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也有先例,當時學校有個學生跟人打架,表麵看著風平浪靜沒有傷,實則去醫院一檢查,嚴重內傷,老師就怕韓知現在也是這種情況,趕緊想叫人先送他去醫院,這時碰巧鄭君回來,推開人群問:“怎麼回事?”
鄭君比韓知要大上不少,經由大家族嚴苛培養出來的孩子,當他斂眉沉聲時,周遭氣勢隨之淩厲,對比之下,打人幾位雖然囂張但不過小打小鬨小孩子過家家,高下立現。
鄭君過去問韓知,他頭一回認真去叫他的名字:“韓知,有事沒事?”
韓知又真不是花瓶,哪兒能一碰就碎,本意是為了嚇嚇這些混混,再給自己報個仇,但他現在隻能硬著頭皮說:“疼。”
天賦使然,瞧著人時眼淚如汪洋,自帶了那麼三分春意,鄭君微咳,極不自在,但還是說:“我先送你去醫院,這邊就拜托老師處理了。”
裝得久了,韓知站直了身的時候一著不慎差點摔著,鄭君以為他那是一碰就倒弱不禁風,忍住不適,快步上前後將他打橫抱起,穩著步子迅速往外走。
韓知驚訝低叫一聲:“媽呀。”
怎麼會有這種好事,像是被天降燒餅砸暈了腦袋。
完全不敢動,曾經想也不敢想,被人公主抱這件事,十多年來頭一次,除了他爹就是鄭君了。
但鄭君是個直男並且極度不喜同性戀有ptsd這件事,韓知還是牢記於心,他小心緊縮自己的身體,儘量不讓他的每一處皮膚觸碰到鄭君從而糟蹋了鄭君純潔的身體,他在鄭君的懷裡如同一個木頭人,僵手僵腳,然後在同學們齊刷刷的注視之下,擠出了人群。
鄭召召上完廁所迎麵回來,瞧著前麵那兩個唧唧歪歪的人有點眼熟,他再擦眼仔細一看,這一看,看得他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摔出去,摔個稀巴爛。
韓知也看到了鄭召召,下意識衝他對視一笑,笑容燦燦,鄭召召完全笑不出來,死人臉,心裡咆哮,韓知你特麼就是個禍國殃民的小妖精,染、染指了我的哥哥,饒、饒不了你。
他目瞪口呆,目送著韓知從他麵前耀武揚威地經過,就好像是抱上了大腿然後雞犬升天裡的那隻雞,半晌之後才回神,巴巴地追上去:“哥,怎麼回事,你怎麼抱著小妖......韓知啊?”
韓知給他解釋了前因後果,再講到自己裝疼的事,邀功想要求表揚,這時他忽然意識到氣氛不對,抬頭去看鄭君,入眼先是男人堅毅的下巴,再往上,低沉的眼。
鄭召思前想後,不知道從哪裡下手,準備徑直把韓知直愣愣地拋到草地上,扔掉這塊燙手山芋,得虧韓知眼疾手快,腳落地,迅速從他懷裡鑽了出來,再被好心的鄭召召扶了起來,他心有餘悸:“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麼這麼嚇人,我要摔地上就真摔壞了。”
“你的嘴巴。”鄭君評價,“很厲害。”
“那。”韓知罵不出來了,“誇人就好好誇,我說話是很厲害,下不為例,你彆太凶,我反正不會再怎麼你的,你放心好了,我是有原則的。”
球場他們也回不去了,韓知繼續往前走,準備出去吃點東西,待他走遠了一段距離,鄭君跟鄭召召說:“我根本沒有誇他,我在罵他,他聽不出來?”
