你是?表妹的道?侶,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妹,千萬莫要客氣?。”

當夜殷觥設宴款待二人,酒過三?巡後?,聞楹終於明白這殷二公子對自己超乎尋常的客氣?從何而來。

他似是?絲毫不知難為情幾個字怎麼?寫的:“不知聞姑娘能否幫我勸一勸守純,我寄過去的信,她若是?看了?,得空回兩個字也是?好的。”

聞楹:……

她實在是?不忍心告訴這位殷二公子,如今李守純忙於撫養教導她領養的十幾名?孤女,似乎無?心於男女之情。

且前不久路過滄南城,自己前去探望時,李守純正隨手將一封為拆封的信投入火盆中。

想來……就是?這位殷二公子寄去的?

她隻得言辭閃爍地答應了?下來。

因為殷二公子的熱情挽留,兩人在不忘山停留的時間竟是?最長的。

山中四季如春,雨氣?洇潤,各種各樣的花都開得很好。

粉的白的,桃樹李樹,身著月白道?袍的弟子穿梭在這些花樹間,修行著道?法。

聞楹一隻手搭著窗欞,頭趴在手臂上,從高處欣賞這幕和諧的景象。

卻不由自主?地歎了?聲氣?。

榻上正在調息的戚斂睜開雙眼?:“阿楹為何要歎氣??”

聞楹直言不諱:“師姐可曾遺憾過,倘若沒?有那些意外,你本不應經曆許多的顛沛流離,而是?開開心心地長大,成為不忘山名?正言順的家主?……”

可這麼?多年,她卻以孤女的身份活著,被當作?複仇的工具撫養……

若換成旁人,興許早已心態失衡,唯獨戚斂心性如此穩固,對這些身外之物似乎全然不在乎。

聞楹尚在沉思之中,戚斂已起身走到她身旁。

她並未看向窗外風景,而是?注視著少女的臉龐,目光柔和近乎似水流:“遺憾麼?……往事並非我所能決定的,若沒?有那些曾經,說不定我和阿楹永遠都不會?相遇相知……”

聞言,聞楹心頭有些慌亂。

她不願想象,自己可能會?從不曾與戚斂相識的假設,忙打斷她的話:“誰說不會?相遇的,不忘山殷家和清徽宗掌門是?世家,說不定我們青梅竹馬,認識得還要早些……”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胡攪蠻纏。

戚斂啞然失笑。

她抬起手,為少女理順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阿楹言之有理,但願到了?你的那個世界,能夠如你說的那般,我們會?早些相遇,再不分離。”

提起現代世界,聞楹麵色彷徨。

戚斂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

她輕聲道?:“不用再猶豫了?阿楹,我知道?你很想回到那個世界,不必為了?我再拖延,用太初鏡帶著我一起離開吧。”

果然……自己的心思還是?叫她輕易看穿了?。

聞楹輕咬下唇,取出了?太初鏡。

她當然也很想快些回家,可是?——

隻要想到師姐會?到一個陌生的世界,擁有陌生的身份……這一切足以讓她躊躇不安起來。

“你隻需要安安心心生活就好。”

戚斂勸她道?,“既然這個世界,你是?為我而來的。在你的那個世界,讓我為你而來,讓我先找到你。”

聞楹一咬牙,閉上了?雙眼?。

她喚醒所謂的係統:“在嗎?”

“回宿主?,在的。”

“帶我們回去吧。”聞楹深吸一口氣?,“就現在。”

“好的,十,九,八……三?,二,一。傳送已開始,祝宿主?日後?一切順利。”.

煉丹殿中,正在為辛四掌控丹爐火候的張雅君一拍額頭——

“哎呀,忘記告訴她們了?,太初鏡雖然能將戚仙長帶到現代,為她重塑身體?,可她的記憶未必會?保留……”

旋即,又自言自語安慰道?:“也罷,想來聞楹定會?有她的法子,我也就不操這等?閒心了?。”.

