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喘著沉重的呼吸吃力地走來,已經花甲之年的奶奶一走一頓地邁著步伐,歲月不曾眷顧奶奶,甚至用風霜一點一點地腐蝕著曾經姣好的容顏,她艱難地一步步走向爸爸和大伯,兩人趕忙走上前攙扶奶奶。
奶奶不大對勁,一臉揮不去的愁苦和感傷,就像殘陽黃昏下辭謝的朝顏花。呼吸聲一點點清晰著,她痛苦地閉緊眼睛,又疲倦無力地睜開,把手搭在大伯的手上問“學,你也要去外地打工了嗎?”
這個殘酷的現實,大伯實在於心不忍,可是也無能為力,他顫抖著微張嘴唇,卻發不出一言一語,隻得重重地點了點頭。
周遭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轉,奶奶努力製服嘴角頻頻地跳動,卻是無濟於事。急促的數下眨眼,她眼角鬆弛的皮膚猶如被卷在狂風中顛沛流離的羊毛毯,不斷地蜷縮和舒展。一滴淚掙脫了眼眶,黏在奶奶的內眼角處。
奶奶一聲不吭,推開爸爸和大伯的手,不再給予任何目光,隻剩下漸漸模糊遠去的兩兄弟。
奶奶的眼睛在晚上看不大清,所以她養成了早睡的習慣,可是奇怪的是,那一天,奶奶的房間的燈守候著一晚的月色,窗戶上依稀映著奶奶手中拿著針線,縫縫補補。
自那之後,奶奶變得更沉默寡言,爸爸總是默默地看著奶奶瘦削的背影歎氣。
一陣最轟轟烈烈的時刻過後,迎來的也正是一陣內心最空虛的時刻。
過年之後,大伯也隨著外出謀生的隊伍,背上早已收拾的包裹、拖著塵封已久的行李箱,以及提不下的大包小包,坐上順風車離開了。
記得那是一個黑漆漆的晚上,汽車發出刺目的朱紅色燈光,黑暮色的車聲早已淹沒在夜色中,大伯生澀地拖著行李箱,拚命一拽才將它丟進後備箱裡,又折回來低著頭抓起一個大皮袋,身子歪倒向另一個方向才能平衡袋子的重量,終於所有行李都裝上車,大伯似丟了魂魄般走進空蕩蕩的房子裡,若有所失地走了出來,伯母還在房子裡墨跡,大伯催了一聲伯母,弱小的身軀就鑽進烏黑的車子裡。伯母肩上背著一個紅色的皮包,腳上踩著一雙陳舊的高跟鞋,操著笨拙的步伐緩緩走向汽車。
伯母的身影也消失了,“哐”的一聲,車門關上,車窗被遙控下來,她探出賭著心強扭著上揚的嘴角,眼眶裡早就盈著淚花,爽快地朝著站在門口送彆的親人說“我們走了,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也要保重身體,隻能過年的時候再見了。”
眾人噙著淚向大伯他們揮手,黑暗裡,大伯一直垂著腦袋。
那場大雪散場了,大伯也卷起鋪蓋,負在肩上,最後一次回頭看看難舍難分了數十年的故居,說不儘的感慨和悵然,到頭來孤是一句唏噓終了。