鄭召召拍他哥的手,小聲說:“他就這麼傻,咱不跟他一般計較。”
鄭君看了眼前麵誇誇走路的男孩,點頭:“嗯。”
鄭召召鬆了一口氣,真的好累。
韓知給陸亦溫他們打了電話,幾人直接在學校外的飯館集合,難得一起吃了頓平和的中飯,中間說到學校籃球賽的曆史,一問才知道,鄭君原來也從一中畢業,當年也打過這個比賽,班級得了第一的名次。
要說學校最大的變化,鄭君作為過來人,沉思:“風氣變了不少,我們以前不允許帶手機,也不允許早戀,教導主任很嚴,抓到就要告訴家長,處分。”
韓知問:“以前的教導主任是現在的柳老師嗎?”
鄭君記性好:“是她,變了不少,以前拆散了挺多對,現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也沒有吧。”鄭召召反駁,“我記得挺嚴的,我們私底下就叫她滅絕師太,因為她超級超級凶,死命凶的那種。”
“呐。”鄭君的眼往正在雙雙低頭吃飯的陸亦溫和薛城身上斜,輕描淡寫道,“那兩個,也沒被抓。”他依舊還是嫌棄,“都明顯成什麼樣了,沒有我們當時讀書的樣子,也就過去五年,變得真快。”
陸亦溫跟薛城雙雙停下吃飯的動作,麵麵相覷後正準備疑惑反問時,見韓知跟鄭召召同時說:“好像確實是這樣,這麼一說,柳老師真的是手下留情。”
薛城停下了給陸亦溫夾菜的動作,陸亦溫也收回了跟薛城說壯壯你多吃點這句話,兩個人坐遠了點,挪了一個位,避嫌嘛。
不是,陸亦溫吃飯的時候死命想,這事怎麼回事,他什麼時候跟薛城成了一對?
他這邊心如翻了滔天大浪,薛城那邊依舊雲淡風輕,疑惑過後很快將其拋之腦後,心大得仿佛能夠盛下汪洋,中途的時候他手機響了好幾回,這才出去接電話,沒說是誰,不過回來的時候麵色陰沉,吃了三碗米飯脾氣才見好,對上陸亦溫時才會露齒笑,笑出一口大白牙。
私底下陸亦溫問他怎麼了。
薛城願意跟他說這件事:“我媽的電話,還是跟以前一樣,這次讓我跟寧什麼的那個人好好相處,下次一起出去,還說給我找了個外教,彆住校了,晚上回去跟著那個外國佬學abc。”
“寧安。”陸亦溫提醒他,“我都記得這個名字了。”
薛城主意大,繼續說:“反正不可能,我可能丟他們臉了,成績不行英語不好,迫不及待想送我出去,都說叫鍍金,回來之後,真成了從小在英國長大的人設了,我丟了這件事據說當時也沒聲張,說是說為了保護我,怕被彆人先找著綁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了。”
“哪丟臉了。”陸亦溫笑,“小彆山小首富呢,你們村的榜樣,多少人都想跟著你學習發家致富,追你的姑娘排到山腳下的那口古井旁,我覺得不丟臉,我要是你我晚上都得樂醒。”
“他們覺得不行,他們覺得我的事業就跟小打小鬨一樣。”薛城頹廢坐下,第一次露出這種情緒,“不喜歡這裡,我想回去,我寧可住我山頂那間破房子,我也不想在這兒。”
像個小孩子,陸亦溫下意識想,薛城像是在跟他撒嬌。
從體態和外表來看,薛城分明已經是一副大人模樣,但他現在茫然如同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在發脾氣,在抱怨,在想要回家,在想,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就、從背影來看就讓人覺得十分可愛,有種反差的萌感,讓人想要上前圈住他的肩膀,給他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在他的耳邊安慰他:“沒事。”
陸亦溫發覺他的審美似乎在悄然發生變化,如若當初他沒有以那種方式和薛城相遇,大概也不會和他相熟,他應該會和薛城屬性相衝,彼此看不順眼,然後不相往來,而在現在,薛城似乎比那些弱小美麗的事物來得更讓陸亦溫喜歡,他的體魄、強悍、強勢,都不再讓他感覺違和。
二班的籃球賽止步於三強,其他班插了不少體育生,業餘打不過職業,薛城在這塊上沒有太大的得失心,覺得橫豎不過就是娛樂,也沒太多難過,籃球賽結束後就是三天假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陸亦溫跟薛城在校門口分彆的時候,見著他還因為家中那事心情不好,勸了他幾句,讓他至少得忍點脾氣,薛城說好,豈料兩人再見麵時,是分開幾小時後的雨夜淩晨。
薛城打著傘,推著手中行李箱,敲開陸亦溫家的大門。
門外雨如簾,大雨傾盆而下,這雨來得猝不及防,夜風夾雜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涼意,絲絲滲入人的肌骨,出來開門的是陸亦南,他打著哈,穿著睡衣拉開燈,一臉茫然:“薛城哥哥你怎麼來了?”