聞楹是?被一陣鬨鐘吵醒的。

她睜開眼?,看到了?淡藍色的天花板,餘光中的歐式衣櫃,門外老?媽的催促聲:“聞楹,快些起床了?,今天上班又想遲到是?不是?……”

聞楹猛地坐起身,關掉了?手機鬨鐘。

她朝著臥室外衝去,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客廳電視裡放著早間新聞,餐桌上是?媽媽剛熱好的牛奶和雞蛋,爸爸正在刷牙。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窗邊的小橘貓正在伸懶腰。

一切美好得像是?夢一樣。

直到她媽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唉喲,不穿鞋就往外頭跑什麼?,入秋降溫快得很,生怕自己不著涼是?不是??”

若往日被這樣嫌棄的語氣?斥著,聞楹定是?要不服氣?地小聲反駁幾句的。

可這一刻,她隻是?乖乖點了?下頭:“哦。”

回屋穿鞋去了?。

吃早飯,洗臉刷牙,換上出門的衣鞋,剛要關上門離開時,媽媽又叫住了?她:“等?等?,你鑰匙是?不是?忘帶了?,你看看你,一天丟三?落四的……都多大的人了?。”

嘴上這樣數落著,手上已經將鑰匙送了?過來。

聞楹沒?有接鑰匙,而是?終於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害怕被家人看出不對勁,聞楹又很快鬆開了?手,從她媽手中接過鑰匙:“我先上班去了?,晚上想吃鯽魚豆腐湯,爸爸你一定要記得做啊。”

說罷,逃也般咚咚咚跑下了?樓.

的確是?降溫了?,秋風嘩嘩直吹,將行道?樹上的梧桐葉吹得滿地都是?。

行人們捂緊了?衣裳,加快了?步伐。

唯獨聞楹走得很慢,目光不動聲色留意每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人。

師姐說過,她會?來找她的。

失憶

充滿期待的?一天。

開?會, 寫PPT,吃午飯,聯係甲方(當孫子), 回?家?。

師姐沒有出現。

又是新的?一天。

見客戶, 製定工作方案,吃飯。

師姐依舊沒有出現。

第三天是周末。

去商場買秋天穿的新衣, 獨自看電影, 又去附近的?公園逛了圈。

雖然是秋風蕭瑟的?天氣, 公園裡還是有不少遊人, 湖麵有人泛舟, 笑聲陣陣傳來。

聞楹的?目光由遠及近, 沒有錯過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

還是不見戚斂的?身影。

一晃半月已過, 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 她從針織衫換成厚實的?羊絨毛衣。

下班路上, 地鐵口烤紅薯的?香氣飄了過來,她看了一眼, 又很快收回?目光。

師姐……她究竟在哪兒呢?

會不會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戚斂, 也不存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所有都隻是自己?一場漫長的?夢境?

天空中的?鉛雲化成烏鴉, 沉沉盤旋在聞楹的?腦海中。

走進地鐵站, 閘機口後?方的?乘客已經排得水泄不通。

每個人都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憊,他們木然盯著手機屏幕或腳尖, 容納數百人的?站台, 卻死一般沉寂。

報站屏裡傳出的?女主持聲清晰可聞——

“因冷鋒過境,最新一場強降雨即將來臨, 請各位觀眾記得添衣,出門帶上雨傘……”

天氣預報也並非完全不準。

出站的?時候, 瓢潑大雨。

不少人被?這來勢洶洶的?雨勢阻擋了去路,站在出站口躊躇不前,有小販在站口叫賣雨傘,也有司機在招攬客人。

聞楹的?家?離地鐵口有一小段距離。

正?猶豫著打車還是買傘,餘光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過去了。

進站的?人中,不知是誰收傘時力氣用得太大,雨水沿著傘沿落到她的?臉上,順著肌膚流進她衣領下的?脖頸裡。

聞楹卻顧不得擦,衝進雨幕中朝那道影子快步追了過去。

她沒有看錯,那個人一定就是師姐。

目光隻顧著追隨那道背影,卻忽視了前方雨水彙聚而成的?水窪。

一腳踩下去,旁邊被?汙水濺到的?路人不耐煩地嘖了聲。

聞楹連忙道了聲歉,再回?頭朝那道影子望過去時,她已經消失在斑馬線上的?人群中。

街道上的?車輛,行人,雨傘混在一起,滴滴答答的?鳴笛聲,似乎都想要將她藏起來。

等聞楹追過去時,綠燈正?好跳轉成鮮紅的?亮色。

等待多時的?汽車陸續衝出了斑馬線。

……

聞楹來到對麵的?人行道,已是半分?鐘後?。

她目光飛快掃過每一張臉——

不是,這個人不是,那個人也不是……那道身影已不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臨街有一座大商場,師姐興許是去了裡麵。

商場旁是一條美食街,即便?這樣糟糕的?天氣食客也絡繹不絕。

該去哪裡找她?

還是說……剛才那道人影,隻是自己?的?幻覺?

聞楹垂下頭,緩緩走到幾步之外的?公交車站下躲雨。

從未遇上如?此難以抉擇的?時刻,積壓多日的?不安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淚水奪眶而出的?瞬間,她蹲下去捂著臉,不願讓旁人瞧出自己?的?失態。

她低聲呢喃著:“師姐……”

“請問——”一道平靜的?女聲在幾步之外響起。

聞楹猛地抬起頭,目光中是難以置信。

來人這才看見她的?淚水,手中那柄黑色雨傘不由傾斜過來:“是遇上什麼麻煩了嗎?”

一模一樣的?臉,一如?既往溫和的?語氣。

聞楹卻不敢再有任何動?作,唯恐自己?驚散這夢境般的?重逢時刻。

她唇瓣動?了動?:“師姐?”

“這位小姐,你應該認錯人了。”對方客氣而疏離地回?答,“我不姓施,我姓戚,名叫戚斂。”

引誘

傘沿之下, 戚斂薄唇一張一合,吐露的話卻甚是疏淡。

聞楹愣愣瞧著?她,直到戚斂再度問道:“哭得這樣傷心, 是遇見什麼麻煩事了嗎?”

她不?問倒還好?, 這一問,聞楹原本已逐漸止住的淚水再度漫了出來——

師姐……居然不記得她了?

怪不?得她一直都不?來找自己, 怪不?得她就那樣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頭頂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

接著?, 戚斂似靠近了些:“先擦一擦淚吧。”

聞楹仰起頭, 瞧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掌心托著?張手帕紙。

她抬起手, 指尖看似要?觸到那張手帕紙, 下一秒卻像是生怕戚斂跑掉般, 攥緊了她的?長指。

女?子肌膚的?溫熱隔著?紙巾傳來。

聞楹眼睫顫了顫, 止住了淚水。

她仰頭看著?戚斂, 淚眼朦朧:“師……戚小姐,我跟男朋友吵架, 被他趕出家門, 無處可去,你能?幫幫我, 收留我幾?天嗎?”

戚斂也沒有想到, 自己因為工作調動,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一天, 便會遭遇汽車拋錨, 因下雨打不?到車而乘坐地鐵,從地鐵站出來後被路人撞了下摔壞手機, 失去導航找不?到前往酒店的?路,本想找個陌生女?孩問路, 卻反被對方賴上……這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情?。

戚斂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

按理來說,她應該建議這位陌生的?女?孩報警,或者聯係她的?親戚朋友。

似是猜出她在想什麼,少女?又立馬補充了句:“我、我的?手機沒電了,在這個城市也沒有彆的?認識的?人……”

黑白分明的?眼盛著?一汪水,攥著?戚斂手的?軟指捏得更緊了。

像一隻生怕被人拋下的?小狗。

不?知怎的?,今日遭遇一連串麻煩事帶來的?心煩,在這一瞬間被清空。

戚斂手中的?雨傘徹底朝眼前的?少女?傾過去,就連雨水落到自己肩上也未曾察覺。

等?她反應過來,身體?已先理智一步點了頭:“擦一擦眼淚,和我走吧。”.