薛城鑽進去問:“你哥呢?”
“他睡著了,睡的時候跟豬一樣,雨太大把你的敲門聲也遮住了,他聽不到。”陸亦南推開陸亦溫的臥室,把薛城帶進去,“哥哥睡在裡麵。”
“我哥好像沒人的時候會裸睡。”陸亦南先走過去,摸到被子給陸亦溫蓋上,確保遮得嚴嚴實實後,這才開了燈,拍他哥的臉,“豬,起床了,你看誰來了。”
陸亦溫翻身蒙住臉,露出一隻胳膊在外邊,捂住耳朵,含糊不清道:“小王八蛋彆吵,讓我睡覺,我困死了,又要讀書又要養你。”
薛城見狀輕笑:“算了,你讓他再睡吧,我沒什麼事,剛買了票,回家前過來看看你們。”
陸亦南從床上爬下來,疑惑問:“薛城哥哥要去哪兒?”
“回我自己的家。”薛城輕描淡寫,語氣很輕,生怕吵著陸亦溫睡覺那樣,“到時候你們過來找我玩,帶你們吃好吃的。”
陸亦南不太懂這些事,他把薛城送出家門,跟他招手:“那哥哥下次再見。”
他把門鎖上後,拖著步子繼續回自己那屋睡覺,路過陸亦溫房間時,他惡作劇地跳進去嗷了一嗓子:“豬,哥哥是豬,剛薛城哥哥過來你都不起床。”
“什麼?”陸亦溫聽到薛城那二字,條件反射醒來,他揉著眼睛直起身,“薛城,我剛才好像是聽到他的聲音了,跟做夢一樣。”
“薛城哥哥剛走,他推著行李箱,說要回家去,還說買了票了現在就走,以後我們可以去找他玩。”陸亦南一本正經地複述,除此之外他加上一些自己的形容,“薛城哥哥好像心情不太好,幾乎沒笑,有點嚇人,跟平時不太一樣。”
薛城如若不笑,隱在暗處確實嚇人,他說要回家,買了票,大概就是回小彆山,和他爸媽鬨翻了,出國或者外教那些事,沒談攏,所以離家出走。
陸亦溫翻身爬起來,抓了衣服就往身上套,頭發睡得亂糟糟,他也沒理,踩著拖鞋就往外跑,打開門,一臉雨澆得他收回步,趕緊找了傘撐開。
“你管著門,聽話,我們來了你再開門。”陸亦溫囑咐完他的弟弟,傾身進入雨簾。
破巷子沒有燈,等真到了外邊,陸亦溫才發現自己走得太著急,除了那些隱約月光打得沾濕的地麵燦粼粼之外,四周仿佛沒有一絲光亮,前方猶如深不見底的獵物喉口,陸亦溫聽到自己鞋底踩地的回音敲擊心臟,那是唯有的一片回響。
他不過是十七歲的未成年少年,獨自行走依舊感覺害怕,陸亦溫邊往前追薛城的時候,邊想,薛城不愧十歲殺狼十五創業十六成才,是他們小彆山的明日之星,膽子大,這種破道都敢來回走一趟。
陸亦溫掐著心臟尖兒往前走,幾分鐘後走出那條冗長小道,前方豁然開朗,逐漸有些光亮,他這才鬆了一口氣,虛出一身汗,往前跑。
薛城這人怎麼跑這麼快,陸亦溫拿跑步的速度去追他,半晌都沒見著人,他甚至懷疑薛城是不是半途偷找著什麼地方去抹眼淚了,但他乾不出那種事,遂作罷,老老實實往前找人。
跑至巷口,依舊空無一人,陸亦溫喘著累出來的氣,壓著傘,撐在路邊休息,他心想今晚怕是找不到薛城,他說不定現在就在狂奔向小彆山的路上一去不複返,跑得腳步都要變了形。
回到原本的地方,薛城大概心裡高興,生活習慣不宜改變,那裡養他十六年,他們大抵早就融為一體,割舍不斷,這裡□□定,而薛城已經野了心。