聞楹如願以償,和戚斂走到了一起。

等?到達酒店,前台核對過戚斂的?身份信息後,將房卡遞給了她。

電梯一層層上行,直到二十六樓停下。

戚斂找到自己的?房間,先把門卡放到門把手處解鎖。

“滴”一聲響後,她擰動門把手打開了門,對身旁的?少女?道:“先進去吧。”

“謝謝。”聞楹嘴上乖乖的?道謝,眼睛卻已經不?安分地朝屋子裡掃去。

原來這就是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真豪華啊。

第一眼望過去,瞧見的?便是落地窗外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房間裡燈光明亮,浮動著?清新的?香薰氣息,厚實的?羊絨地毯踩在腳下,讓人如陷雲端……

對了,剛才一路上隻知道抓著?師姐的?手不?放,也不?知道她在現代世界是做什麼的?。

聞楹正要?扭頭去問,疊得整整齊齊的?毛巾已經遞到她眼前來:“先擦一擦身上的?水,不?然會著?涼的?。”

果然是師姐啊。

就算失了憶,也總是想著?照顧自己。

少女?目光灼灼,戚斂下意識側頭,避開了她的?視線:“一共有兩間臥室,你想要?住哪一間都可以。”

其實……聞楹隻想和她共處一室。

可也隻是想想而已。

現在師姐什麼都不?記得,完全拿自己當陌生人,她要?是這樣說了,指不?定就會被當作流氓扔出去。

聞楹選了小的?房間。

將身上被雨水淋濕的?衣服一件件脫下來,她換上了掛在衣櫃裡的?浴袍。

房間裡暖氣開得很?足,即便隻穿著?一件薄薄的?雪白浴袍,也並不?會冷。

聞楹就這樣穿著?浴袍,赤足踩在羊絨地毯上走了出去。

客廳裡燈光亮著?,戚斂已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工作。

聞楹沒有打擾她,而是徑直走到冰櫃前蹲了下去。

她對著?冰櫃研究許久,發出疑惑的?聲音:“咦?”

難以忽視她的?動靜,戚斂取下眼鏡走過去:“怎麼了?”

“這個……”聞楹指了指麵前的?冰櫃,仰頭看向她,“我想拿瓶水喝,卻怎麼也打不?開。”

戚斂目光掃過她,也蹲了下來。

她伸出手,握著?冰櫃門的?邊緣輕輕一拉——

冰櫃被輕而易舉地打開了,裡麵各種各樣的?酒水擺放得整整齊齊。

“哇——”少女?像是發現新大陸般驚歎,“原來是從左邊打開啊,我還以為是右邊呢……”

她扭過頭來,雙眼彎成月牙:“姐姐,謝謝你了。”

不?知何時,她對戚斂的?稱呼已經從戚小姐,變成了親昵的?姐姐。

戚斂頓了一瞬,輕輕嗯了聲:“不?用客氣。”

便起身坐回書桌旁。

聞楹拿了一瓶依雲水和法式果酒,回到臥室。

將它們隨手放到梳妝桌上,她看向鏡中的?自己——

被雨水打濕的?頭發已經半乾,略有些蓬鬆,襯得臉頰隻有巴掌大小,肌膚在暖氣的?作用下白裡透紅。

淩亂的?發絲沿著?脖頸向下蔓延,有幾?縷俏皮地隱入浴袍之下的?雪山起伏之中。

聞楹低著?頭,想象了下從戚斂的?角度,可能?會看到的?風光。

臉頰不?由有些發燙。

“奇怪,怎麼會沒有反應呢?”她喃喃自語,“難道是剛才領口拉得不?夠低麼,還是裙擺撩得不?夠高……”.

書桌前,正在工作中的?戚斂取下眼鏡。

驀地,她深吸一口氣,指尖並攏輕揉額心。

在多次試圖將注意力轉移到工作上後,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

剛才在冰櫃前見到的?那一幕,始終縈繞在她的?腦海之中——

浴袍之下,少女?肌膚乳白,仰頭時神色懵懂純情?,可沿著?她纖細脖頸往下,是浴袍沒能?遮住的?春光。

裙擺之下,纖細的?小腿同樣白得發光。

如同枝頭熟透的?蜜桃,分明隻是掃上了一眼,便能?喚醒內心深處的?渴意。

在此之前,戚斂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的?取向。

她按部就班地學習,工作。

形形色色的?男女?,在她眼中都隻不?過是有兩隻眼睛一張嘴的?人。

沒有任何分彆。

唯獨今日,戚斂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常。

從自己不?考慮絲毫後果,將一名陌生女?孩帶回酒店開始,一切似乎就朝著?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

看來等?到天一亮,還是——

“啊——”臥室裡傳來的?尖叫聲,將戚斂的?思緒打斷。

她站起身,朝少女?的?臥室走去:“怎麼了?”

“沒什麼……”隔著?一道磨砂玻璃門,對方的?聲音從浴室裡傳來,“就是剛才進浴缸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跤。”

戚斂略鬆了口氣:“人沒事吧?”

“沒什麼事……”裡頭的?人欲哭無淚,“等?等?,姐姐你先彆走,我的?腳踝好?像扭到了,好?痛,一點都動不?了……你能?進來扶我一把嗎?”

戚斂沒有遲疑,擰開了浴室的?門把手。

乾濕分離的?浴室裡,浴缸被一道百褶簾隔開,簾子上影影綽綽映出一道人影。

方才還穿在少女?身上的?浴袍,此時已扔在浴缸前的?地磚上。

如同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的?人陡然瞧見火光,戚斂一瞬間被喚醒。

為時已晚。

唰一聲響,百褶簾被拉開,裡頭的?人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的?手。

戚斂確信,自己從少女?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狡黠。

可這絲狡黠如同狐狸般飛快地躍了過去,換成楚楚可憐的?動人:“姐姐,我的?頭好?暈……”

說著?,她的?臉頰蹭上戚斂的?指尖:“你摸摸我的?臉,是不?是喝醉了,好?燙……”

戚斂抿起唇。

她這才注意到擺在支架上的?果酒和酒杯:“你喝酒了?”

聞楹:“喝了一點點……”

當然不?能?喝太多,她怕自己喝多了後,會忘記正事——趁熱打鐵,將戚斂勾到手,讓她想賴都賴不?掉。

聞楹是頭一回做這種事。

她當然明白這樣做太出格了,可她實在害怕,害怕要?是錯過這樣大好?的?機會,一睜眼師姐就會再消失不?見,蹤跡難尋。

掌心倏忽一空,是戚斂抽回了手。

“聞小姐,我知道你今天失戀很?傷心。”她的?語氣有些嚴肅,“但也不?應該開這樣的?玩笑?,你甚至連我的?身份都不?清楚,第一次見麵的?人,怎麼可以……”

話音陡然止住了。

戚斂看著?淚光閃爍的?少女?,心頭生出從未有過的?情?緒。

她也說不?清這情?緒從何而來。

心口略微發堵,並不?是因為被人戲弄,隻是不?由自主地想著?——如果今天遇到的?是其他人,眼前的?少女?也會這樣嗎?

巴巴地纏著?跟人回家,為了排遣寂寞和孤獨,無論對方是誰,都會做出引誘的?姿態……

戚斂將唇瓣抿得更緊。

轉身離開前,她已恢複先前的?平靜:“是我把話說得太重了,抱歉,你先好?好?休息,等?明天……”

聞楹一慌,忙從浴缸中起身追了上去:“師、姐姐?”

沒料到沾了泡沫的?腳底打滑,這回是真的?失控地朝著?後頭倒去。

幸而她的?雙手在空中撲騰著?,才穩住了重心。

否則這樣摔下去,輕則腦震蕩,重則頭破血流。

聞聲,戚斂早已轉過頭。

幾?乎是想也不?想,握住了她的?手腕,免得少女?再有摔倒的?風險。

這動作是下意識做出的?。

下一秒,戚斂眼睫一顫。

失去了浴缸中泡沫的?遮擋,少女?的?身軀就這樣呈現在眼前。

她宛如初來人間的?嬰兒般不?著?寸縷,眸光澄淨。

戚斂一時忘記了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