他回家,應該更快樂,豬都沒他快樂。
陸亦溫準備沿路回去時,一人一手搭在他的左肩,那手冰涼,泛著絲絲冷,陸亦溫警覺睜眼,下意識就要給身後那人一個過肩摔,卻聽熟悉的嗓音吹著他的耳,薛城抱著他的肩,低身從背後靠在他身上問:“乾嘛追出來,還穿這麼少。”
陸亦溫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總之高興大於複雜,任由他抱著自己,也伸手碰他的後背:“你去哪了,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就在旁邊,準備出去的時候看到你了。”薛城下意識摸他手,“冷嗎,今天外麵很涼。”
陸亦溫出來時隻穿了睡衣,今兒雨斜,直往傘下飄,悉數打在人身上,靜下來後風一吹,寒氣浸入骨髓,陸亦溫渾身如同泡於涼水之中,下意識一個哆嗦,點頭:“是有點冷,最近雨好多。”
薛城二話不說脫了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自己餘了一件短袖,外套熱乎著,薛城身上的熱氣如同一片無形的籠罩,將陸亦溫包裹嚴實,他說他不冷,渾身如同火爐。
陸亦溫低頭看到他旁邊的行李箱,試探問:“明天再走,今晚先睡我家,現在十一點多,不方便,也不安全。”
薛城開玩笑:“你就不想我走吧?”
陸亦溫坦然點頭:“是。”
薛城愣住,他所有的計劃在今晚,在陸亦溫的一句話中被悉數打碎打爛:“那、那今晚不走吧,睡一覺,明天再回去。”
兩人往回走,默契沒提任何關於和家人爭吵的事,薛城是一個獨立個體,他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的權利,陸亦溫相信他能處理妥當,況且這事說來糟心,挺壞心情。
雨夜寂靜,小巷冗長好似走不到儘頭,薛城問他:“既然不想我走,那不如跟我回去玩三天,我們那邊有挺多好吃的,到時候你跟著我過去,吃香的喝辣的都成,我在山頂有間房子,按照這裡的說法就是山景房,就我那一間,往下看風景好著,跟我回去,陸亦溫你真得享福。”
陸亦溫居然被他拙劣又稀奇古怪的推銷說法說動了:“有點意思,可以。”
不過享福是什麼鬼,說得好像什麼嫁人了一樣,他們又沒這層關係。
薛城挺高興:“那今晚睡一覺,明天我買票一起回去,來回三個小時,到時候盤進山會費點時間,但是風景好,你就當來旅遊的,睡的地方不用愁,不過。”
薛城的聲音在這裡微頓,“我發我那套房子屋頂有點鬆,但是我們應該不至於運氣那麼差,臨時住幾天應該沒問題。”
陸亦溫說成,說咱們總不會這麼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去小彆山玩三天。
薛城直樂嗬:“到時候我那幫朋友肯定都會跑來看你,說你生得好白長得好看,到時候誰敢這麼說你,你不開心就跟我說,我使勁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